《陆无垠》油炸蚂蚁

9、寻麻黄

　　“已经到弋阳了。”

　　陆英顿时清醒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处建筑与街道更为华美，一些商贩已经推出摊子准备上工，几只小猫在房梁上追逐打闹，清晨也不显半分冷清。

　　由于那少年依然昏睡不醒，几人决定将他们送到府中再做打算。

　　一路经由小厮指引，几人到达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府邸门前。

　　守卫下意识地想拦，上前时认出了小厮，好奇道：“壮壮？你不是和少爷出游了吗？怎么带着陌生人回来了？”

　　“说来话长，先让我进去，去寻医师来，告诉老爷夫人，少爷受伤了，危在旦夕！”

　　守卫们听罢顿时慌了阵脚，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见到昏睡的少年后俱是一惊，一人被打发去找医师，剩下几人费力将少爷抬进了府。

　　壮壮急吼吼地进去了，剩下陆英和许陵游带着两匹马在府邸门前面面相觑。

　　……也罢。总之安全送到就好。许陵游将白马交给陆英，自己坐上了车，与她挥手告别：“陆姑娘，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抱歉无法继续相陪了。”

　　陆英点点头，犹疑道：“许公子要……坐着它去办公务？”

　　莫名觉得这套着马的牛车可能有损地方的形象。

　　许陵游笑道：“是啊，这车是我借来的，自然也交由我处理，后会有期。”

　　“好，此番多谢。”

　　许陵游走后，守卫们已从府中出来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陆英便上去打探：“请问弋阳总商贾老板的府邸在何处？”

　　“这不就是？”

　　守卫指向了门上的牌匾，那上面赫然写着贾府二字。

　　陆英：“……”

　　没想到自己救的人竟是供货商贾家的公子。

　　“烦请帮我通报一声，我找贾老板有事相求。”

　　守卫却摆摆手道：“你是送少爷回府的那位吧？你也看见了，此时府里乱得很，老爷怕是没有功夫招待你了，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陆英心急，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我的事也关乎性命，烦请通融一下，我不会耽误太久的。”

　　守卫似乎不想再理她，并未接话。

　　陆英又道：“你家少爷的命也算是我吊起来的，怎得不能讨个赏么？”

　　守卫轻哼一声，“讨赏也要看时间吧，此刻讨赏，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况且，谁知道你是不是揽了功在此乱说。”

　　陆英好说歹说，守卫就是不肯放她进去。

　　她在门前沉思了片刻，转头便牵着马走了。

　　她绕了一圈走到偏殿的围墙处，巷子不窄，墙边还有一棵树，却因是清晨，此处并无人影。

　　采药时，爬树的活儿她可没少干。她将马拴在了树上，身姿轻盈地上了树，手向前一伸便搭上了围墙。再用手撑着围墙轻轻一跃，就坐在了墙边上。

　　虽说此举很是不好，但为了阿姜，她也顾不得许多。

　　她向下瞥了一眼，正巧见壮壮火急火燎地向大门跑去。

　　她翻身下了墙，又见壮壮带着一位拎着药箱的老医师跑回了偏殿。

　　陆英也跟了上去，二人进了偏殿，却反手便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陆英在门外都能听到殿内乱作一团，医师进去后被迫安静了一阵，便又传来了长吁短叹和不绝于耳的哭声。

　　她走到门前，正巧听得老医师厚重年迈的声音。

　　“……此外，我再开一副药方，给小少爷按时服下，便无大碍。”

　　一道抽泣的女声道：“感谢医师……可我家孩儿何时才能醒来？”

　　“因人而异，小少爷身强体健，估摸着最多两个时辰便可清醒，夫人不必忧心。”
　　“那便好，那便好。珊瑚，你去送送医师吧。”

　　一丫鬟应了声后，脚步声渐近。陆英侧身躲开，那丫鬟和老医师并未注意到她。
　　正欲踏进殿内，忽然传来一中年男子不悦的呵斥。

　　“壮壮，你怎得说年儿重伤难愈，性命攸关呢？夫人都险些被你吓出病来。”

　　壮壮小声辩解：“那些守卫懒散惯了，我若不说得严重些，他们定然不在意，恐怕要耽误更久。”

　　夫人心情平复了些，劝道：“你莫怪他，也算他机灵。说起来，你刚刚提起的恩人此时在何处？”

　　屋内安静了一阵，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我忘了！”

　　中年男子再次怒道：“你……”

　　陆英此时踏进了门，作揖道：“贾老板，夫人，请原谅我擅闯。”

　　一对中年夫妇站在床榻前回头看向她，均是愣怔住了。壮壮认出了她，惊喜道：“夫人，老爷，就是这位姑娘用药给少爷止了血，救了少爷！”

　　夫人闻言眼睛一亮，忙走过来拉起陆英的手，喜道：“姑娘，你当真救了我家年儿吗？”

　　陆英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小声道：“我简单处理了伤口，是另一位公子借了车将您家少爷运送回来的。”

　　夫人连连点头，又潸然泪下：“多谢姑娘，我们就这一个孩儿，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们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抱歉，还未问姑娘姓名？”

　　“我叫陆英。”

　　夫人眼中尚且含着泪，却已拉着她的手又打量了一圈儿，道：“陆姑娘明眸皓齿，且善良多才，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啊？”

　　陆英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了。

　　贾老板及时打断她：“你老毛病又犯了。年儿尚在昏睡，你操些别的心吧。”

　　陆英抿了抿唇，郑重地行了个大礼，“我只是为维持生计在药铺做事的普通女子罢了。此次前来弋阳，是有事相求，希望贾老板和夫人能成全。”

　　贾老板忽然撇了撇嘴，轻蔑道：“怕又是来讨赏的。不过也罢，你救了年儿，五十两可够？”

　　夫人轻轻拍了一下贾老板的手臂。

　　陆英摇头：“我不要五十两。”

　　贾老板挑了挑眉，“你嫌少？”
　　“我有一挚友病重，急需一味药材救命，只可惜我家城中并无此药，无奈只得来弋阳碰碰运气。”

　　夫人锤了贾老板一拳，道：“你瞧瞧你，净把人往坏处想。”

　　贾老板欲辩解几句，陆英继续道：“不是人参虫草，也不是灵芝雪莲，我只要麻黄。听闻我城那药材是由贾老板供货的，便只能来求您。”

　　贾老板皱起眉头手摸下巴，“麻黄？这药材也不难得啊。你确定只要这个？”

　　陆英点头。
　　贾老板大手一挥：“好罢。不过药材几乎已被预定出去了，不知还有没有剩，我差人去库房里找找。”

　　陆英终于放松了些许，连忙道谢。

　　只不过放松没多久，便再次紧绷了起来。

　　库房清点完毕后，被告知并没有多余的药材可给。

　　陆英仿佛身坠冰窖。

　　贾老板踱了几步，忽然道：“城中或许有几家有那味药材。他们每月都屯些药材，备不时之需。”

　　陆英听罢立刻起身，贾老板却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过那几户人家很难游说，除非权贵之家。”

　　陆英试图挣扎，“我有银子，也不行吗？”

　　贾老板摇了摇头，道：“陆姑娘可以去碰碰运气。”

　　陆英浑身颤抖，呼吸也不畅快起来。

　　讨药甚是艰难，但也必须要尝试。陆英向二人拜别，夫人却一把拉起了陆英，转头训斥起贾老板：“你这猪头，不帮忙也罢，还火上浇油。”

　　夫人拍了拍陆英的手臂，温柔道：“姑娘放心，我同你一道去，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给你讨到药来。”

　　夫人眉眼间尽是温柔，莫名令陆英安心不少。

　　陆英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多谢夫人。”

　　几乎跑遍了全城，那几户人家不是说药用完了，就是不舍得给的。

　　有几人原本态度还不错，一听是要救平头百姓，便立刻拒之门外，药材宁愿放烂了都不肯分给百姓分毫。

　　陆英此时隐约意识到，奴隶和良民隔着一道沟壑，而良民与权贵却是隔着一道深渊。

　　夫人不知“吵架”多少场后，到了最后一家，隐瞒用处才最终讨到了一些麻黄。

　　出了门，陆英终于从夫人手上拿到了麻黄，此时僵直的身子才放软了些许。

　　她再次跪谢了夫人，感激她愿意帮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挨家挨户讨药材。

　　夫人却不甚在意，真诚地表示她是救了自己孩儿的恩人，这些事情算不得什么。

　　二人回贾府时，忽然被告知少爷醒了，还说不管怎样都想见恩人一面。

　　陆英急着赶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夫人虽觉惋惜，却也没有阻拦，又塞给她一个小包裹，说是聊表心意。

　　她一刻不停地骑着马，马背虽颠，她也是算是有惊无险地在天黑前回了城。

　　“阿姜如何了？”

　　陆英人还未至，声音先到。周大夫闻声赶紧起身。

　　陆英的额发被吹得凌乱，衣衫也有些褶皱，她却浑不在意，带着一丝冷气跑进了屋内。

　　周大夫惊奇道：“阿姜暂且被药吊着，还能撑上一阵。姑娘竟如此快就回来了？可曾休息好，可否受了伤？”

　　陆英拿出那包药材，道：“这些话日后再谈吧。周大夫，麻黄我已拿到了，您保证麻黄汤能救阿姜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