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
-
自那日听平安说了一席话,宋君谦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虽是佳节将至,满京城都洋溢着喜气,也没能让他开怀。
林文辛一介武将,又是初次听到这些关于朝堂的弯弯绕绕,难免心有戚戚,顿生了几分愤慨之意,只是看见堂堂宁王也对此束手无策甚至还要暂避锋芒,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也不由得意兴阑珊起来。
虽说是王府的两位主子兴致不高,但他们往日里并不会随意朝下人撒气,也不拘着他们,临近新年,过节的红包都给的足足的,又有总管们给安排着放了探亲假,个个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满面,倒让王府的气氛扫去了几分沉闷,往来送礼的宾客们也没发觉什么一样。
转眼间,这个新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就连正月十三上灯之日,两人也不曾出府。倒是长风、奉剑二人有些捺不住想要出门看花灯的心思,一连几日欲言又止的,被宋君谦发觉了,大手一挥,让平安带着他们将京城好好逛了一圈。
又过了两日,正是上元之日,自大炎开朝以来,历代君王都会在此日摆驾奉天门与民同乐、共度佳节。
宋君谦与林文辛二人自然也不得缺席,刚过了午时,便已穿戴好递了牌子进宫,在长秋宫与娴妃好好相处了半日。
他们母子如今相见不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宋君谦一张嘴几乎没停过,惹得林文辛频频侧目,他还浑然不觉,絮絮叨叨的不像个儿子,倒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纪静娴一开始还带着笑意耐着心听,时不时点头应答,等他越说越离谱,已经从她的衣食住行操心到夏日切勿贪凉等等,不仅林文辛脸色怪异,站在一旁的司云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这冬天还没过呢,哪就要操心夏天的事了?
“行了行了,怎么这般啰嗦,大街上叫卖的六旬老翁都没你絮叨!”纪静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亏得林将军忍受得了你这个脾气,快别说了,喝点茶养养你的喉咙吧。”
宋君谦摸了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挺长时间没和母妃好好坐下来聊天,眼见着她似乎又清减了些,心中难免担忧,一时忘情,就多说了两句,倒是让人见笑了。
见他知道收敛,纪静娴也不再多说,只是使眼色让他多劝林文辛用两块茶点,宋君谦倒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一开口,就忍不住让人扶额。
“林将军,司云姑姑做得一手好糕点,比外面的大师傅也是不差的,尤其是这几种酥点,配茶最是合适,距离宴会还有一会儿,你尝尝?”
“多谢王爷。”
……
纪静娴一时无语,这成亲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这两人平日里还是将军来王爷去的,这般生疏?
本来瞧着他两今日里相处和谐了不少,还以为相处的不错,好么,这么一听,哪有半分夫妻的样子?
没出息的东西!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瞪了宋君谦一眼,之前又是算计定国公府,又是费了那么大力买通了高僧批命,又是在自己宫内指天指地的一通发誓,还以为费了这么多心思,不谈心意相通,起码也和林将军处成了朋友,今天看来,还是这副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样子,也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一点用没有!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心里发愁:自己倒也不是一定要让这两人成为眷属,只是他们这般生疏客气,被外人看见,怕是又要生起波澜,依着皇椅上那位的心思,恐怕免不了一顿敲打。
宋君谦平白无故被母妃瞪了一眼,有些莫名,只得讨好似得举着一块点心:“母妃也用些?今日家宴,定然少不了美酒助兴,好歹垫一口?”
吃吃吃,就知道吃!
纪静娴被他气得一口气闷在嗓子眼儿,没好气地一挥手,面对林文辛却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无妨,家宴上不会有人灌我的酒,倒是林将军不妨多用些,万一有那好奇心重的、对你心生敬慕的,总是免不了应酬一番。”
林文辛听了只好连连称是,却因为身在宫中,难免有些拘谨,只用了一块点心,便用茶清了清口,不再动手。看到她如此拘束,宋君谦亲自拈了几块酥点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示意她尝尝,随后便默契的和母妃探讨起了上元节的乐事。
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到了赴宴的时间,母子三人重新审视了自身可有不妥之处,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一同前往东暖阁。
今日是皇室家宴,人数不多,气氛也相对轻松。再加上暖阁之内烧着上好的银丝炭,好歹不再是冷风潮气的吃席,宋君谦心情不错,也颇有闲情的为林文辛讲解了几份御厨的拿手好菜,吃得林文辛连连点头。
他二人气氛和谐,别人也都识趣的不去打扰,更何况上座还坐着宋承源,难得的机会,自然还是要讨这位的欢心,一时间皇子们、受宠的嫔妃们一个个装乖卖傻,哄得宋承源龙心大悦,大声称赞,面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连酒都多饮了几杯。
太子和靖王见此情形,只好相视一笑,无奈摇头。他俩都入朝观政多年,实在豁不出这股彩衣娱亲的劲儿,心里也明白宋承源对他们忌惮,索性就不去凑这个热闹。
宋君谦眼睛不往那边瞟,耳朵却不自主的竖着,心里腻味的不行,明明平日里勾心斗角、斗得你死我活,却还要装作这副其乐融融、父贤子孝的模样,平白让人恶心。
他脸上的厌恶实在有些明显,林文辛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劝解两句,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隔着衣服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见她满眼担忧,宋君谦也只好微微点头,让她放心,随即收敛了脸上神色,只闷头吃喝。
酒足饭饱之后,宫外已是华灯初上。一行人随着元和帝行至奉天门,城头上钟鼓齐鸣,万千火把蜿蜒成一条流淌的火河 。
天子仪仗亲至,城门下的百姓伏地跪拜,山呼万岁,欢呼声不绝于耳,宋承源也有不少年不曾见过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一时间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才令德全宣读贺词。
等天子敕令宣读完毕,司礼监的掌令一挥手,钟鼓再响。顷刻间无数烟花齐燃,飞入空中,迸发成万千点亮的星辰。有的似梅花盛开、朵朵分明;有的如仙鹤临空、鹤唳云端;有的如游鱼入海、飞跃龙门……色彩纷呈、美不胜收。
其中最为瞩目的还是无数巧匠耗费了大量心血制成的“游龙烟炮”,甫一登场,便如一条巨龙翱翔九天,隐隐传来龙鸣声声,唬的不少百姓躬身跪拜,直呼神迹,见此百官与内监们也跪伏于地,言说此乃祥瑞之兆,喜得宋承源连连叫好,大手一挥,全都有赏。
宋承源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在此久留,再驻足了一会儿,就按照预定计划,起驾回宫。好在他也知道今日难得,直接摆摆手,让众人自行散去。
天子起驾,众人俱都躬身相送。
等御辇走远,才直起身子,各自散去。
宋君谦本就打算趁着今夜带林文辛好好逛一逛,之前又被母妃耳提面命了一番,也不和其他人客套,只微微拱手告别,便径直拉着林文辛走入人流中。
他这般步履匆匆,倒是让众多皇子、重臣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稳得住,他清了清嗓子:
“好了,既是难得的上元佳节,大家也都去凑凑热闹,添一份喜气吧。”
“也好,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宋君起知道自家王妃历来不喜这种场合,忍到现在已是不易,他刚刚偷瞄了两眼,发现她双眉微蹙,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着衣角,想来心下无所适从,便也不愿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他与太子明面上你争我斗,当着众人的面,此刻也无需讲那些虚礼,颇有些不耐烦似的挥了挥手,倒是引得不少心系太子的官员面露不忿,暗道靖王态度实在太过放肆,明面上就让太子殿下如此难堪,私底下还不知要使多少手段呢。
宋君起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也懒得看这些人的脸色,和王妃施施然下了城楼。
王府备好的马车已经停在此处等候着,为了不让孔梦瑜感到憋闷,他向来避免与她单独相处,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甚至赶车的车夫以及随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她出嫁时带来的人,见她安稳上车,萱草又及时奉上手炉,整个人都不自觉放松下来,宋君起这才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对车夫轻声嘱托了几句,转身走入汹涌的人潮。
靖王身材高大,气质又出挑,按理说在人群中很是显目,奈何今日前来观灯的百姓实在太多了,他又孤身一人,没带个随从,三两步就汇入人群中,再找不出来。
“王妃……”见孔梦瑜面无表情,看似两眼空空,却又一直盯着王爷离去的背影,萱草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这些年她也算见证了这对夫妻的相处,虽然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王爷的一言一行分明情根深种、珍之重之,王妃也不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之人,可偏偏这两人,一个默默做事从不宣之于口,一个紧锁心门只顾青灯古佛……两个人拧巴着,王府的气氛也越来越怪。
她倒是有心想要说和两句,可一来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心结贸然相劝只怕适得其反,二来自己毕竟只是个下人,虽然王爷王妃御下都算宽和,但也不能忘了身份,对主子的事指手画脚的,因而此刻她也只敢壮着胆子敲敲边鼓:
“今日上元佳节,京城里热闹的紧,您要不要也去散散心?王爷武艺高强,有他在……”
“好了,萱草!”孔梦瑜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口气,对着萱草轻轻摇头:“这里太嘈杂了,还是回府吧,我今日的晚课还没有做完呢,都是每日做惯了的,可不能忘了……去把车厢门关上吧”
她亲眼看着萱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轻手轻脚关好车门,将寒风挡在了外面,车厢内只余温暖,可回想到方才宋君起周身萦绕的失落,心内还是一片冰凉。
她虽非木石之人,可这颗心早已随那人去了,靖王对她愈好,她愈是难以自处……
随着车轮吱吱呀呀转动起来,孔梦瑜微微阖上了眼,让自己不再多想,可车厢里实在是太闷了,手心出汗,心头也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开窗,唯恐看见别人脸上的笑容,听到欢快肆意的笑语,只好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
良久,才平静了下来。
这样欢乐的气氛,她是不配的,唯有靖王府内那座小小的佛堂才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