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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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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阿宁？”
轻柔的声音朦朦胧胧。
步留尘挣扎着脱离梦境，女人担忧的神情也在她眼睛开合间逐渐清晰。
她眼睛一眨不眨，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轻声呼唤自己的女人。
“娘、娘亲？”
女人眉目间的愁绪更重了，她小心翼翼将手覆在步留尘的额上，语气担忧：“可是昨夜睡不安稳？”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步留尘哽咽着抱住眼前身形瘦削的女人。
好奇怪，明明昨晚还和母亲娘亲拥抱过，为何今天再见却觉得恍如隔世？
“阿宁别哭别哭，告诉娘亲发生了何事？”
“是不是镇上那几个坏孩子又欺负我们家阿宁了？”
步微月神色一紧，轻轻拍打着女孩后背。
“阿宁想娘亲了……”
步留尘埋在女人怀里，声音沉闷。
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可戴了许久的平安扣仍在颈间散发凉意，母亲和娘亲也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也许是错觉……
步微月心上的石头落了下来，她摸了摸女孩的头，语气轻松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好啦，小狐狸快起床，娘亲要带阿宁去买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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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街道上人潮如织，谈笑声不绝，两侧摆满了各种小摊小贩，香气四溢的吃食、精美绝伦的工艺品琳琅满目，各种吆喝声也此起彼伏。
手紧紧牵住步微月，步留尘新奇的目光不断望着四周。
“阿宁想吃什么？”
宠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步留尘认真思考了几秒，勾住了步微月的手指，摇了摇。
步微月心神一动，她牵着步留尘走到角落，然后蹲下与女孩平视，神情温柔：“阿宁想告诉娘亲什么？”
“等阿母回来，我们一起吃娘亲包的饺子。”
她想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步微月无奈一笑。
“好，都听阿宁的。”
“姜姨姨为你选了好多好多漂亮衣服，阿宁喜欢什么颜色？”
“想要和娘亲衣服一模一样的颜色！”
……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着越走越远。
片刻不到黑暗便蚕食天空，原本热闹的集市也渐渐冷却，行人僵硬地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从生动归于死寂。
步留尘有些心神不宁。
垂下的手心又冒了冷汗，她随意往衣上擦了擦，但心里仍觉得难受，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她矮小的个子只能看得到一双双走来走去的腿。
“阿宁，怎么了？马上就到姜姨姨的服装店了。”
步微月晃了晃握着小姑娘的手，安慰道。
步留尘扬起微笑摇摇头。
不一会她便抬起头语气轻快：“娘亲我看到姜姨姨了！”
不远处的服装店熙熙攘攘。
姜掌柜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看着客人来来往往，脸上绽开笑容。
“小狐狸来啦？姜姨给你留了可多的漂亮衣服了……”
步留尘满心欢喜，松开了步微月的手，一蹦一跳进了店。
“这孩子……”
步微月和姜承心相视一笑。
“微月，这几日小心些……”
姜承心拉住步微月，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桃隐镇最近也不太平，灵界来了不少修士……”
“你和星衍尽量少出门。”
姜承心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轻叹一声背手离开。
步微月神情有些难看。
背井离乡多年，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娘亲！好多漂亮衣服……”
喜悦的语气将步微月从思绪之中拉回，她步履沉重，直到回到步留尘身边才勉强换上笑容。
母亲的心不在焉很快就被步留尘察觉到了。
“娘亲，就要这件好不好？”
是与步微月的浅黄色衣裳相似的鹅黄色。
“嗯？阿宁选好了？那我们回家……”
步微月眉眼弯弯，一把抱起步留尘。
小姑娘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耳尖红红的。
“娘亲，阿宁已经长大了！”
“嗯，阿宁长大了。”
再过几日，她的阿宁就该去上学了，她们也该好好地为她取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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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影摇曳，树影婆娑，夕阳余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光影，暖暖的光线照在林间行走的二人身上。
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很是突兀。
烦躁不安涌上心间，身上的暖意也被风吹散，步留尘原本买到新衣的喜悦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步微月轻轻拂去额间的冷汗。自打出了店，姜承心的话便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
“阿宁，若是以后找不到娘亲阿母，便去找姜姨姨，知道了么？”
步微月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双手托着女孩的脸颊。她的脸上光影斑驳，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步留尘眼睛陡然睁大，：“娘亲不要阿宁了么？”
“胡说什么呢，娘亲怎么会不要阿宁呢……”
将女孩抱进怀里，步微月眼眶湿润。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反复叮嘱步留尘一定要记住。
步留尘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红着眼睛点点头。
木门紧闭，院外的树木沙沙作响。
步微月牵着步留尘，另一只手停留在半空，迟疑着站在门口。
余晖即将散尽，一枚树叶轻飘飘掠过二人眼前，步微月缓缓推开大门。
若是平常，景星衍必定会满脸笑容出来迎接她们，但此刻院子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步微月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无声无息。
步留尘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紧紧握着步微月的手，不安地观察着熟悉的院子。
两人一步一步来到屋前。
步微月敛眉，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光线瞬间穿破昏暗，景星衍坐在正中间的椅子，表情被阴影覆盖。
“……你们不该回来的。”
她的语气绝望又悲伤。
粉饰的平静被打破，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威压将她们牢牢钉在地上。
“缚灵阵，起！”
一声冷喝，随后屋内便被刺眼的光芒覆盖，不消片刻两人的衣裳都被血色浸染，鲜血也顺着嘴角滑落。
缚灵阵将她们的大部分灵力锁住，比她们修为高深太多的修士威压也如大山般压得她们喘不过气。
胜负毫无悬念。
即便景星衍和步微月分担了大部分压力，步留尘还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她无力地倒在地上。
步微月眼神空白一瞬，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伸出双手抱住伤痕累累的女孩，手臂也因裂开的伤口渗出血液，在地上开出血花。
“尔等可知罪？”
冰冷的声音掺杂着厌恶回荡在屋内。
两人大口喘着气，没有回应。
景星衍推开碎裂的木块，她忍着剧痛往想要站起，却屡屡摇晃倒地，一次又一次，身边的碎木都布满暗红血迹。
威压又重一分，三人已是强弩之末。
“……知罪。”
步微月咽下腥甜，一字一顿。
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景星衍的额上，她咬破下唇，急促的喘息再也抑制不住：“我们知罪……”
一声又一声，血块被咳出来，步留尘不断摇头，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威压被收了回去，几个修士踱着步子从暗处现出身形。
“哼，早如此识相就不必受苦了。”
扫向三人的目光隐隐带着鄙夷。
“妖修果然都是一贯的令人厌恶。”
“啧，妖界都自顾不暇了还妄想将手伸向灵界，可笑，治不了她们还治不了几个‘罪人’吗？”
几人说笑间将手上的缉捕文书随意一扔，轻飘飘的纸张晃晃悠悠落在地上，被她们踩在脚下。
一双云头履停在三人面前。
“玄真宗除名学生步微月，妖修景星衍，罔顾五界律令，私自结契并诞下子嗣，本应废除修为关押天牢十余年，今因潜逃多年罪加一等。”
“押入诛灵阵。”
景星衍筋疲力尽，她僵直着身体倒在她们面前，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又无力落下。
一步之遥。
她双目失去神采，低声喃喃：“我们甘愿赴死，请放过我们的孩子……”
步微月目光眷恋，她用稍显干净的布料为步留尘擦着脸上未干的血迹，浅色一点一点被红色浸染。
“别、别哭，阿宁别哭……”
“罪不及孩子，将她们带走。”
“娘亲，娘亲不要……母亲不要走……”
步留尘又咳出一口血，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们的衣角，将要触碰到时又被灵界修士狠狠甩开。
“小小半妖，滚开。”
几个修士如同拖拽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强硬地拉着她们。
被甩到一旁的步留尘再没了力气，她挣扎着起来，迟缓地爬向门口，身下的红线也变得参差不齐。
可是她的母亲娘亲再也等不了她了。
她绝望地看着两人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夜幕降临。
正法司传音五界，罪人伏法。
姜承心失神地望着地上碎裂的玉如意。
她胡乱换上衣服，匆匆出府。
即便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在亲眼见到眼前残酷的画面时 ，姜承心还是被惊吓到失声。
而步留尘时年七岁。
“……阿宁，姜姨还在。”
步留尘神情麻木，干涩的眼睛偶尔合起又迅速睁开，只有听到“阿宁”和“娘亲”这一类的字词时，她才稍微有点反应。
她声音嘶哑不成语句，只是盯着门口反复说着“娘亲”，“母亲”。
她想留在这里，等着她们回家。
步留尘不愿意跟姜承心走，她不断摇着头，往后挪着身子，神情惶恐。
“对不起……”
姜承心声音很低，她心一狠直接一个手刀，待女孩晕倒后便迅速抱起她疾步回到小镇。
灵竺岛。
床上的女子双眉紧锁，额间冷汗直冒，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断断续续地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谈清缘神色阴郁，眉心蹙起，视线牢牢锁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师妹这般已经连续好几日了。
“师尊。”
水云生摆摆手，她低声问道：“还未清醒吗？”
谈清缘神色忧虑，微微颔首。
“师尊，当真没有办法吗？”
她伸出手紧紧攥着水云生的衣袖。
“清缘，关心则乱。”
“相信她，好么？”
谈清缘骤然松开手，抬眼间眼神已然恢复清明，她面有歉色正要认错，水云生扶起她，摇摇头。
目送水云生离开，谈清缘轻手轻脚来到步留尘的床边，用干净的手帕沾了沾清水，细细为她擦拭脸颊。
又换了张新手帕，浸透之后小心擦过她的唇，她望着床上神情痛苦的步留尘，低声喃喃。
“师妹，你会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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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月，她们留下的痕迹都被时间轻易淹没。
姜承心时不时就会来院子里坐坐，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这里清扫干净。
在步留尘可以磕磕绊绊地行走后，姜承心也再没拘过她，只是嘱咐她一定要记得回镇。
曾经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在姜承心的帮衬下，好了个七七八八，很多时候步留尘来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今日她打算去河边坐坐。
……娘亲很喜欢吃母亲烤的鱼。
步留尘慢着步子走在这条她们曾经来过千百遍的小路。
风轻拂而过，隐隐带着血腥气味，步留尘似有所感地望向某处，悄悄放缓呼吸，她蹑手蹑脚来到草丛前将其轻轻拨开。
是一只伤痕累累的狐狸。
……和她母亲，和她一样的狐狸。
“你也没有家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