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人生五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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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书坊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与人打听过去，走进一条弥漫着酸腐臭味的市井闹巷。
这里大抵是县城中最便宜的地段之一，三教九流聚集，一路走来，许清扬和肖齐碰到不少面黄肌瘦还抱着孩子的妇人，她们俱都神情麻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是这家吧？”
到了一人家门口，肖齐踮脚扒着围墙试图往里瞧，却什么也没瞧见。
许清扬颔首：“应该是，我娘亲口说的地址，应当没错。”
说完，她敲了敲门。
片刻后，真姐从里将门打开。
短短十来天她人消瘦了不少，但精神头还是很足。
真姐连忙将二人招呼进来，用木条把大门拴上之后犹嫌不足，又搬来一条长凳抵住，这才道：“让你们看笑话了，这里的租户良莠不齐，昨夜里有人扒我家门，要不是邻居大娘帮我喝退了那人，指不定还会怎样呢。”
趁着真姐说话的空当，许清扬悄悄打量了院内的环境。
第一感觉就是狭窄，院子仅仅能容下四五人的样子，叫人憋得慌：“你们怎么租住在这种屋子里，是大哥钱不够了么？我身上还剩了些体己，你们拿去花吧。”
她正要掏钱，却被真姐拦住：“哎呀不是没钱，是我爹说要留着钱打点金家的仆人，好给芸姐捎信。姐姐被带进金宅也有那么些天了，一点消息都无，宅子里也没传出采买婚嫁用具的风声，姐姐想来一时半会儿还进不了知县府。”
原是那日芸姐被金家人接走后，许有光便带着真姐和钟秀急匆匆回了镇上，与金氏对峙了一番。虽然和离文书并未送到官衙盖章，但二人夫妻情分已尽，已然分居别过了。
得知芸姐去了县城金宅，许有光和真姐便收拾好东西去了县城，想尽法子也要将芸姐给带出来。
许清扬与真姐两人闲谈了一会儿，想起她与肖齐来了这么久了，却不见许老大出来，便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大哥？”
“爹他去松山县拜访恩师了，昨日才去的，大致要两天以后才能回来。”
许有光师从松山著名儒士柳辅秦一事，除却关系只有较近的几个亲戚知道。
这柳辅秦是先祖皇帝时期户部左侍郎柳臻元的嫡次子，其形貌昳丽又少有才名，喜好研究相术，时人称之为松山美玉郎。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祖皇帝崩，柳臻元致仕归乡，长子不愿离京，而次子柳辅秦却不慕名利，跟随父亲隐居松山县。
三十六年前，身怀六甲的许婆子途经松山县时突然提前生产，诞下男婴。
身旁众妇皆喜极而泣之际，一过路的道袍男子却盯了仆妇手上的男婴半晌，说出风凉话：“此子人生有五难，乃大苦大悲命。”
此话一出，仆妇横眉冷对，却听见那道士转而道：“但此子亦存富贵之相，度过劫难，也许方得善终。”
这话传到许婆子跟前，她不顾身体虚弱，跪倒跟前，只求那道士为儿子改命。
道士正是归隐的柳辅秦。
他扶起许婆子，道：“今日得以相遇是我与他的缘分，五年后带他来此地，我自会收他为徒。切记，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话毕，他大笑离去，身影潇洒。
绣娘出身的许婆子本就迷信，一看柳辅秦的风度举止，更是信了十分，只等许有光满五岁，便忙急忙慌地将他送了来。
自此，许有光便在柳辅秦手底下学了七年，直到他十二岁考中廪生一朝惊艳了整个绍中县，柳辅秦才道：“以后你不必来了，日后是凶是吉，全凭个人心性。”
如此，许有光才切断了与恩师的联系，就算之后家道中落、被强逼娶金氏等等祸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亦没有去求恩师援手。
现下女儿芸姐被金家带走，许有光求门无路，只好求上了往日恩师。
柳辅秦虽无官身，但他当年留在京城的长兄却很有出息，先帝时便担任了鸿胪寺丞，当今更是提拔他做了礼部左侍郎，与其父柳臻元当年同品级了。
只需这位左侍郎开开金口，甚至只需眨眨眼，让许有光头痛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大哥也算许清扬半个师父，许清扬自然知晓其中玄机，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一半。
这些天大哥为芸姐的事忙前忙后，多少忽略了另一个侄女，便道：“既然如此，这闹巷也不安全，不如我和肖齐陪你住上几天，等大哥回来我们再回乡下去。”
恰巧真姐一个人睡觉有些害怕，闻言自是欢喜。
两人又手拉手聊起来天：“我今早上把咱们写的话本上册投到书坊了，那坊主竟然收了。”
真姐目瞪口呆：“真收了？”
“自是没唬你，他还给了我三两银子，咱们三个分了，还要分一些给肖齐，他替我誊抄润笔功劳也不小…芸姐的你先拿着，等她回家你再给她。”
听到许清扬得了三两银子，真姐简直不敢置信：“三两银子！我爹爹一年下来收的束脩都才将将够八两，他平时还得替人抄书…”
两人赚到钱，简直美得冒泡。
一旁的肖齐扶额：姑娘们，才三两银子就买断了你们的版权，这是什么好事吗？买纸墨的钱都不止三两吧？
虽然很不想煞风景，但肖齐不得不开口：“咱们留在这儿住，谁跟姨母他们报信啊？”
古代又不像现代，打个电话就能传递消息。
真姐早就想到了，只红着脸，低头道：“中午有人来，我，我托他去说。”
她这反应甚是奇怪，许清扬和肖齐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待到中午，果真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提着菜篮过来敲了敲门：“金真姑娘，今日的菜也给你送来了。”
真姐闻言，手绞着头发背对大门，脸上升起红云：“今日也辛苦你了。”
两人隔着一道门说话，那书生憨笑：“不辛苦，那我这就走了。这会儿门外没人，你可以安心出来。”
听见书生要走，真姐连忙喊住他，说了自己的小姑姑要在这住，托他跑个腿去许家传信。
书生一口答应，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既然姑娘的长辈来了，那小生就放心了。”他似乎很羞涩的样子，说完，脚下越发快了，逃也似地跑走。
许清扬可把真姐桃羞杏让的模样全都收入眼底，挠她痒痒逼问那人是谁。
真姐一向怕痒，只得说了。
原来许老大前去松山县前对真姐放心不下，叫她回镇上住。
真姐不肯应，生怕金家无声无息把姐姐一台花轿抬进知县府，到时候说什么也晚了，有她盯着，至少还能拦上一二。
这时镇上一老秀才的儿子得知许有光一家发生的事情，自告奋勇去看顾真姐，许有光十分信任这少年的为人，放心离去了。
许清扬越听越觉得这书生耳熟，仔细回想顿时大悟——这书生不正是去年秋收时，大哥说过给真姐相看的对象么？只是因为金氏嫌人家穷不肯应，这才耽误了两家下定。
许清扬噗嗤一笑，指着真姐道：“好啊你，原来是你的‘未婚夫婿’呀？”
真姐闻言，脸顿时红成了红锅子汤：“小姑莫要笑我，我可不似你，整天把夫婿带在身边，生怕别人拐走了！”
看戏的肖齐莫名被cue，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去，恍恍然对上许清扬的眼睛。
他听见许清扬瘪着嘴道：“你可别乱说，他喊我娘叫姨母的。”
肖齐顿时福灵心至，咳了咳：“要我叫岳母也不是不行，得做好被打死的准备。”
逗得真姐哈哈大笑。
另一边的书坊内，伙计打扫着第三次经过东家，也是他第三次看见自个儿东家捧着一张宣纸看个不停了。
趁着坊内无人，他把手上的抹布一丢，有些埋怨：“东家，我说您就不该收那两人的话本，现如今坊刻成本越发高了，您这就是施善啊。”
李东家将肖齐的墨迹收了起来，捻着胡子道：“你懂什么，千金易得墨宝难求，如今的文人墨客为了讨好那位娘娘，十个有九个都改写了瘦金，亡国靡音，哼。”
伙计听了，立即做出一副哭丧脸。
李东家对先皇后宋氏推崇至极，闻知宋皇后薨逝，他们东家难过得真就三月没动过一点荤腥，对皇上宠妃陆氏很是不屑一顾。
只是再瞧不起，宋皇后也活不过来了，那位陆贵妃显然是继后的有力人选。
李东家静默了片刻，抚着那宣纸心道：丁太傅七十大寿就在年底了，太傅素爱收集翰墨，京城的李氏嫡支到处差人搜集墨宝……不知此人的字，能否让太傅满意？
想着，他将话本扔给伙计：“好了，别再苦着张脸了，去瞧瞧这话本里有无忌讳，没有便刻印个两三本，也算是交代了。”
伙计闻言，只得将话本接了过去。
两日后，许老大从松山县回来，面上却不见喜色。
他红着眼眶，带回来一个不妙的消息——柳辅秦已于一年前病逝。
这意味着请求柳家施手救出芸姐的计划还未实现，就已经泡汤。
许清扬和真姐齐齐不语。
此时，肖齐从外头大步走来，神色凝重：“不好了，据金家守门小厮说，金老爷已经派人去采买婚具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人生五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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