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好官 ...
-
等到两人重新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
方隐攸问柳傅文是趁着天还未黑现在就去淮临县还是干脆明日再走。柳傅文倚在酒楼的大门上,表情十分郑重的说道:“现在就走,以免夜长梦多。”
方隐攸点点头,转头看着大堂里正看着两人的姝娘,“怎么了?”
姝娘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给方隐攸,“赶路容易饿,公子和大侠可带着这些路上吃。”
“多谢。”
方隐攸接过油纸包递给柳傅文,“拿着吧。”
柳傅文原本不想拿,但是看到鼓鼓囊囊的一大袋让方隐攸揣在怀里也确实不雅,于是便接了过来抱在身前。
“二位可千万要小心,我时常听到过路的旅人说那里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危险得很。”
柳傅文摆了摆手,示意她且放宽心,“我这镖师啊,厉害着呢。”
姝娘闻言退后一步,朝着两人拜了拜,“那就祝二位此行顺利。”
方隐攸朝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背着柳傅文离开了。
此行不过五十里,方隐攸奔走一步便是丈许,虽然路上柳傅文一直出言打搅他赶路,不过两人也还是顺利的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看到了淮临县那矮矮的城门楼。
“方隐攸,我怎么看着这城门上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呢?”柳傅文纳闷的说道。
方隐攸早在几十丈开外就看到了这城门无一人把手,他停了下来,将柳傅文也放到了地上。
“今夜进城吗?”
柳傅文不解的看向他,“难道不进城吗?又睡树上?”
方隐攸遥望那堵破旧不堪的城墙,“进去了,也不一定能睡床。”
“为什么?”
“你听——”
方隐攸将手放在唇上轻轻一按,然后闭上眼睛聆听片刻,“里面没有半点人声。”
柳傅文只是个富家公子,哪里能耳听八方,隔着十丈远的距离,他能听到点声音才奇怪。
“走近了不就能听到了?”他无语的看了一眼方隐攸,“今夜必须进城。”
柳傅文话音刚落,方隐攸忽然反手将他拽到身后挡住,然后侧过身警惕的盯着他们身后的一片树林。
他们刚刚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里面怎么了吗?”柳傅文从他的肩膀后面露出半只眼睛,顺着方隐攸看的方向自己观察了一番,只是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今夜虽有月光,但是树林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分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有人追来了。”
“啊?”柳傅文低呼一声,“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呢?”
说完,树林里随即发出一阵枝叶颤抖的簌簌声,里面有人在奔袭。
柳傅文拽住方隐攸的衣裳,“感觉人很多。”
“他们打起来了。”
“啊?”
柳傅文疑惑的越过方隐攸往树林方向走了几步,凝神仔细听了会才分辨出里面确实传来了兵器交接声、痛呼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他不解的看向方隐攸,“他们不是一路人?”
“嗯。”
方隐攸指了指他抱在身前的油纸袋,“给我一个饼。”
“你不怕他们突然冲出来吗?”
话虽这么说着,柳傅文还是递了一个已经凉透的肉饼给他。
方隐攸一边吃着饼,一边听着树林里面的动静,等到他吃完一个饼以后朝着柳傅文伸出了手,“不用等他们出来了,我们进去吧。”
柳傅文对此没有任何异义,心里还莫名的感觉到激动,他握住方隐攸肩膀上的衣裳,凑到他耳边问道,“你说他们看到我们主动进来,会不会感觉到害怕?”
“他们看不到。”
“什么?”
柳傅文刚说完就发现方宇攸奔走的速度变得极快,吓得他连忙将人缩到他背后,免得被树枝打到。
在等到他感觉到速度慢下来的时候,也是他被放下来的时候。
树林里面黑漆漆的,但不影响柳傅文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
“都解决了?”
“嗯。”
柳傅文叹了口气,“你应该留一两个活口,我们可以问问他们,究竟是谁要杀我。”
“你觉得他们会说吗?”
“为什么不会?”柳傅文得意的哼了一声,“大不了本公子多砸点钱,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他们是人。”
方隐攸听他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语气依旧平静,“他们不会说的。”
“我不信!”
“凡是做刺客杀手的,必须遵守的一条规则就是——就算是死,也不可以说出雇主的任何信息。”
“可是他们说了也没人会知道。”
“江湖中人,信义二字不可破。”方隐攸看向柳傅文在夜色中模糊不可辨的脸,“你真的不知道吗?”
柳傅文闻言沉默一瞬,然后嗤笑一声,“本公子又不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知道?”
方隐攸无所谓的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将他扔到背上,抬腿朝着林外奔去。
此时夜色已深,淮临的城门上依旧不见一人,城门也大敞开着。
两人进了城才明白姝娘原先说得一片狼藉是什么意思——月光下城中的房屋多数已经坍塌、破壁残垣下只有肥硕的老鼠四处窜动,不见半点人影。
“被屠城了。”方隐攸往前一步,环顾四周,“我们来晚了。”
柳傅文沉默的打量了许久周围,忽然说道,“不对,若是被屠城,该有尸横遍野才是,可是你看这附近没有一具尸体,他们应该都是避难去了。”
方隐攸走到一处倒塌的房屋旁,捡起一根木头点燃,用火把照着再次仔细找了找,“确实没有尸体。”
“所以,这些房子可能是房主自己故意毁掉的。”
“为什么呢?”
“为了不被别人占据。”说着,柳傅文指了指前路,“县衙一般在城中位置,我们去那里看看。”
方隐攸点点头,与他一起疾步朝着城中走去。
淮临县城并不大,两人脚程快,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县衙门口,与一路上所看到的破败民房不同,衙门从外面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损坏,而且门口竟然还有十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守着。
他们看到方隐攸和柳傅文的时候十分诧异,手里的长枪立刻竖了起来,打量着两人,呵斥道,“你们是谁?”
柳傅文上前一步,笑着自报家门,“我叫柳傅文,这是我的镖师方隐攸,我二人路过虞郡时听闻淮临有乱,特意来此看看。”
一个衙役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借着月色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几遍后,问道,“虞郡的人都已经知道淮临有乱?”
柳傅文点点头,“知道。”
衙役闻言一怒,将手中长枪用力的在地上一跺,“那为何虞郡知州王勘还不派兵来救!”
衙役喘了几口粗气,朝身后的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进去禀报知县。”
几个人沉默的在门口等了一会,一个身穿绿色官服、头戴官帽、蓄着长须的瘦小老头慌慌忙忙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的忧心忡忡的望着二人,问道,“你们是从虞郡城中过来的?”
柳傅文点点头,“正是。”
“那你可听到虞郡知州打算派兵来增援淮临的消息?”
柳傅文和方隐攸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大人的期望只怕要落空了,我们听到的消息是——知州并不打算管淮临的事。”
“不管?”知县闻言脸色大变,干瘪的脸耷拉下来,像个惨死的骷髅。“不管怎么行啊?我淮临虽小,但是也有城中居民百户,城外乡里百姓八千多人呐!”
“现如今,乡里百姓大多数已经被那群强盗掳走,剩下的逃的逃、死的死,城中居民也只剩下几十户于衙中躲避,眼看着衙内粮食供给已经所剩不多,他们不来,难道要我们活活等死吗?”
知县的语气绝望又愤怒,柳傅文连忙安抚道:“大人也别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你们?”知县打量着两人摇摇头,“一个富家公子、一个镖师,能救我们淮临于水火?”
柳傅文自信的扬了扬头,“比武他们打不过我的镖师,比文他们比不过我柳傅文,区区草寇而已,不足为惧。”
方隐文眼角余光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附和道,“对。”
知县看他们两人这幅成竹于胸的样子,倒是有些犹豫了,他又问了问,“那二位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方隐攸看向柳傅文,倒是也好奇他能说出什么应对之策来博取这小老头的信任。
柳傅文抬头望望天,皎月高悬,万里无云,他看向大敞着的衙门,“要不进去说?”
知县诶一声,连忙将人带了进去。
衙门内长长的甬道上面挤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翘首以盼的看着三人走进门,又立刻失望的垂头丧气的走开。
知县见状叹一口气,朝二人解释,“百姓们只听到衙门外有人来,还以为是虞郡来的救兵。”
“大人,你这衙门内如今共有多少人?”柳傅文问道。
知县沉吟片刻,回道:“加上本官,共有二百七十四人,其中衙役四十六人,百姓二百二十七人。”
柳傅文点点头,沉默不语,直到三个人进了书房,他才回到,“那大人可知道那群草寇如今有多少人?”
知县坐到书案边,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到柳傅文面前,“衙门里的捕快曾经去他们盘踞的山头打探过,粗略计算应该有三千余人,不超过三千五百人。”
知县长叹一口气,“其中还有许多皆是我乡里百姓,被他们强掳过去,逼民为匪。”
柳傅文仔细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上面写的都是捕快打探到的贼匪的消息。
柳傅文将纸递给方隐攸,然后看向知县,“我看那群贼匪并未堵住城门,大人为何不逃?”
“逃?”知县忽然一下站了起来,书案上的烛火被他的动作带得左摇右晃,他愤愤的盯着柳傅文,“本官持敕牒上任,食朝廷俸禄,守一城之安危,如今城中百姓遭此难,本官怎么可能逃?”
知县手一伸,指着门外,“且不说这衙门内的几百人,因为信任本官不曾弃城离去,就算城中只有本官一人,本官也绝对不会逃!”
柳傅文听出知县语气里面的愤慨,连忙站起来说道:“大人实乃是舍己为民的好官,在下佩服。”
知县长叹一口气,摆摆手惭愧道:“可惜...本官手里无兵,拿那群贼匪没办法。”说罢,他又长叹一口气,“可恨那王勘,既然已经知晓淮临的境遇,却不肯调兵来救!可恨!”
柳傅文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将头伸出去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然后又走到知县身边说道,“大人,对方不过区区几千人,我的镖师一人就可对付。”
知县一听,震惊的眼口微张,愣愣的看向方隐攸,“这位公子竟然有此等武力?”
方隐攸朝着柳傅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他既然说有,那我自然是有的。”
柳傅文指了指窗外的月亮,“等到丑时,贼匪精神最困顿时,我的镖师可一人前往,直取贼首首级献于大人。”
知县眼睛放光的看向方隐攸,“当真?”
方隐攸并不看知县,依旧盯着柳傅文,淡淡道:“杀一人,百两白银。”
“好说。”
柳傅文看向知县,“大人应该知晓,贼匪能拥一人为首,那么便能立第二个人为首,所以,杀一人只能让他们乱一阵子,要想彻底剿灭他们,还是得靠大人。”
“公子的意思是?”
“大人既然说许多百姓被他们强掳走为匪,那便不是真心跟随,所以只要大人趁乱于高山上振臂一呼,他们必然会归降于你,这样,贼群由内而溃,大人明面上只有四十六个衙役,但是加上那些投降的百姓,对付他们也足以。”
柳傅文说完,朝着方隐攸得意的挑挑眉,无声的问,“本公子这良策,如何?”
方隐攸张张嘴,无声的回,“我是个刺客,不懂这些。”
柳傅文撇撇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再次看向已经陷入沉思的知县,“大人觉得此计可以否?”
知县有些担忧的看向方隐攸,“公子此计甚好,只是你的镖师只身前往三千多人的贼窝,还是有些过于冒险了。”
方隐攸往后退了一步,倚在书柜上,眼神平静的扫了一眼等着他回话的柳傅文,淡淡道,“大人多虑了,区区三千多人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柳傅文就立刻接过话,“那就这么说定了,大人,你赶紧趁着眼下离丑时还有几个时辰的功夫,好好琢磨一下等会该如何劝降你的百姓吧。”
“这个倒是不难。”知县抬手摸了摸长须,“本官自上任以来,多次视察各个乡里,里面的百姓我都眼熟的很,他们若是见到本官,必然会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