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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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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得!”
同喜匆忙放下小羊羔尸体,大喝一声。
同喜有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因为在后厨呆久了,大肚子滚圆。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给同得吓得手腕一松,险些把刀丢在地上。
一样被吓的还有金福,一溜烟躲到同得身后,不肯出来。
“你干嘛呢?”
“切……切樱……樱桃。”同得吓得结巴。
“都多大了还嘤嘤嘤。”
同喜撇了眼同得身后躲得严严实实的女孩,从同得手上接过刀,转头就要处理羊肉。
“这小女孩是谁?怎么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进后厨来了?”
同得对着金福张牙舞爪,在师傅面前还是畏畏缩缩。他看同喜说话时手上还有动作,估摸着没生气,正要开口。
“同喜师傅,我来给大小姐拿樱桃!”金福忽然冒出半个头,“大小姐没吃午饭,饿得慌。”
“樱桃不行!”同喜忽然拔高了声调。
转过身,他又道:“你就是金福?”
金福比刚来时圆润不少,起码不再像片枯叶,他第一眼也没认出来。
明日就要三月了,糟心啊。
同喜想着,脸又阴沉下来。
金福一看,又缩回同得身后,死死拽着衣角,可怜道:“哥,你说好要罩着我的。”
同得灿笑:“呵呵……是……师傅……”
同喜的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化成实体便能杀人的瞪眼。他气同得给乱添麻烦,到时候整个后厨都吃力不讨好。
但同得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怎么说也有些感情,于是同喜顺水推舟。
“同得,盘子里还有两块盖好的绿豆糕,给她吧。”
金福咧着嘴,觉得同喜也一下子顺眼起来。
她端着盘子正要出门。
“等等——”
金福前脚迈了一半,闻声定在原地,端着盘子回头:“你们刚说切樱桃,是要做甚?”
同得在一旁疯狂和面,脸埋在胸前,不敢说一句。
同喜扫视了一圈,掐着腰道:“偷吃是吧?”
“同得!”他大吼一声。
“诶!”同得战战兢兢。
同喜叫同得转过来,恨铁不成钢道:“我走之前怎么说的?你让其他人进后厨也就算了,三夫人的话你也不放心上。”
“活腻了?”
金福垫着脚尖想溜走。
“你,回来!”
她险些被门框绊倒,怏怏缩回来,站在门口。
同喜喘了口粗气,羊也不切了,哐当一声关上后厨的门,语重心长:“咱都知道刺史府日子不好过,你觉着,我光靠一身厨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同得规矩地摇头,金福在心里唉声叹气。
“我就是个做饭的,说不出大道理。但什么该做不该做,心里有数不?”
他用刀把拍拍同得的手臂,同得又规矩地点头。
“还有你。”金福一惊,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咬牙切齿,这人肯定是下了注,想在今天吓死她。
“咱也不差那两枚铜板子。”不是赌了金福的命才凶人。
“吃几个馒头就算了,多的也得喂猪;这种专门给别人准备的好东西。”他重重瞪了二人一眼,“咱没福也没命享。”
同得看起来恍然大悟,拿起樱桃看了又看。
金福还是不懂,又盯上这颗樱桃,垂涎欲滴。
同喜撇了眼金福:“下人赌铜板是寻开心,怎么活是你自己的造化。”
同喜又往同得身上踹一脚:“以后眼睛擦亮点。”
同喜眉毛一提,怒目圆睁,更凶了。
同得两头不讨好,低声下气地哄金福:“师傅的意思是,这不是简单的水果,会让人掉脑袋的。”
“你去和大小姐说,晚上别动樱桃。”
金福懵懂点头,就被同得推出门外。他真怕过一会儿师傅要炸了整个后厨。
金福捧着绿豆糕跌跌撞撞,她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后厨,现在后厨也没得去了。
她不开心,对小姐递来的糕点都失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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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不算热闹,除了早上或假意或真心的一帮人,薛指挥使也来了,还带着上次那个公子。
金福站在卢溪英身后,偷偷撇了一眼。
那个薛公子的,长得真像神仙。
她学着芜菁的样子,落半个身子在小姐身后,手如何摆,何时行礼,一一照做。
卢溪英睡了午觉,又垫了绿豆糕,精神比早上好不少。
她的礼节也分毫不差,恰到好处。
一番寒暄后,连薛维也不住夸赞。
“卢刺史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如今又得一个这般好的女儿。”
卢刺史哈哈笑道:“哪里比得上薛大人,几个儿子都是栋梁之才。不像犬子,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没个正行。”
说着他瞪了一眼正盯着空碗的卢景元,吓得他立刻挺直脊背。
卢刺史这一番折腾,请薛大人来这般家宴,自然也是别有心思。
三夫人亦知其利害,柳眉弯弯:“是啊,薛公子才是一表人才,哪家姑娘被薛公子看上,才是真的好福气呢。”
卢溪宁在一旁,掩了面,大抵是偷偷笑起来,眼神止不住往薛珩身上飘。
薛珩在薛公身旁静静坐着,看不出神情。
金福站在一旁,绞尽脑汁安抚着自己空落落的胃。
早知道不拒绝小姐递过来的绿豆糕了,闹什么脾气。
“是啊,溪英这孩子我便喜欢的紧,和珩儿也甚是相配。”
薛维语出惊人,倏忽间,三夫人的笑意僵在脸上,卢溪宁则直接耷拉下来,撅起眉。
芜菁正小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让她不可失态。
卢刺史倒是不为所动,正欲开口,被三夫人抢占先机:
“几个小辈年纪尚小,也还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待他们年纪大些,也好有些想法。”
几个丫鬟端着盘子上前,她又转了话头:
“薛大人,路上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尝尝咱们府上厨子的手艺。”
“我特地吩咐的,上好的小羊羔。”
薛维眸子一暗,大笑道:“三夫人好心意,如今天下大乱,薛某也想早日灭祸消灾,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啊。”
卢刺史一时语塞,只好陪笑。
大伙儿看着面前的佳肴,却生出味同嚼蜡之感。
金福不一样,她只见这羊肉红亮油润,香气扑鼻,叫她口水直流。
卢溪英偏头便看到金福一副饿鬼模样,于是边听着长辈你来我往,边留了小碗放在手边。
她初来乍到,总要有些可用之人。
一顿饭,几位大人吃的起起伏伏,各怀心思;二夫人没做多久便称身体抱恙回了屋;卢溪宁被一句话气得戳烂了碗里的肉,却不怎么动口;卢景元倒是难得吃得爽快。
还有薛珩,金福又偷瞄了几眼,神仙公子吃饭也如此优雅。
最后是同得和了一下午面的樱桃毕罗,这回烤的金黄酥脆,蒸腾着热气。
一人一个,卢溪英侧身同金福说小话,叫她把毕罗和羊肉偷偷带下去。
金福正要动弹,那盘下午在后厨掀起波澜的樱桃也端了上来。
三夫人清清嗓子:“溪英来之前同我说想吃樱桃,我特地叫人去买的。可惜剩下的做了馅,就只有这些了。”
这摆明了是要为难人。
金福不在意,那块羊肉好像泛着水光,要她赶快咬上一口。
小姐下午说了,她吃了樱桃身上长疹子,也不知道三夫人从哪里听来,想让她当众出臭。
金福背地里气的咬牙切齿,就这么个破理由,下午到嘴的樱桃飞走了。
幸好还有羊肉和毕罗,她盯着那小碗左看右看,愣是不舍得挪开视线。
卢溪英扶额,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是这样蹩脚的手段。
还没开口,薛珩不知为何,说他也想尝尝,好像故意挑刺。
卢溪宁一扫刚才沮丧的神色,向卢溪英斜睨一眼,又趾高气扬起来。
卢溪英起身,亲自将这盘樱桃送到薛珩桌前。
金福对这场晚餐的一切已不太在意,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快朵颐。
她不敢去后厨,万一碰上同喜,哪怕是小姐赏的也免不了一顿教训。
府里到处都危险,现在她占了别人想要的位置,万一被谁再嚼舌根,她可不想……
她心里慌张,觉得今天是什么三月赌约的最后一日,应当小心行事才对。
可她饿得不行,馋虫犯起来,脑子也跟着迷糊。
大家都在筵席里坐着,只要不被看到,不会有事的吧?
还有大小姐撑腰呢。
走了半天,又到了当初迷路的后院。
金福觉得后院角落里那几丛灌木是个好去处。
趁四下无人,她一闪身钻进草堆里。
这几颗灌木和她家门口的一样,都结着红红的果子,爹爹说这叫火把果,也是吉祥果。
在这果子边上,一定吉祥如意。
羊肉放了许久,有些凉,油渍渗出来,还有些飘在红汤上,卖相不怎么好看。
但这香气却夺了金福的魂,她咽了咽口水。
手边也没个餐具,金福也不讲究,蹲在地上,一把抓起肉块
羊肉连筋带皮一块儿吞进肚里。
只是满嘴红油,像只花猫。
她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咸呼呼的,半凉了有些油腻,却止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真香!
她又将目光转向这块樱桃毕罗——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