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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落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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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长安心口发紧,一脸惊慌地说道:“那就劳烦太医帮我好好查查了。”
说着,她给了银杏一个眼神银杏立刻跑到门口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紧闭门窗。
寝阁里只剩下祝长安和方春岭两个人,她突然站起来闪开两步距离,警惕地瞪着对方。
“想来方太医看错了,我身强体健,怎么会中毒呢?”
方春岭笑着抿嘴,把手里的银针举到眼前:“银针发黑即为有毒,臣行医多年不至于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他笃定地和祝长安掰扯医书,夸张地描述祝长安的毒到底有多么致命。
祝长安应付地听着,心里却越来越冷。
她身上没有中毒,而是中蛊。
钻进皮肤里的那只虫子是琉璃色,早就已经和骨血融为一体。
日常不发作时,她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即便发作时无论是银针还是把脉,也都看不出异样。
方春岭敢这么信誓旦旦,还拿出一根银针,煞有介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是在借机试探自己。
敌不动我不动,祝长安假装相信,一张脸被吓得惊魂不定,抓着他的袖子让他一定要给自己解毒。
方春岭目不斜视地盯着祝长安,打算把她所有的神情都刻进脑子里。
他总觉得这小娘子看上去惊慌失措,但却并不是那么着急。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试探,一直到银杏来敲门,方春岭才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公主命臣前来,请问宫正,何时还能再动手处置上官赫?”
他躲着光,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一副生怕别人看见的样子。
祝长安心底一声冷笑:果然,还是坐不住了。
“什么公主?”
她假装茫然地看着对方,眼中突然积蓄起一层怒意,还没等方春岭回话,祝长安直接高声传唤守在门口的银杏进来,三两下把人按在桌案上。
“说!是谁派你来的?什么公主,什么上官赫?小小太医竟然空口白牙构陷我!”
似乎没有想到两个小娘子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方春岭的脸被压在桌案上动弹不得,他不断扭动身躯,从背后看显得格外狼狈,只是嘴上还是不肯放弃。
“在下真的是奉公主之名而来,只是要给宫正传句话!宫正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为难在下?”
祝长安一只手按着他的脸不动,另一只手拿出那只早就做了假的银针。
她把银针凑到烛火上烧了片刻,表面那层灰色的粉末果然褪去。
事实摆在眼前,祝长安高举着银针威胁道:“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谁派你来的?难道是你口中那位公主?你若再不如实招来我就把银针插进你的头里,我可不懂医术。”
方春岭听着冷汗都流了下来,尤其脖子上脸上已经湿透了,他再做最后一次挣扎,最终只能哀求讨饶。
“是是是,是公主让我来的!”
他想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可惜两只手都被银杏绑住,动弹不得。
听他“如实招来”,祝长安终于松了手,怒斥一声:“滚!”
方春岭如蒙大赦,撒腿就跑。
看着那般狼狈踉跄的背影,银杏面含隐忧:“谁在试探您?”
祝长安负气地从木盒里扒拉出一张纸,用最粗的笔在上面重重写了几个字。
“公主遣使串联微臣,臣已将此人斥退,臣披肝沥胆,可昭日月,求陛下做主!”
这张纸上全是汹涌的怒意,银杏接过来的时候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她把那张纸条反复看了两遍,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写当真没事吗?”
祝长安坐回妆镜前,心情很好地给自己梳了一个堕马髻,还专门插了一排玉兰步摇,揽镜自照,端的是清水出芙蓉的美人。
“这张纸是给太子看的,圣人不会介怀。”
毕竟在有太子和英王的前提下,圣人还没有打算把大位传给公主。
如果是其他亲王贸然串联她,圣人可能担心是外臣勾结内官,但若是公主不过是小女儿家的胡闹罢了。
祝长安叹了口气:“鸽子还没飞回来呢,你找个人送回宫去,只要这信能落在太子手上就行。”
银杏点了点头,捧着信转身出去。
章华殿里,谢承祜看到祝长安歪着脖子给自己行礼,好像什么都不知情一样,满脸诧异。
他亲自走下坐席,关怀备至地把祝长安扶起来,为了显示亲切,还用袖子扶了一把她酸疼的头。
“爱卿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这么温柔的声音听了实在让人沉醉,可惜祝长安离得太近,已经清晰看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
她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夹着嗓子柔声柔气地说道:“多谢殿下关怀,臣也不知怎么了,今晨起来竟然就落枕了。”
听着这般甜得发腻的声音,太子虽然表情不变,张松岩却忍不住捂着脸咳了两声。
可怜他一把年纪还要看两人互作戏码,只能别过脸去,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看来是近日东宫事忙,让爱卿劳累了,”谢承祜拉着她的衣袖入座:“不如多派几个人为爱卿分担?”
原本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太子还要顺杆爬,祝长安脑子里警铃大作,下意识想把袖子从太子手里抽出来。
谢承祜用力钳制住她,祝长安试了几次都没有挣脱开。
那日她曾亲眼见识过太子的臂力,倒不是自己拔不出来,可若力气用的大了摔个人仰马翻,实在有失体统。
“殿下这是在责怪臣无用吗?”祝长安决定以毒攻毒,倒打一耙。
“臣自入东宫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若殿下认为臣有错失之处,请殿下责罚。”
谢承祜脸上微僵,好一会儿才挤出尴尬的笑意:“爱卿这说的是什么话?孤是怜惜爱卿你呀!”
“殿下怜惜臣自然明白,只是传扬出去,恐怕有人要说是臣无能了,况且为君分忧哪里那么娇贵?”
她作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眨巴着眼睛充满仰慕地望着谢承祜。
就这么一个眼神直接堵住了谢承祜的嘴,肚子里酝酿半篇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一堂课上到午时,祝长安提笔写字的时候肚子里咕咕乱叫,她想伸手从主桌上拿两块点心,可是看到前方的张松岩滔滔不绝,太子面色凝重,试探着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张松岩正在与太子讲秋决之事。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举凡有犯十恶不赦之大罪者,由各县各州将卷宗呈报刑部,无论任何人要判死刑,最终都要由陛下独裁。
由于死刑判定复杂,其中牵扯到各级官吏,行刑的时候往往扎堆出现,于是圣人下旨在秋天将所有死刑犯一律处决。
也称秋决。
往年能熬到秋决的,大多都是犯谋逆罪者,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其余人避之唯恐不及。
只是今年有一个例外。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谢承祜看着名单,嘴上虽然强硬,却又有难掩的忧伤。
他的目光正落在谢承泽三个字上,那是先皇胞弟,南阳王的第四子。
谢承泽自认为天皇贵胄,好大喜功,对圣人一介女流登基颇有不满。
大年夜里他独自一人外出与友人共饮,说话间口出狂言,毁谤圣誉。
圣人从来都不惮以最严厉的惩罚处置谢家后人,平日里所有人夹起尾巴做人尚且会被鸡蛋里挑骨头,如今把柄送到圣人手上,自然要被拿来杀鸡儆猴。
圣人不顾他先皇血亲的身份,下旨赐秋决。
“臣倒不是担心这个,殿下与梁国公本没有什么交集,他对陛下不敬,论罪当死,只是臣担心英王会借此事牵涉殿下……”
张松岩摩挲着名单,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着祝长安。
祝长安假装没看到,提笔在手札上又写了一句话。
“张松岩对陛下处决谢承泽一事深感恐慌。”写完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两人。
张松岩的脸色比祝长安砚台里的墨汁还要黑。
若不是还有长远大计,他都想冲过去把祝长安的手札全都撕了,这种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记录的滋味属实不太好受。
殿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直到李明忍一步三摇地跑进来。
“找到了!殿下!找到赃物了!”
他高兴到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让人抬上来几个大箱子。
这些箱子都是从马家的祖坟里挖出来的,外壳上全都罩着一层黄扑扑的土。
待几个太监把盖子打开,一股发霉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谢承祜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祝长安也被呛得连咳三声。
几个箱子一字排开,金光璀璨的珠宝琳琅满目。
不仅有摆放整齐的上千两黄金,还有数不清的翡翠镯子,玛瑙碗,甚至还有许多宫里珍藏的贡品。
饶是祝长安见过许多的好东西,第一次看到这般场景还是吓了一跳。
她啧啧两声,再看一眼太子殿中的陈设,打趣道:“刚进东宫时,臣就在想,堂堂储君怎么会这么朴素呢?原来好东西都叫人拿去了。”
谢承祜脸上挂不住,难得有了一丝愠怒。
他瞪了祝长安一眼,挨个巡检箱子里的东西。
祝长安本来乐得看戏,结果在最边角看到一只红宝石石榴子簪子。
她曾经在永宁公主的头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