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杳杳 来岁昭昭》nico一只果

1、风传花信，春日迟迟

　　京都的二月，凉风习习。少女一袭红色华服，端坐在中间，周围围满了衣着华丽的京中名媛贵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主位的德妃周氏。管事嬷嬷确认了时辰，与两位容貌相似的夫人相视一笑。
　　“吉时到，请定远侯夫人二品诰命商氏为小姐簪花！”
　　“去吧，遥遥。”年长的那位带着微笑，眼泪止不住得流。
　　“阿娘莫哭，今天可是迢迢的好日子。”年轻的那位站起来，这次发现夫人孕肚明显，不久就要生了。
　　“姐姐。”少女露出最轻松自在的笑容，“谢谢姐姐能为我簪花。”
　　商遥遥看着一脸稚气的妹妹，眼神闪躲了一下又立马回神，“自家姐妹，应该的。”
　　“令年令月，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而景福。”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有趣有盼，无灾无难。”
　　商迢迢的十五岁，被无数女子艳羡着，她的及笄礼是同年女子中最隆重最盛大的。几乎大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去道贺，甚至宫里的德妃娘娘亲自到场。各种礼品堆砌如山，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她本人对此也很满意，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萧芷昀、一直居住在外地不能常见面的舅舅小姨、学堂里的同袍姐妹们。连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拿鼻孔看人的李泽宁都远远地朝她笑着挥手祝福。
　　礼毕，商迢迢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她的父母亲在外送宾客，姐夫定远侯陆瓒虚扶着姐姐商遥遥的腰过来告别。
　　“今日多亏了贤婿，若不是贤婿出手相助，我这个小小的五品户部给事也请不动这么多尊大佛。”
　　“岳丈大人言重了，迢迢也是我陆某的亲妹妹，这次都是我该做的。”陆瓒说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夫人觉得呢？”
　　“侯爷说得都对。”商遥遥拿着手帕掩嘴笑，“阿爹阿娘，女儿身体不适要先行一步了。”
　　“遥遥身子重经不起劳累，侯爷还是先送她回去吧！”
　　“阿娘忘了里头的那位了？”商遥遥小心地用手指了一下门口最豪华的马车，“侯爷得先把娘娘送回宫。”
　　“阿婆放心，有我呢！”八岁的小大人陆绍祺从父亲身后钻了出来，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把母亲安全送到家。”
　　陆侯带着精兵护送德妃的马车走远了，宾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秦氏把大女儿送上车，附在她耳边问了什么。
　　商遥遥神神秘秘的同样对着母亲的耳朵，说了几句。
　　“真的？”秦氏控制不住欣喜的表情，“还能有这样的奇事？那么我们迢迢也……”
　　商遥遥笑着点点头，“不过，这毕竟是皇家的秘事，母亲在事情成埃落定前不要声张。”
　　秦氏连连称是，脸色的喜色和微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转身碰到了一身护卫装扮的萧芷昀，越看越满意。
　　“商夫人！”萧芷昀是年初刚进的武举进士，现在进入了陆瓒的麾下，这次也被安排了护卫任务。
　　“萧公子今日也辛苦了。”秦氏笑着回礼，走近了认真端详着他的相貌，确实长得好看，商迢迢喜欢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遥遥就拜托你了。我给你们准备了赏钱，把侯夫人送回去之后分给手下的兄弟们吧！”秦氏递给他两个钱袋，“你平日也需要银子打点上下，多的那个你留着。”
　　“谢夫人！”萧芷昀接过钱袋。
　　“还叫夫人吗？没想到我们迢迢是一厢情愿……”
　　“谢伯母！”萧芷昀红着脸重新行礼。
　　“好孩子。”
　　等送完宾客，商家夫妇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两人瘫坐在椅子上，歇了一阵，秦氏不放心孩子派商仲怀去看儿子她自己则去了商迢迢的院子。
　　商迢迢虽说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操心，也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少女感到忧心。秦氏到她房里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秦氏叫来婢女一起收拾商迢迢拆了后随意摆放在地上的礼物，自己坐在床头看着女儿的脸，嘴角还是压不住。她怎么会这么好命呢？大女儿嫁给了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原以为小女儿看上的是个家世清贫的小武举人，谁知摇身一变要变成皇亲国戚了。
　　“迢迢真是小福星。”
　　秦氏还在畅想再过两个月的科举，如果大儿子商之衡能一举高中，和他父亲一样顺利在朝为官，在姐夫和妹夫的帮助下一定能平步青云，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夫人！”
　　“声音小点，没看到迢迢在睡觉吗？”
　　仆人慌张地跑进房间，好似听不到主母的话，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大小姐出事了！”
　　商遥遥和陆绍祺坐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事故，有匹马不止为何收了惊吓带着其它马一起狂奔不止。护卫们拼尽全力控制住马才平息了这场变故。可是马车上的孕妇商遥遥受到颠簸又受了惊吓，□□血流不止。
　　秦氏腿一软坐在了床上，这才注意到小女儿已经睁开了眼，此时柔软温暖的小手正握着她冰冷的手。
　　“阿娘莫怕，姐姐会没事的。”商迢迢快速坐起来穿好衣服，袜子都没穿随意穿着鞋子，“我陪你一起去侯府。”
　　坐上了去侯府的马车，秦氏才缓过神，靠着商迢迢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也告诉自己，“遥遥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一到侯府，初梅引着两人快步往内院走。这时，院门口还跪着满身泥土脸上还带着擦伤的萧芷昀，他看到商迢迢后羞愧得低下了头。
　　“太医院的大夫都来了，侯爷把能找到的最好的药材都搜罗了过来。现在，稳婆还在接生，按大夫的说话小小姐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我们家小姐可能……”初梅在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求夫人不要在小姐面前哭，您要是哭了小姐会更害怕的。”
　　商迢迢懵懵懂懂地跟着她们进去了产房，只听到姐姐的喘息声还有稳婆絮絮叨叨嘱咐的声音。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原本总是被姐姐熏得香香的房间，此刻空气全是血腥味。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凑过去，但又怕影响来来往往进出的丫鬟婆子们，只能瑟缩着靠在墙角。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决不允许自己添乱，一个人窝在墙角闭着眼睛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神仙菩萨的名号都求了个遍。
　　可是她的祈求并没有什么效果，姐姐的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商迢迢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身体抖动得越来越明显。
　　“只要我姐姐能平安，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暗暗发誓。
　　“二小姐怎么在这里？”有嬷嬷发现了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推出了门外。
　　“二小姐还未出阁怎么能看这些，快出去！”
　　商迢迢魂不守舍地走出了房间，找了个不影响人进进出出的地方蹲在地上继续祈求。
　　“迢迢。”陆瓒不知何时出现了门口，“不要怕……”
　　“姐夫……”商迢迢抬头望向她认识的人中最有权势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姐姐会没事的，对吧？”
　　“迢迢……”一向稳重自持的陆瓒慌乱地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给人带了希望，稳婆把小婴儿抱出来交给陆瓒，“是个小姐，身体有点虚弱，但肯定能活。”
　　“我姐姐呢！”商迢迢紧紧拽住她的手，“我姐姐呢！”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秦氏看向小女儿，“迢迢，遥遥叫你进来。”
　　屋内的血腥味比之前更甚，商遥遥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看到妹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看到安安了吗？”她问。
　　“嗯！我的小侄女很可爱，稳婆说小孩子没事，可以平安长大。”商迢迢忍住想哭的念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
　　“你喜欢她吗？”
　　“姐姐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会像疼小祺儿一样疼爱她，照顾她。”
　　“不愧是我的亲妹妹。”商遥遥欣慰地笑了笑，“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了……迢迢……我走之后，你要像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照顾他们，好吗？”
　　“我会的，姐姐。”
　　“迢迢是个傻孩子，遥遥你也傻了吗？”秦氏分开两人的手，“你会没事的，太医开的药马上会送来。你会没事的！”转身又敲敲小女儿的头，“你姐姐在说胡话，你没听懂怎么敢乱答应……”
　　商迢迢疑惑地看着母亲，姐姐叫她照顾侄儿们也算胡话吗？
　　等药送来，太医门鱼贯而入再次问诊之后，得到了病人暂无性命之忧的答复后。秦氏才安心准备带着商迢迢回家，两人走了没两步，陆瓒走过来给商迢迢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迢迢穿得单薄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岳母大人回去要给她喝点姜汤驱寒才好。”
　　“谢侯爷提醒。”秦氏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的女婿一样，看着他亲昵地给了她一个暖炉，还想伸手去摸她的头，但是被商迢迢躲开了。
　　“我叫萧芷昀送你们回去，你可以问他。”
　　萧芷昀还是满身泥土，走路有点不自然。商迢迢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挨板子了，小大人陆绍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陆瓒的复刻版，挨的打多了自然学会了伪装。安慰了陆绍祺无数次，商迢迢早就知道该如何让挨了打的人开心一点。可是这次她没有心情，连这张让她看了就心动的脸都变得没有那么好看了。
　　“迢迢，对不起。”萧芷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紧紧抓住自己的佩剑，“是我的失查……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商小姐！今天要不是队长拼死阻止发疯的马……”身边的人忍不住辩解，“侯爷也认可了队长的功劳，是队长执意领罚……”
　　母女俩没有说什么，快速走进了马车。秦氏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小女儿，也知道她被吓坏了。
　　她敲敲马车，果然听到了萧芷昀的问候。
　　“迢迢，你还好吗？”
　　“是我。迢迢没事。迢迢今日被吓坏了，还请萧公子不要介意。遥遥的事情我也清楚，这不能怪你们，不必再自责了。”
　　“谢伯母。”
　　马车停下，秦氏已经进去了，商迢迢好似才回魂一样眼泪汪汪地看着萧芷昀，“芷昀哥哥的脸也擦伤了……”
　　“我没事的。”萧芷昀心中酸涩，“真的。”
　　“我今天很害怕……”商迢迢呢喃着，“生孩子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不要怕，会好起来的。迢迢，你怎么没穿袜子，脚是不是很冷啊！”萧芷昀默默站到了风口为她挡住冷风，“下次再着急也不要忘了照顾好你自己，好不好？”
　　“嗯。”
　　萧芷昀目送她进了大门，她的哥哥早已候在门口蹲下来背着她快速走了。
　　“队长这么舍不得啊……”那个护卫有吊儿郎当走过来，调侃道，“快点定亲，以后就能自己背她回去咯！”
　　萧芷昀冷脸把人赶走，独自一人回家。
　　萧家这个时候也没人睡觉，萧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个人又哭又笑。萧父则一遍遍清点今日去商家赴宴收到的回礼，想到商家的富庶和陆侯的威望，再想想自己要跟他们成为一家人，忍不住笑出声。
　　“儿子，你那未来岳丈真的很不错，不仅没有看不起我们还给我们送了这么多回礼。你娘今天还坐了上宾坐，见到了德妃娘娘。”
　　“娘见到了德妃娘娘？”萧芷昀满腹心事，随口回了两句就打算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脸怎么受伤了？我儿子这张英俊的脸可不能出问题，这以后还怎么娶世家的千金？”
　　“娘……”萧芷昀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陆侯来过，他娘就不正常了，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连对她十分看重喜欢的商迢迢的态度都变了。
　　“你等着……”萧母含糊其辞，“且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欺负过我们的都会后悔的！你也别对商家太热情了，他们可能知道的比你们多才这样捧着我们。”
　　萧母本名李音，小时候家境富足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父亲去世后母亲也不见了。是叔叔婶婶把她带离了京城，把她养大，后来嫁给了萧父才跟着他回到了京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见到自己的母亲，时隔多年母亲几乎没有变化，衣着华贵笑盈盈地看着她唤着她的名字。
　　回房后，小厮送来了一罐伤药，萧芷昀闻了一下，“味道不太一样。”
　　“是初兰姑娘刚刚送过来的。”
　　萧芷昀紧崩了一天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初兰是商迢迢的贴身侍女，一定是商迢迢让她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