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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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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某第一次见神童还是在十年前的皇宫中。
宫女新研的墨汁未干,小小的人儿站在对他来说偏大的白绢,仅需寥寥几笔,便是一副盛世山水图。
他的笔法轻盈欢快,狼毫像西域舞女在白绢上跳了一曲,次次踩在白某心尖。
挥手一勾,最后一滴墨滴溅。
要出错了,白某心想。
在墨水即将落在画卷的最后一秒,神童及时接住了。
暗自松了口气,下一秒又紧抓神童不放,迫不及待地期待下一个错误的出现。
神童将画卷从桌上扯了下来。
两位宫女小心翼翼地拉着画卷两角,将这副山水图尽情展示给盛帝众人。
至此,这副山水图再无错了。
满堂喝彩。
远山如黛,新阳初升,一叶扁舟,一人独立舟头,好似迎风前行,跨越过前方便是一处俗尘之人不可窥探的仙境,宛似轻舟已过万重山。
分明没有色彩,却好像掉入万彩世界,意象已经将观画人裹挟,不断接收着来自画中的独特生命力。
盛帝望着这小小神童,眉眼中尽是称赞之意。
四周的文武大臣也是尽然鼓掌,左右点头称赞。
白某站在文官一侧,靠近盛帝的位置,他死死盯着神童,手指攥到发白。
神童已经跑到大臣附近,手中摆弄着他的狼毫,而附近的大臣们也乐得逗逗这个孩子。
这孩子若是能坚持下去,恐怕不仅仅是一代大师,怕是会成为本朝书画界开山立祖之人。
也许后世谈论起这个朝代,最先想起的便是他——意气风发的时代,捻纸落地成碑,一滴墨水记录了整个朝代,他会成为朝野之间最亮眼的那颗星,这世间莫说尚未开化的碌碌凡人,莫说附庸风雅的尘俗贵族,莫说玩弄技巧的自大先学,莫说山河看客,莫说弹指之间挥散成烟的区区几十余年......
“......白待诏?”
最先发生改变的一定是——翰林画院,如果能收入师门的话——
白某恍然作揖:“陛下。”
“寡人见你神色恍惚,不知对此画何感呢?”
大臣中忽然传来了惊呼声,尚未转身,紧接着孩子爽朗的笑声便已经送到了耳中。
原是神童将左丞相画了个花脸,被忽地涂了墨汁的丞相将要发作,这边的盛帝却笑出了声,连带着不敢言语的大臣们也哈哈大笑起来,左丞相只能讪讪回应,尴尬赔笑。
“太碎了。”
白某的声音穿过整个朝堂,掷地有声地评价道。
神童毫不在意形象地嘎嘎大笑,忽地停了笑,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又扫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能入得了他的眼,仿若什么都没看见,沉默地摆弄自己手中的狼毫,忘却自己还身处朝堂一般。
他的管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儒雅男子不经意地将他挡在身后,这时候的神童身高尚未及腰。
白某只轻轻瞥过一眼,便继续向盛帝禀告:
“这副画在同龄孩子中的确出色,但作画者的笔法太碎,风格不合传统,显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能看出他耐不住性子,长此以往画中必然尽显其浮躁之气,不成大器。”
盛帝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头:“白待诏一如既往地严格啊。”
“只要能表达其意,笔法碎又有何妨?”神童冒出了个脑袋,嘟嘴不满。
“白待诏所言极是,”管家话未说完便将伸出个脑袋的神童拦在身后,继续道:“小孩子的玩闹技法,还是让诸位大人取笑了。”
管家转身对那位被冒犯的大臣道歉,恭恭敬敬地,随后便牵着神童的手欲离去。
白某张口欲说些什么,那幅画带来的震撼尚且停留在他的体内,余韵未消。
他本想着若是能将此人收入麾下——但张口却不止为何又是顺其自然的批判。
盛帝的笑声爽朗,留住了欲离去的二人:“白待诏啊白待诏,你师父可比你温和多了。”
白某脸色略白。
他急忙作揖请求道:“不过,此子确有天赋,若是加以训练,不出几日,定能轰动盛京!”
盛帝自然读懂他心中所想,转而向神童问道:“小神童,你可愿留在盛京?”
神童却开口言道:“不与不懂得欣赏的人待在一起。”
白某心想,狂妄至极。
语出惊人,这话又是让盛帝一阵大笑:“小神童果然率真。”
“神童何不多待几日——即便不能留在翰林画院,欣赏一下大盛国的宫廷画法何尝不是一种乐趣?”盛帝言笑之中全然的自信,仿若已经窥探到他们心中所想,料定神童定然会留下。
毕竟,若想在绘画上有所进步,怎么能不鉴赏他大盛国的翰林画院。
神童点了点头。
那一年莫遣心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