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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善心 ...


  •   同庆药铺后院就是陈家小院,平整的地坝子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空气都变得清苦了。

      陈掌柜领着路,语气沉沉:“我女儿病症复杂,身体孱弱苍白,她自小受不得伤,否则就是流血不止。”

      单凭“流血不止”这四个字,胡睸儿心中便有了定夺。

      他声音又冷冽威严几分,盯着胡睸儿:“我尚且给你一个机会,倘若医好了,灵枢妙针我陈家便送你了,若是儿戏,那就好走不送—!”
      胡睸儿颔首,“自是。”

      采因有些担忧,拉着胡睸儿的衣袖,“姐姐,你真会吗?”
      胡睸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推开窗花繁复的大门,便听见小女孩嬉笑的声音,胡睸儿定睛一看,便看清趴在桌案上写字的女孩。

      瞧着不会十三四岁,梳着一头漂亮的双丫髻,穿着桃红罗裙,甚是俏皮可爱。

      小女孩瞧见门口动静,便蹦蹦跳跳地跑来,“爹爹。”
      陈掌柜此刻那有刚刚严肃冷漠的神情,笑呵呵接住小女孩。

      陈珍珠小脸微昂,问道:“这两位姐姐是谁呀?”
      “珍珠乖,让姐姐给你看看。”

      陈珍珠眼中好奇,胡睸儿眼眸弯弯。

      桌案前。

      胡睸儿按脉,深深探其沉脉,脉搏弱力。再瞧陈珍珠的脸蛋,气血极虚。随即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脖颈,有淋巴肿块,以及一些细碎的深褐斑点。

      她微微蹙眉,珍珠的病大差不差就是白血病。

      要是她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不敢给一个造血功能极差的白血病病人针灸,但是她可是有百年法力的妖精。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简简单单。

      可在陈掌柜看来,胡睸儿的一举一动就是故弄玄虚,冷哼一声,他就不该对一个年轻女子抱有期许!
      “好了,量你也探不出来什么,好走不送。”他冷声。
      胡睸儿扭头看他,语气平静:“陈掌柜,你女儿的病,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药小二也捧着檀木盒进了屋。
      采因急忙说了句:“针来了,掌柜的容我姐姐试试,她蛮…蛮厉害的。”
      撒谎的小表情被胡睸儿瞧了去,倒是护短。

      陈掌柜内心犹豫,好一会才开口,“若是我女儿有什么差池,我不会放过你。”
      陈珍珠被爹爹的语气的吓到,小声嘟囔一句:“爹爹…”

      胡睸儿笑语:“好。”

      没有酒精,胡睸儿只能用烛火消毒。她打开檀木盒,针袋被解开,看见支支精细的金色针具,胡睸儿心头涌上震撼与激动。

      她向来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针灸针,这是头一次如此喜欢的一套。
      灵枢秒针,她拿定了!

      屋内的人都散的差不多,陈掌柜寸步不离,他牢牢盯着胡睸儿施针的手。

      她分别在小腿外侧的三里穴,在腕横纹上2寸,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的内关穴刺针,但对于南宋的针灸的发展,王执所著《针灸资生经》还未出世,陈掌柜所知甚少。

      陈珍珠整个过程都极其安静,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胡睸儿,细针刺入的痛感微乎其微,皆比不了眼前貌美姐姐的吸引力。

      法力缓缓探寻其中,胡睸儿不会觉得这法力不纯净,这胡媚娘可是天上的人,修炼都是吸取日月精华,干净得不得了。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胡睸儿鬓角渗出薄薄冷汗,看来她不能过度使用法力了。收手后,她将针细细擦净,然后漂火消毒,接着放回针袋中。

      “三日后,我再进行第二阶段的针灸。”

      陈掌柜神态愕然,看着熟睡的女儿,小脸比往日红润不少,呼吸平缓有力,作为大夫他最能观察病人的变化,这……他又看向胡睸儿,神情逐渐变得不可思议。

      “鄙人有眼无珠,在此向姑娘赔罪。”他俯腰揖手。
      “不必,爱女心切而已。”胡睸儿心中理解,”只是陈掌柜,你女儿的病三日后定能好,只是这灵枢妙针……”
      “你且拿去。”陈掌柜话语一拐,“三日后,你可会如期而至?”

      “肯定啊,我和妹妹以后会久居杭州。”胡睸儿又怕他不相信,“你认识许仕林吗?”
      “知晓一二,据说是这辈最有潜力高中状元的人才。”
      胡睸儿笑了笑:“那就对了,我是他远方表亲。”
      陈掌柜又瞧了瞧胡睸儿,气质这一块,的确有可能。

      “我且信你,只要治好我女儿,这同庆药房都可以给你。”
      “不必不必。”
      她还不至于掠夺他人钱财,只是开医馆……未尝不可。

      刚踏出陈家小院,胡睸儿听着医馆内熙熙攘攘的声音。
      “听说里头来了个要拿走灵枢妙针的奇女子,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别挤我!陈掌柜也是老了,什么人的话都信!”
      分说不休,有好有坏。

      胡睸儿拉住采因,对陈掌柜说:“我和妹妹走后门出去吧,外边的人太多,劳烦陈掌柜了。”
      陈掌柜笑着点头,街坊邻居这消息太灵通了。其实他想,这胡姑娘为何不借此名声大噪一局,说不定,她就会是第二个白素贞呢!
      不过,胡姑娘沉稳的性子,将来定前途无量!

      采因跟着胡睸儿离开了河坊街。
      她问:“姐姐,我们现在去哪?”

      胡睸儿笑而不语,拉着她跑向一处大酒楼。
      她得好好地搓了一顿,庆祝自己迈出第一步!

      香天酒楼,二楼包厢里。
      采因瞧着对面胡睸儿口腹之欲如此庞大,“姐姐,你是不是又要涨修为了,这才需要外界的肉食补充?”
      胡睸儿顺着理由点点头,夹着一筷子烂软的卤香猪蹄细细嚼了起来,“采因,你不尝尝?”
      采因试着吃了几口,的确可口,饱腹感也很强,不过她还是爱吃素。

      包厢内,胡睸儿便不必装得温婉大方,只管敞开肚皮了吃。

      恰逢肚子七分饱时,楼下大堂响起一阵骚乱吵闹声。

      “不给钱!想吃霸王餐啊!?”呵厉的正是这酒楼老板,他肥硕的身躯将华丽的红袍撑得鼓鼓的,肚子鼓起一个大弧形,五官被肥肉挤兑到一堆,无不彰显他的财富累累。
      “肖老板,求求你行行好,我儿两天没吃东西,我就拿点客官的剩菜,你行行好,行行好。”那妇人身着粗布麻衣,面目沧桑,瘦弱的胳膊里环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男娃,膝盖磕在坚硬的地上,浅浅看出渗出的血渍。

      围观的人脸上似是好奇,又是不忍。

      胡睸儿偏头一看,眉梢紧紧一蹙。
      她自小受师傅救世济贫、一身正气熏陶,那看得过去这事儿。

      “采因,我去去就回。”
      “姐姐!”采因急忙跟上。

      肖老板正招呼打手将母子二人驱赶,只是那棍棒还没触及妇人,便被一脚踹开。
      “何人?!”四位黑袍打手与肖老板纷纷投注与胡睸儿,眼中瞬间多了一抹惊艳,女子身段高挑,身着罗裙绸缎精美,容貌更是倾国之姿。
      肖老板见状,原本的愤怒染上挑笑,“哪家小姐?想在我肖老板的地盘上闹事不成?”

      胡睸儿拧眉,“她的饭钱,我替她付了。”
      肖老板哈哈大笑,“可以,看在小姐心善的份儿上,这顿剩饭我免费送给她了!”
      “我既然付了钱,自是重新做干净的。”胡睸儿不悦反驳,见对方那神态嚣张鄙夷,她既没有道德绑架对方送那顿饭,也没有嚣张用武力解决。

      心中嘀咕,两耳中间夹的啥玩意?

      “我若是不答应,小姐你是不是会哭哭啼啼的求我答应啊?嘿嘿嘿。”肖老板声音油腻轻浮,眼下还色眯眯地伸手要去抓胡睸儿。
      不过,却被另一只骨节流畅的手掌大力地钳制住了,接着甩开,肖老板一踉跄后退。

      “光天化日,肖老板是不要名声了吗?”
      来者正是——许仕林。
      胡睸儿眼中一惊,他眉眼深邃,面如冠玉,神情沉冷疏离,身高八尺,一身雾蓝长袍,袍缎剪裁合身,衣袂飘飘。

      沉稳地立于她身侧,胡睸儿心脏一紧,又立刻悸动而跳,这大概就是胡媚娘的一见钟情……?!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许仕林着实有这个资本,也足够让胡媚娘赴汤蹈火,为其痴狂。

      肖老板回神:“!”
      “许公子。”他恭敬了许多,“得罪得罪,我这就让他们做干净的。”

      胡睸儿明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这南宋,被冠上读书人的名号,就值得被尊崇。
      肖老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势利眼!

      “多谢公子搭救。”胡睸儿轻轻颔首,不等许仕林回应,便转身搀扶地上的孤儿寡母。
      “阿…”脱口而出的阿姨戛然而止,“快起来吧。”
      妇人愁容里挤出一丝笑,“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怀中的男娃突然面色痛苦,嘴里直冒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呜…娘。”
      妇人被吓得惨白颤抖,粗糙的手掌直直去接男娃流下的鲜血,“儿,我的儿啊。”
      她昂头,绝望无助地看向胡睸儿,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小姐小姐,求求你行行好,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胡睸儿没想到这眼前情况,眉头一紧,迅速接过男娃,半侧式放在宽板凳上,单腿蹲下膝盖抵地,双指触及脉搏。
      男娃的口腔内的鲜血不止,淌在深褐板凳上,顺着凳腿滑泊成滩。

      周遭的人此刻屏息敛声。

      许仕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搭脉动作熟稔,心中升起一股异样。

      男娃脉搏微弱,像泉眼断流的细水,仿佛下一刻就要枯竭,随即指尖轻触男娃胃部,胡睸儿心中大骇。
      胃溃疡,已经严重到侵蚀胃部血管。

      采因赶来,见此,底唤:“姐姐。”

      这时肖老板突然发话,眼中的蔑视不加掩饰:“小小女子,我还不信真会医术,一看就是装腔作势。”
      这话在安静的人群里炸开了锅,“这位小姐,性命攸关的事,你不要逞强。”
      “赶快送去医馆,瞧她心思也是歹毒,竟拿娃儿的命作秀。”

      “你们不要说我姐姐,她可是很厉害的!”采因站于胡睸儿身侧,挡住众人的唾沫星子与视线。
      那妇人见状也选择相信胡睸儿,头颅紧埋,低泣着道:“莫说这些,小姐她也是一片好心。”

      “切,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会医术的普通女子,一看就是假的,老妇人你可别上当,儿子都赔没了。”
      肖老板添油加醋,唯恐事情闹不大。

      许仕林冷嗤一声:“肖老板,下回可别让我在保和堂见着你买药。”

      肖老板眼珠子一晃一晃,想到许仕林身后有李公甫这个大捕快撑腰,不好惹,要是往后高中状元,他更要遭殃。
      “诶诶诶,许公子,是鄙人心思多疑,对不住对不住。”

      胡睸儿两耳不闻,剥开男娃上衣,又从广袖内掏出针具布袋一一摆开,男娃腹部下凹严重,皮肤颜色枯黄,显然从未饱腹过,日积月累饥饿让胃酸堆积,身体终是招架不上,在这一刻爆发。

      “采因拿烛台给我。”
      采因反应迅速,立马将烛台送到胡睸儿眼前。

      胡睸儿捻针迅速漂火,接着挽起自己的衣袖,纤长细嫩的指尖捏真针刺入中脘穴,此是上腹部,前正中线上,脐中上四寸,乃是胃的募穴。接着轻轻捻转,同时如细丝般的法力顺着针头钻进男娃腹部。
      纯净至极的法力足以滋养人体内部的各个角落与病害。

      几分钟后,男娃面色逐渐恢复,腔内溢出的鲜血戛然而止,圆溜溜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与胡睸儿对上视线,眼中顿生惊喜。
      “仙女姐姐……”

      胡睸儿轻笑,“乖,别动,姐姐的针还没取出来。”

      众人闻声见此,纷纷一转刚刚的鄙夷轻视,眼中的惊叹不似作假,此时有人惊呼:“居然真的给救活了?!”
      老妇人,采因,许仕林一一扭头看去,女子正垂着头,气质温婉,白皙指尖利落将针取出,整个过程都是镇定与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许仕林心中一动。

      采因脸上渐渐浮现笑容。

      老妇人看见自己儿子正拢着衣襟坐在板凳上,喜极而泣,“神仙,真是在世神仙啊!”
      肖老板心中更是惊骇懊悔,这女子真当有医术傍身?还好他见好就收,没有刻意刁难,“诸位客官,这就是香天酒楼难得的喜事!”
      客官们不买账了,有身份地位的开口:“肖老板,你可别忘了,刚刚一直是你在冷嘲热讽。”

      老妇人奔向自己的孩子,关切揽过。
      而采因当仁不让地同一众客官与肖老板对峙。

      胡睸儿将针具收好,抬眼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许仕林身上。
      “姑娘,好医术。”

      胡睸儿垂首,微微弯唇,“多谢夸奖。“

      许仕林极少笑,现在脸上竟多了丝笑意,眼前女子率真坦诚,小小的傲娇气在他看来莫名可爱。

      “公子怎么称呼?”
      许仕林微微弯腰揖礼,“在下许仕林。”

      “许公子,保和堂还招人吗?”胡睸儿突然凑近一步,眉眼如画,看许仕林格外柔情似水。
      许仕林脚步微退,见貌美女子突然靠近,眼眸中滑过三分惊恐,面色突生薄红,“姑娘——”

      他垂头,退了一步,补道:“还招的。”
      胡睸儿唇角勾起,眉眼娇俏,敛藏起了心中的小心思。

      “多谢许公子收留之恩,我与妹妹刚到江南,身无盘缠,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以后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喊我帮忙。”
      许仕林惶恐,后背渗出一层薄汗,耳边女子软绵绵的声音听得他心尖儿一颤一颤的,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等情况,沉稳的面容多了丝局促神情,忙口道:“小姐,明日即可上门,我想起有要务在身,先告辞了。”

      语尽便匆匆离去。
      自然没有听到胡睸儿调笑般的“拜拜”。

      采因靠过来,暗戳戳的语气带着笑意:“姐姐那就是你一见钟情的书生?”
      胡睸儿赶忙捂住她的嘴:“嘘,采因,这是我俩的秘密,在我还没把他搞到手之前,你不许在人前提这句话!”
      采因眨了眨眼,见姐姐神情慌张,她突然也有点兴奋呢。

      -

      这晚,胡睸儿与采因在一家客栈歇息下。

      悬月皎洁,几盏暖黄烛光静谧燃烧着,轻纱帷幔悬挂两侧,俩姐妹窝在一张床上。
      采因把玩着一缕胡睸儿披散的长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支起下颌,目不转睛的盯着胡睸儿,“姐姐,我从未见过你带过手镯,今日也是这小东西救了我们。”

      胡睸儿也觉得稀奇。

      抬手瞧了瞧碧绿手镯,微晃的烛光下,色泽光滑圆润,将她的肤色衬得格外白皙。这东西是她母亲送于她的,还说什么传男不传女,到如今跟她一起穿了过来。

      “我一醒来就发现它在我手上了。”她低喃,眼中的情绪随着烛火轻晃。

      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爸妈和师傅会发现她消失了吗?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外卖,没有她心爱的药房,心中冒出一股伤感。

      “姐姐。”采因窝在胡睸儿肩头,低唤。

      胡睸儿盯着床梁出神。
      等明天进了保和堂,一切都有了可以掌控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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