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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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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岗没几天就被迫调岗,屁股还没坐热乎。
虞杳气成了河豚。
要说这里面没顾清辞手笔,她是不信的。
当晚,夜深人静,侯府众人沉入梦乡之时,虞杳来到顾清辞屋里,一头钻进顾清辞梦中。
哼哼,现实中碍着凡人逻辑碍着规矩不能对你做什么,梦里还不得随我为所欲为?
看不打扁你的头!
哪知一入小世界,铺天盖地就是一片黑沉,似有流体堵塞四肢孔窍,沉沉的下坠感,无边的黑暗与阻力像是要把人吞没,拉着人下坠没入深渊。
像是浸在水里,水里很黑,看不到一点光,虞杳催动仙法向上游去,终于某一刹那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水面上的景象更加诡异压抑。
一望无际的黑色的海面,绵延不绝的红云,那云是浅浅深深的鲜红色和红褐色,像新新旧旧的血,云层漏下的光线也是晦暗诡异。
顾清辞在哪里?虞杳找不到,也许是在这片黑色的死水一样的海里,也许被遮盖在某处诡异红褐色光影之下,又或许离谱点,在顶上某朵云里。
处处压抑古怪,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不找了,虞杳立刻催动咒语出去。
回到静谧的卧房,她仿佛才找回正常的知觉,看着夜色下顾清辞平静的睡颜,谁能想到他潜意识的世界竟是那般古怪。
虞杳打了个哆嗦,心下对顾清辞这朵面白心黑的黑莲花有了更确切的认识。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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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都是晴天,秋光正好,微风不燥。
虞杳装模做样操着扫把扫地,忽听得远远的脚步声,早有准备躲向一旁的一丛灌木后面,留一双眼睛拨开茂密枝叶窥视。
几刻后顾清辞走上前来,步履从容,风仪有度,身后小厮背着书箱落后一步。
这条路是顾清辞上学必经之路,虞杳摸准了时候,特意与人换班,专候着这段路。
眼看着顾清辞如清风行云舒缓而过,待他脚步行到某一处时,虞杳算准了时候,指尖灵力悄悄飞出。
一阵疾风起,地上落叶翻滚,树上哗哗作响,细枝摇晃,半枯的树叶、小短枝、小果实,纷纷而下,落叶纷飞似燕山雪花。
“哪儿来的大风啊!呸呸呸!”小厮边吐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枝叶边叫道。
待一场疾风叶雨过去,顾清辞视线微眺,开口浅淡道:“秋日早间凉气未散,风大些也正常。”
说罢便抬脚欲行,却见个丫鬟远远向此处跑来,面色关切。
“公子可要紧?婢子帮您拍掉落叶吧?”
顾清臣顶着发间细小的枝叶,抬手淡淡制止:“不用,现下清理了,再起风时依旧,不若顺其自然。”
他浅浅微笑,眉眼平和,似行山行水的淡泊散人:“万物皆有灵,草木枯荣本为常事,人生之于自然,所行所触,亦无不为自然所予。”
“公子……”虞杳神色欲言又止。
“怎么?”顾清辞抬眉看去。
“你肩膀……”虞杳指了指。
顾清辞侧头看去,只见肩上一点稀松的落叶,细风拂过,落叶被风吹下去,呈现出下面带着一点黑迹的白色,在浅淡青绿色的衣衫上,略为扎眼。
顾清辞向来淡定的容色略微一滞,似也没料到有哪知鸟儿如此不长眼。
“公子,我帮您擦擦罢。”
虞杳不由分说上前用帕子擦他肩膀上的“天地灵气”,边擦忍不住微微偏头,憋笑。
这边顾着憋笑,手劲不由大了些,几乎不小心变成拍了。
顾清辞抬袖虚虚按下她乱拍的手,“姑娘,可以了。”
虞杳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顾清辞温和的眉眼却带上几分正色,看着她,“姑娘,那日的事情,我向姑娘道声抱歉。”
虞杳有些不明所以。顾清辞温声解释,“姑娘,非是我不见姑娘之祈求,但这府中是母亲主掌中馈,我若多要些什么,必是要劳烦掌事嬷嬷禀报母亲的。”
听到这儿,虞杳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清辞说他是侯府庶子,处处受主母辖制。
“无碍,我在园中当差也挺好的。”虞杳面上笑道。
“那便好,见姑娘安康我也放心了。姑娘如此勤善之人,来日必能心想事成。”顾清辞仿若十分记挂她。
虞杳与他客套两句,随后目送他与小厮离开,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
就算他有难处,用她赶走懒惰奴仆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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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和好”戏码上演之后,虞杳找机会接近顾清辞,总也不得其法,最多和听风院的丫鬟们混熟了点。
这日傍晚,虞杳做完工,照例在顾清辞放学的小路上蹲着他,却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正纳了闷了,往他那处院落走去,见一小厮风风火火跑进院中,大声嚷道:“不好啦!不好啦!公子喝花酒被抓啦!”
虞杳瞬间顿住。
谁?喝什么酒?
顾清辞,你胆儿肥了是吧!
虞杳瞬间火冒三丈,风风火火赶去他们说的顾清辞所在的主院。
当然不能以花园三等洒扫婢女的身份进去,没立场,也进去不去。虞杳使了仙法,当透明人进去。
院中果然很热闹。顾清辞跪在院中,前面为首的华服中年男子应当是侯爷,拿着根木棍朝顾清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边骂边打。
“孽障!小小年纪便不学好,竟敢带着你哥哥喝花酒!你哥哥是什么人?那是将来要挑起侯府大梁的世子!你不匡扶兄长还带歪兄长,是何居心!”
边上侯妇人高高在上不咸不淡地说两句,句句皆是公正道义,却又将顾清辞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忽地一美貌妇人冒冒失失过来,身上环佩饰品撞得叮当响。
“侯爷!您可千万别听夫人说的!妾身住内院,三公子住外院读书,一月都见不了几次面,变坏可怪不了妾身!”
钟姨娘便是侯府中顾清辞的生母,传说级的恋爱脑。儿子出事只想着悉数推诿责任,千万别坏了自己在侯爷面前的形象。看顾清辞的眼神满是怨毒,恨不得从未有过这个儿子。
顾清辞跪得笔直,侯爷棍棒带着十足力气接连而下,竟是不在乎庶子,朝着要废的架势打去!
顾清辞身侧的手紧紧揪起,虚虚抬眼,朝一旁站着讨巧的公子看了一眼。
侯府世子立马会意,上前抓住侯爷扬起棍棒的手,做哭腔道:“父亲您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三弟要废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看好三弟,让三弟学坏,我本想去劝阻三弟,不想一时也被迷了眼……我也有罪!父亲怪我吧!”
侯爷看着拦在面前的爱子,哪里舍得打下去?带着冷意扫一眼地上的顾清辞,便恨铁不成钢地松开棍棒。
“看看你!再看看你哥哥!要不是你哥哥,我必不留你!”侯爷一脚踹向顾清辞:“给我去祠堂跪着。”
顾清辞被踹倒在地,周身人潮如水散去。秋日傍晚如同一杯茶,人走了,茶也是凉透了的。
他的大哥世子见人走了,那副孝悌的样子一变,换上了得意的贼笑。
世子蹲下来,朝顾清辞安慰式地一拍肩膀:“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玉佩一定会给你的。”
“谢、谢谢大哥。”顾清辞撑着身子爬起来,虚弱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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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祠堂本就是偏僻所在,人烟稀少,入夜之后,小院更加荒凉,几盏长明灯在供案上跳动火光,朦暗的祠堂幢幢影动。
顾清辞跪在案前蒲团上,身影笔直瘦长。
外面负责盯梢的嬷嬷坐在院门边上,原先还嗑着瓜子,现下嗑累了打着盹儿。
虞杳跨进院门,轻手轻脚绕过看守嬷嬷,轻轻碾着步子径入祠堂,到顾清辞身边蹲下。
“公子,听闻您还未用晚膳,我带了些吃的,您用些罢。”
虞杳小声说着,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几个小包子躺在纸上。
虞杳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东西简陋,您将就着吃些。”
顾清辞闻言转头往这边轻轻一眼,而后低声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祠堂重地,在此进食只怕不妥,姑娘还是快些走吧,待嬷嬷醒了,见此必不会好过。”
“有什么妥不妥的?你还饿着呢!”虞杳微微皱眉,望了一眼外面,“你可是担心那嬷嬷?”
她安慰道:“你尽管吃,我盯着,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这般想着又给他下一副强心剂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告诉别人。”
顾清辞似面有难色,略正色道:“姑娘,父亲责令我在此反省,我心中伤感,只怕无心进食……”
他声音低落,似羞愧见人微微侧身低下头去,黯淡的灯光为他增添落寞,凉瑟的秋风穿堂而过,吹出他清瘦单薄的身影。
“我信你。”虞杳握住他的手。
顾清辞似身形微僵,抬眼看来。
虞杳神情笃定地安慰:“我信公子不是那等浪荡之人,兴许有难言之隐,公子切莫过度自责。”
“多谢姑娘。”顾清辞默默抽手。
虞杳思维又跳到吃喝上,“光吃包子确实有点渴,差点忘了,”她从随身布囊里掏出一只水囊,欣慰一笑,“还是温的。”
她将水囊伸过来,目光亮亮的看着他,不等他启唇说什么,忽然又放下水囊,伸手向身上斜挎的大布囊里摸索,边摸眼珠子边向天花板滴溜溜转,蓦地手一停,翻出个白色的小瓷瓶摊在掌心,继而继续微仰头亮晶晶地看向他。
“金疮药。”
顾清辞神情似乎微愣,向她行礼道谢。
虞杳离开,留下顾清辞上药,她出院门佯作越走越远,走到一半猛地回来,扒着院门一看,寂静堂中,顾清辞独自跪立,像一块夜风中冷冰冰的石头。
她就知道这小子不信她!
虞杳回身兔子似的窜进祠堂,在顾清辞“姑娘,你怎么……”的微惊目光中,拿起一个包子直接堵住他说话的口。
顾清辞仿佛真被惊到了,眼睛微微瞪大,露出更多的眼白围着黑圆的眼瞳,上眼线的弧度被拉大,藏起的狐狸眼中的聪慧狡黠露出些许。这副被包子堵着的模样,才像个十七岁的纯澈少年。
虞杳得胜般一笑,“这包子既被你沾到,浪费粮食可不好,快吃了吧,”她又将水囊打开,“光吃太噎了,喝点水。”
顾清辞薄唇轻抿,牙关微动,舌头配合着将小笼包卷入口中咽下。又垂眼就她递来的水囊喝了点水,看着很是安静觉乖。
虞杳又直接上手,拉开他的衣袖。权当没看见他瞬间握拳条件反射地警戒,之后生生压下缓缓放松的手,她只将目光专注他白皙手臂上的伤痕。
棍痕已然肿起泛红,之后定会青紫交加,好多天才会好全。
虞杳有些心疼,给他上药时都变得小心翼翼。
此子虽然心黑,但身世蹭蹬却是真的,毕竟是帝旸分身,帝旸天生道体,远离方外心平气静修炼万年,何曾这般困顿?
她忍不住叮嘱两句,“无人看着时,你可以偷偷休息一下,否则跪一夜哪儿能受得住?你身上还有伤。”
顾清辞张嘴欲言,又见她继续说。
“府中若无人顾你,你便要对自己好些。”
礼教让顾清辞插不上话,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周围静谧,只有跳动的烛火,外面轻啸的风声,以及祠堂里面借着烛火微光给他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的姑娘。
夜将明时,虞杳收拾东西离开,堂中顾清辞端然跪着,眼底神色莫辩,在虞杳跨出门远去后,他缓缓回头,目光深深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