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齿蛾眉》蘸情

4、花钿

　　“是。”萳山应下，“另外…瑶光阁的那位来了。”

　　闻言，祁慕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沉声道，“让她等着。”

　　幽静隐秘的府中密室，佩欢静静地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看上去她面色并无异常，可那双一直紧攥着绣帕的玉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惴惴不安。

　　祁慕卿，那个玩弄权谋于鼓掌之间的男人，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两年前，她被这个男人所救，并在他的安排下入了瑶光阁；而她，也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如期当上了瑶光阁的副阁主，成为瑶光阁实际上的掌权人。

　　密室的门被人打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佩欢心头一紧。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酒的甘醇香味。

　　祁慕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佩欢，扯了扯嘴角，“找我何事？”

　　佩欢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强行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答道：“这些日子，长公主时常抱怨瑶光阁的胭脂水粉没有新意，已然用倦了。”

　　祁慕卿不以为意，眼神冷了几分，“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来找我，难不成是让我想法子么？

　　“佩欢绝无此意！”佩欢的声音打着颤，“佩欢此次前来叨扰您，是心中已想到了法子，但…还需您首肯。”

　　佩欢继续说下去，“前些日子，阁中新来了一位脂粉匠，手艺卓群，人也聪慧机敏，更重要的是她新创了一种在面额上作妆的技艺，这或许能讨得长公主的欢心。”

　　“在面额上作妆？倒是有点意思。”祁慕卿沉郁的面色略有缓和，“正好也有些日子没去瑶光阁了，萳山，备轿。”

　　瑶光阁的制坊内，四五个丫鬟正排着队等着孟辞柯给他们上妆。

　　“孟姑娘，这次的材料怎么和上回不同？这些羽毛是用来做什么的？”一位丫鬟好奇问道。

　　孟辞柯浅笑答道：“这是翠鸟的羽毛，待会儿我会将它剪成你们喜欢的形状，然后用鱼膘胶将它贴在你们的额上。”

　　众丫鬟纷纷觉得新奇极了，马上跃跃欲试。

　　“再配合上我新调的胭脂，一定将你们个个都衬的光彩照人！”孟辞柯打开胭脂盒子，淡淡的桃花粉看得人春心荡漾。

　　“不愧是孟姑娘，不仅手艺这么好，待咱们这些下人也全然没有轻视，一直拿咱们当姐妹呢！”排在最前面的丫鬟真情流露。

　　另一位丫鬟附和道：“是啊，孟姑娘每次新制了什么胭脂水粉，都是第一个送给我们的。”

　　“辞柯来这瑶光阁的时间不长，除了佩欢姐姐，就是各位一直在帮助辞柯。”孟辞柯双眸明亮，“辞柯无以为报，只能靠着这点手艺报答大家，还望不嫌弃。”

　　这边风和日丽，其乐融融；另一边，气氛却是有些诡异。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天到晚和那些下人厮混在一起，不愧是乡下来到穷酸村姑！”一名胭脂匠手上正忙着调制水粉，视线却时刻关注着不远处的孟辞柯。

　　这名胭脂匠的名字叫作江芙夭，是皇城珠宝富商的嫡出二小姐，废了好大劲儿让她爹捐了些银子才进的这瑶光阁。

　　自己要靠父亲捐银子才得来的机会，他人竟然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出尽了风头，偏偏还是一个她最瞧不上的村姑。

　　“孟辞柯！—”

　　听到一声来者不善的女声，孟辞柯想也知道一定是这制阁中最喜欢招惹事端的那几个胭脂匠了。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那只纤细柔美的玉手仍然分外稳当地为面前的丫鬟作妆。

　　自己向来是不喜招惹事端的，何况是如今这样的处境，自己必须早日在瑶光阁中站稳脚跟，才有机会有底气去查清凶手下落。

　　但若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妄想欺压自己，觉着自己出身低微就可以随意骑在头上的话，那他们一定是想错了。

　　“听佩欢姐姐提起过，这皇城最大的珠宝商是江家，可惜…”孟辞柯顿了顿，笑言道：“江老爷身体愈发羸弱，两个儿子一嫡一庶争夺家产闹的沸沸扬扬。”

　　孟辞柯听见江芙夭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与你这村姑又有何干？那庶子心机叵测，妄夺家产，可庶子到底是庶子，最后家产还不是我和我嫡兄的！”

　　孟辞柯倒是不慌不忙，“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江家的大半商铺已经落在那庶子之手？许是我消息还不够灵通吧！”

　　被戳中痛处的江芙夭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地朝孟辞柯走过来，作势就要扇来一个巴掌。

　　还未等孟辞柯闪躲，一只细小得难以捕捉的飞镖击中那只手掌，疼得江芙夭龇牙咧嘴。

　　孟辞柯内心一惊，朝门外望去，竟然是那个男人！

　　慕辞卿眼神淡淡，“又见面了，小美人。”

　　脑海中浮现起那日差点被那浪荡子轻薄的荒唐场面，孟辞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正是那个只消一句话便救自己于水火之间的“祁二爷”。

　　丫鬟们见了祁慕卿瞬间脸红了，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打扮，妄想能让祁慕卿看上自己，从此麻雀变凤凰，日后不用再做这下人活计。

　　捂着手的江芙夭敢怒不敢言，这可是祁慕卿，谁敢招惹他呀！只是这手，怕是保不住了。

　　佩欢吩咐丫鬟扶江芙夭下去上药，面露歉意，“是我管教无方，让祁二爷见笑了。”

　　她转头又对孟辞柯说道：“辞柯，没吓着吧？”

　　孟辞柯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祁慕柒的眼神却始终锁定在孟辞柯身上，实话说，他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但孟辞柯的脸却让他觉得很特别。

　　尤其是那双含情的美目，柔的能掐出水来，但若是看久了，又能察觉到一股子倔强和傲气。

　　听佩欢说她是乡下来的农家女，看着实在是不像，还是让萳山再调查一番好了。

　　“佩欢姐姐，不知这位是—”孟辞柯稳了稳神色，自若开口。

　　佩欢神色稍动，笑着为孟辞柯介绍，“这位是祁二爷，当今舒贵妃的亲弟弟，亦是六皇子身边的谋士。”

　　果然是位高权重，孟辞柯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如此人物来这制弄胭脂水粉的制阁究竟为何。

　　“辞柯见过祁二爷。”孟辞柯微微行了一礼，在柔风吹拂下，两边碎发被轻轻吹动，显得整个人宛若一朵清丽婉约的茉莉。

　　祁慕卿却无心欣赏美人，他的注意全在孟辞柯的额头那一朵“花”上。

　　“此妆甚是别致，不知可有名姓？”祁慕卿若有所思道。

　　眼看祁慕卿那只手正朝自己脸上伸来，孟辞柯本能地往后推了两步。

　　祁慕卿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他自嘲地笑了声，收回手，道：“美人莫怕，祁某不过是看美人额发乱了，是祁某唐突了。”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竟会以这样客气的口吻向自己致歉，孟辞柯以为，这其中必定有诈。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清亮，“原是这样，不碍事的。此妆，乃是辞柯从花中偶得的灵感，故而想唤它“花钿”。”

　　“花钿，这名字起的真不错，想来长公主一定会喜欢的。”佩欢的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握住了孟辞柯的手。

　　孟辞柯盈盈一笑，“能为瑶光阁分忧，是辞柯之责。”

　　佩欢还想再夸几句，但想到来意，话到舌尖打了个转，“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辞柯，你随我来。”

　　等二人进屋，佩欢自觉地退出门去，屋内只剩下孟辞柯和祁慕卿两人。

　　孟辞柯坐的离祁慕卿很远，她总觉着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恣意放荡，实则心机深沉，而且，深不可测。

　　她注意到此刻的祁慕卿全然没有方才在外面的温和，面上透着一股子冷意，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了，明日，我会派人将你送往长公主府。”

　　孟辞柯云里雾里，“长…长公主府？可是要让我去给长公主贴花钿？”

　　“非也。”

　　祁慕卿的声音带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意味，“以后你便待在长公主府，做公主的御用胭脂匠，好处自然少不了你。”

　　孟辞柯沉默了，想来这长公主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自己要是一不留神哪里得罪了她，那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

　　那可是长公主，如果自己能靠这花钿赢得她的芳心成为她身边的红人呢？

　　来到皇城，她渐渐明白权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要想复仇找到杀害母亲和扶月的凶手，必须得学会借势。

　　否则，就算自己找到了凶手也没有能力报仇血恨。

　　“好，我去。”

　　祁慕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另外，除了做那些劳什子脂脂粉粉，还有一些事需要你做。”

　　祁慕卿懒散起身，走到孟辞柯身边，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声音温柔却怵得孟辞柯身子发颤。

　　他，竟然……

　　“祁二爷想让我做眼线，时刻关注长公主府的风吹草动？”孟辞柯不解，“二爷这般心思缜密之人，恐怕这长公主府中早已有自己人了吧，为何……？”

　　祁慕卿不置可否，“长公主从小在深宫长大，一路从不得宠的二品公主爬上今天这个位子，想取得她的信任不是易事。”

　　“不过，她尤其爱美。”

　　听到这里，孟辞柯明白了，若是一般人想讨好长公主和她套近乎，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自己的擅长刚好能迎合长公主喜好，确实是个很完美的眼线人选。

　　可是祁慕卿想让自己盯着些什么呢？许是朝堂上的事罢，孟辞柯内心苦笑，看来这趟浑水她是不搅不行了。

　　“祁二爷交代的事，辞柯会尽全力。”孟辞柯眼神坚定，“不过，辞柯也想请二爷答应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