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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伤心事 ...

  •   春分时节,田园里大片的梨花开放,洁白似雪,皎皎如玉,站在高楼上极目远眺,会误以为回到了隆冬时节。车子慢悠悠的晃荡着,掀开帘子,夹杂着冷气的清香扑面而来,崔安若探头往外看去,拥天地入怀。

      除沙沙的风声,便只有哒哒的马蹄响,如敲着鼓点奏乐一般。崔安若惬意的趴在窗沿,任由春风拂过脸庞,闭着眼睛感受自然。从前她和爹娘也一起出去游玩,那时边疆一带安定,没有战乱伤亡,没有百姓流离,虽处偏远,但雁门是和名川一样的安居乐业之所。

      “真怀念过去啊,”崔安若感慨道。

      纵然只有一句话,岁年也心意相通,道:“小姐,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许浔之嘴里徘徊几瞬的话语被吞了回去,因为那句“若是烦恼可以说出来,免得闷在心中抑郁成疾,”和人家的一对比,太逊色了,显不出他对崔安若单方面的深厚感情。

      马车宽敞,岁年和崔安若共坐一排,许浔之一人坐在侧边,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崔安若要看外面的风景,身子就得往前倾,胳膊横在沿上,在马车不稳的情况下,会与他的肩膀相触。

      而且许浔之正坐着,只拿余光瞥,总是误以为崔安若是在看自己,如此一想,笑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太阳从远方大地升起,树木影子渐渐变短,风也变得温和。看到不远处天空上有纸鸢,崔安若让车夫转了个弯,往风筝飞的逆方向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有缘人一起放风筝,肯定更有趣。

      马车停下,崔安若迫不及待的拿了风筝下车,身后许浔之不紧不慢,却始终没离她多远。崔安若转着风筝线,线放了一段距离后递给许浔之,道:“你拿好这个,按我教给你的,”怕他忘记,崔安若又叮嘱一遍,许浔之复述后,她才功成身退。

      这次出来准备的周全,甚至带了锅碗打算野炊。崔安若坐在凳子上看许浔之放风筝,刚开始有些生疏,后面掌握技巧后,风筝很快飞上去,绳子越来越长,风筝越来越高,快要比肩先前那个了。

      另一边风筝的主人是两个小孩,扎着牛角小髻,脸蛋因为玩闹红扑扑的,见有风筝要追上自己的,赶紧转动线轮。许浔之的胜负心也被激起,疯狂放线,两只风筝你追我赶,不相上下。

      眼看小孩急得要哭了,崔安若上前道:“你让让人家,咱们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比赛非得争第一,把他们惹哭了回头告大人,不是平白添麻烦吗。”

      许浔之摇头,手不断的扯线,道:“我听人说过,风筝飞的越高,寓意着以后的路更长,我许了愿,不能松手。”

      放风筝还谈出人生哲理了,崔安若失笑,反正说不通,她直接上手抓着风筝线,缓缓往回收。线有些紧,若是再比下去,哪怕上空有一点风吹动,风筝都要断。

      许浔之到底是头一次放,不知道这线的厉害,他一躲,崔安若的手被线划到,手心顿时传来阵阵疼痛,张开手掌一看,皮肉渗出血珠来。

      看到鲜红,许浔之心头一跳,连忙丢掉了线轮,自责道:“疼不疼,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这线竟如此锋利。”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抓住崔安若的手,拿帕子轻轻擦拭上面的血珠。

      “没事,”看他都快要哭出来了,崔安若也不忍苛责,受伤的人反过来安慰“行凶者”,看向空中缓缓落下的风筝,道:“是我鲁莽了,你别管我,赶快收线,不然风筝落在别处可就难寻了。”

      怎么能不管她,许浔之赶快唤了个人来收风筝,对待崔安若的手跟个宝贝似的,道:“我以后再也不放风筝了。”

      这个人实在有些固执,认定的事情旁人无法改变。崔安若是有些佩服的,因为他可以不受外界的影响,专心致志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崔安若冲他笑,轻声道:“那你还如何许愿?”

      许浔之看向被收回来的风筝,落寞的说,“风筝落了,我许的愿望不会成真。”

      崔安若不认同这句话,人不应当将所求寄予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盯着许浔之的目光认真又坚定,道:“风筝落了,说明愿望要你自己去实现,只要付出,总会有收获。”

      人有念想是好事,但空想不做就成了坏事。

      崔安若在军营见过师父用一根银针救下闭气多时的人,师父说这是医书上没有记载的法子,却是救急最有用的。崔安若跟着师父学了很多,将急救方法用文字记录,希望有一日能编纂成册,供世人学习。所以她一直行走于世间,听说哪里有人得了绝症非要去看一眼,救下过一些,也无法留住一些。但走过的每一步,都令她更有信心,修改的医书叠摞成册。她要救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所有身患疾病的人。

      许浔之被她的话鼓舞了一些,却又清醒的知道,他的愿望隐匿在黑暗太久,若是见光,必然被烈日灼伤,不如安心的放在井底,无人窥探,方得自乐。

      “我的手没事,”崔安若道,“岁年挖苋菜都回来了,咱们一起做饭吧,你生火,生火会吗?”

      许浔之点头,“会。”

      崔安若自在的走他前面,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当真不愧是盛名远扬的许二公子。”

      这下许浔之真情实意的笑了出来。

      两人回到马车旁,岁年见崔安若手上包着帕子,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刮到手了?小姐,你好端端的乱跑什么,我一会不看着,你就受伤了,看来以后我得天天跟着你才行。”

      这两人本就寸步不离,现在又这样说,许浔之心道:能不能给你家小姐一点空间啊,这次受伤确实是我的责任,但只是意外,以后我再让崔安若受伤,就一天不吃饭,时刻警醒自己。不对,我绝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然而许浔之没有身份说出这样的话。

      三个人之间,他是外人。

      -

      “许浔之快过来,”崔安若由着岁年劝诫了一会,等到终于停歇,喊道,“就咱俩闲着,走,去前边林子捡点干柴。”

      岁年在后面喊着小姐“你腿还没好全,不能乱跑,”崔安若不予理睬,闷头钻进林子,冬天过完,那些被雪覆盖的枯枝显露出来,虽带着些潮气,却也勉强能烧。

      崔安若找了根长木棍在前头拨拉,许浔之跟在后头捡树枝,两人默契十足,不一会就摞了一小堆。许浔之穿着华丽的衣裳,抱着木柴往外走,崔安若在一旁道:“你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定是个好相公。”闷头做事没怨言,这一点,就崔安若见过的来说,鲜少有男子能做到。

      许浔之沉默片刻,道:“我已经娶了媳妇。”

      “哦,对对对,”崔安若恍然大悟,意识到说错了话,许浔之一直认为和他心上人绝无可能,自己又说这样的话,不是纯纯勾人伤心事吗,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脑子抽了突然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许浔之淡淡嗯了一声,看起来更难过了。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走了回去,连岁年都发觉不对劲,一个劲的使眼色想知道发生什么了,崔安若摇摇头,“回去再说。”

      -

      事先准备好的投壶工具也没拿出来,他们草草结束了野炊。崔安若回了小院,和岁年说明原委,叹道:“这次许浔之是真伤心了,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岁年也不知此事该如何解决,她本就与假姑爷没说过几句话,并且莫名感觉到假姑爷对自己似乎有敌意,只得安慰小姐道:“你说的那句话是在夸人,也没做错,错就错在许公子太敏感太痴情了,小姐,别想了,也许明天许公子忘了这件事,就又和你说话了。”

      岁年眼里他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没有隔夜的仇。

      崔安若目光幽幽的盯着蜡烛上的火苗,道:“岁年,你说崔公子如此失意,又一人闷头躲房子里,时间久了会不会闷出病来。”

      岁年道:“小姐你是不是说——相思病?”

      有病就得治。

      崔安若忽地站起来往外走,道:“我去看诊,岁年你早点歇息别跟着了。”

      三大坛酒送至许浔之房门前,下人看了心说少夫人这是要灌醉公子的节奏啊,想看后续被崔安若发现赶了出去,这也算得上是病人隐私,自然不能有旁人在场。

      崔安若敲门,“许浔之,我是来道歉的,你开开门吧,白天确实是我的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说了,你心中烦恼可以说出来,别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免得抑郁成疾。”

      忽然,门从里面打开,许浔之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眼圈下泛红,应当是偷偷哭了。

      哭出来就好了,崔安若指了指地上,道:“这是之前咱们宴席剩下的酒,你要不要喝点?”

      “什么宴席?”许浔之问她。

      崔安若道:“成亲宴啊。”他们这段时间除了成亲摆过宴席,也没有别的大事。

      许浔之动了动眼睛,道了声进来,弯腰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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