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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解忧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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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摆了厨房送来的糕点,茯苓饼、冰酥酪、栗子糕、肉脯、麻花、桃酥……崔安若看到满满一大桌的食物,暗叫佩服,这些可比一碗饭的含金量高多了。她单是看着都觉得腻得慌,问道:“你这么喜欢甜食啊?”
“吃甜的心情好,”许浔之将酒坛抬进来,进了趟里屋,也没拿什么东西出来。崔安若有些疑惑,许浔之却已拂袖而坐,道:“你不也喜欢吃吗?来,一起。”
“我何时说过喜欢甜食?”自来到名川,崔安若认真研读师父留下的医书,便开始了养生之法,油和糖一类的要少吃,晚上更不能吃。
说“养生”一词,显得没那么窘迫,其实更多是因为她那时身无分文,肚子都无法管饱,哪里吃得起这些供有钱人消遣的零嘴。但时间长了,真没多爱吃甜了。
许浔之显然愣了一下,递糕点的手顿住,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崔安若垂眸,接过糕点,莞尔一笑道:“称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医书上说,人体内要有一定量的糖分摄入,不然容易晕厥,你准备了这么多,想必一个人也吃不完,我帮忙分担几块好了。”说着,崔安若将糕点送入口中,称赞好吃。
两人各自倒了碗酒,醇香扑鼻,崔安若与许浔之碰碗大饮,喝光一碗,问道:“你现下吃了那么多甜食,心情可有好点?”
许浔之放下碗,盯着水渍映出的烛火倒影,苦笑道:“我以为吃到她从前爱吃的食物就会开心,谁成想甜的吃太多,心里反倒发苦。”
人都是会变的,兄长许惟明从边陲小城考进京城,后又在名川为官,早已担起大任;表哥李泊深钻研生意,赚得无数人羡慕不来的财富;崔安若不靠父母,在外坚韧成长,是民间不少人心目中的神医。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许浔之还在原地,守着旁人早已不记得的回忆,驻足不前。
他被困在了桥上。
“今日到底是我的错,一直嘴上说也没诚意,”崔安若倒下满满一碗酒,道,“这样,我先自罚三碗,你随意。”
她从前就会偷喝崔将军的酒,如今长大了,这点爱好倒是没变。许浔之喜欢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永远闪烁着光芒,永远吸引旁人的眼球。
见她心满意足的喝完一碗,许浔之拦下第二碗,道:“太晚了,喝那么多,明日一早肯定头痛。”
“好吧,那我不喝了,”崔安若答应,忽然狡黠一笑,往许浔之碗里倒酒,道:“我看着你喝,咱们两人至少要喝完一坛吧,不然明日来收拾的下人一看还剩那么多酒,会说我们真废,喝不了还要那么多。”
许浔之笑道:“你这是灌我酒啊!”
崔安若摇头,神秘莫测的说,“我灌的是治人心病的良药。”
“我酒量不好,真要醉了……”做出有失君子风的行为可就不好了。
崔安若不以为意,道:“真要醉了,我把你抬床上去,盖上被子,绝不让你半夜着凉。”她提前给许浔之按上几个穴道,这样就算喝太多,胃里也不会特别难受。
事实证明,许浔之酒量的确不好,半坛酒下去,人就坐在地上捧着脸盆等待吐了,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崔安若蹲在他身旁,温声道:“喝点水就去睡觉吧,晚上做个好梦,将烦心的事都忘掉。”
许浔之醉眼朦胧,眯起左眼道:“怎么这只眼睛也看不清?我是不是变成瞎子了。”依稀能看见个人影,两只手向前抓着,却什么也没抓住。
崔安若倒了水过来,看他这副模样,心道果然醉了,“里面加了蜂蜜,是甜的,你喝的时候慢一点,别呛到。”
怕他乱动,崔安若按住他的胳膊才把碗递过去,许浔之抓住碗,似是没意识到是什么东西,拿近眼前看了看,还试探的嗅了嗅。
“蜂蜜水,放心喝吧。”崔安若提醒道。
看清声音的来源,许浔之将脑袋埋进碗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突然回想起她说要喝慢一点,开始变成小口抿着喝。边喝,边抬眸看崔安若,却总看不清,只有个虚幻的影子,像无数个梦里的那样。
灌完蜂蜜水,崔安若把人送回床上,任务完成就要离开,却听见许浔之睡梦中的呓语,熟悉的两个音节传进耳朵,崔安若心一跳。
就这样了?酒喝完了?等很久了?
终归不可能是她的乳名——久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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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浔之这一觉睡到了次日午时,因为整日在家游手好闲,下人也都不打扰他。暖阳照进窗子里,崔安若亲手给他盖上的被子暖烘烘的,许浔之埋进棉被里,呼吸着阳光的气息。
院子里,岁年担忧的看向举弓准备射箭的崔安若,道:“小姐,这东西太危险,你的手昨日才被刮伤,今日万万不能出意外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崔安若一个在军营长大的孩子,纵然父亲不准许她碰箭,也知道校场的老兵都是如何教底下新兵的。
双腿跨开,侧身对箭靶,手要握住弯弓的正中间,箭尾抵在弦上,使劲拉,拉到紧绷时松开手。崔安若瞄准方向。
“啪——”
箭飞出去两米远,落在了地上。
不合理啊,她明明是照着士兵们的模样做的,就算头一次不中靶心,也该射中靶子。崔安若拨拉了两下弓弦,怀疑弓有问题。
“这弓沉重,你的手受了伤,能拉开已是不易。”许浔之捡起地上的箭矢,走了过来。
“你醒了!”看他眼神清明,步伐稳重,崔安若将弓箭丢过去,道:“那试试这箭可有问题。”
许浔之抬手握住,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没察觉有何问题。他拿起箭走到靶子前,准备射出的时候,听到崔安若对岁年小声说:“这弓是从库房随便拿出来的,多时不用,肯定有些毛病。”
做足了准备,只要松开手就能射中靶心,许浔之却将弓下移了一点,没用什么力气的松开手。
不出意外,箭射在了安放靶子的木棍上。
“这弓是有点问题,”许浔之放下弓,说,“出师不利,不是个好兆头,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我们换了新的弓箭,我再来教你。”
果然不是她的问题。
崔安若松了口气,若是让旁人知道她一介将军之女射箭射成这个鬼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少人笑话她爹娘呢。
正好许浔之才起床,还没吃饭,崔安若道:“今天中午厨房做的饭可香了,咱们一起吃啊。”
“好。”
许浔之刻意放慢的脚步没白费,边说着“是好香啊,我起床时就闻到了”,边缓慢的转身走到崔安若身旁,并没有多期待似的。
饭桌上,只有许浔之和崔安若两个人。
许浔之愉悦的吃着饭菜,忽听崔安若说,“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一口饭顿时噎在喉间,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但他知道自己躲不了,若是今日在饭桌上躲开了,那日后等到的可能就是崔安若的一封离别信。
“是啊,恭喜你了。”许浔之憋着劲说。
崔安若放下筷子,道:“我这段时间打算找家医馆给人看诊,先攒点离开的路费。”
不是立刻走?
许浔之喝了口水,把哽着的一口气咽了下去,此时他有些庆幸还没开始实施拿钱诱惑崔安若留下的计划,不然自己前脚刚给了钱,后脚崔安若就出了名川城。
但崔安若要为钱财发愁,这并不是许浔之想看到的。
他就是一个特别贪心的人,希望崔安若实现她的理想,同时也希望自己的幻想成真。但两者是矛盾的,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满足——那个人必然是无牵无挂的崔安若。
她没有顾虑,只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岁年。
许浔之真心为她考虑,道:“名川的医馆排斥女子,你怎么进去?”
崔安若摇摇头,道:“其实也不是所有医馆都如此。”只不过她当时有些心灰意冷,去了一家被赶出来,便没再找第二家了。
一边要面对腿可能会残废的痛苦,一边抗拒不了媒妁婚姻,崔安若不是万能的神人,她也会崩溃,也会怀疑自己所做到底有何意义。
如今走了出来,那些黑暗日子里折磨她的,倒也不足为惧了。
崔安若畅想道:“不是我说大话,那家医馆太狭隘,不用我是他们的损失。女子行医并不会砸了医馆的招牌,相反的,女子为郎中,能吸引更多在病痛中挣扎的女子来看病,我多多自荐,肯定有开明的医馆愿意收我,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反选呢。”
给的工钱是其一,离家距离是其二,再有,她也要看看医馆的规模和口碑,若是遇到黑心的医馆,砸了她的招牌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爹娘的名声。
人心难测,转眼就能将供起的高墙倾覆。
许浔之思忱片刻,道:“那你到时候带我去吧,我帮着参谋一二,如何?”
“好啊,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在家,就当跟我出去玩了。”
许浔之不缺钱,但他活着好像只是活着,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宅子里,甚至连许家主宅都没回去过,若不是崔安若常常拉他出来,只怕要待在家里直到天荒地老。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趣的活着。
稻草人都会经历风吹日晒,许浔之一个大活人,当然要多出来和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