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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难眠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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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崔安若没继续扶新郎官,撑着墙壁走到桌前,坐下大饮一口茶水,两眼亮晶晶,满是期待道:“快让人传饭。”
在外面趁机吃的那几口菜彻底将饥肠辘辘的肚子勾引了出来,眼下麻烦事都已解决,回到无人的舒适区,自然要过尽口腹之欲。
名川宴席有四等,不按权利地位划分,而是按钱财和主家的重视程度划分。
四等最次,主家摆上几张桌子,炒几道小菜,荤菜是几乎见不到的,这样的宴席,普通人家都很少开设。崔安若幼时在边疆的时候吃过,依稀记得大家脸上都是笑容,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寒酸。
二三等是普通百姓家婚宴乔迁会设的宴席,四等最好,达官贵人会设,崔安若每位堂姊妹兄弟的生辰宴,都是最高等级的宴席。所以那段时间她不外出,专门守在府里,从前期筹备到结束,能吃将近半月的美食。幸好伯父的孩子多,崔安若在崔家没饿过肚子。
许家有人入朝为官,也算得上名贵之家,儿子成亲,宴席自然是上等。各色美味佳肴罗列在眼前,任何人都难掩口水,崔安若吃的十分愉快。
许浔之笑意愈深,不枉他几个月旁击侧敲,按崔安若喜好定制的食谱。但夜间吃太多不易消化,提醒道:“慢点吃,吃完我带你在院子里走走可好?”
崔安若理解为许浔之要带她认路,想起方才去前院一路走的艰辛,连连摆手,道:“外面黑漆漆的,看也看不出个全貌,不急这一会,等明日再逛。”
而且她顶多在这宅子里住个一天,喜庆劲一过,许浔之搬出去独立门户了,崔安若肯定也会搬出去。出了许府的大门,猴年马月都不一定回来,她一个“瘸子”就算不记路也无碍。
崔安若灵光一现,心道:让岁年去记。
但,岁年人呢?
让她去戏班子请两个人来,任务没完成不说,还把自己整丢了。
崔安若搁下筷子,忧心道:“你能不能让人去找找岁年,这么晚没回来,我怕她出事。”
在一起的时候,崔安若常拿岁年逗趣,经常把她气的好几天不说话,做什么事情绷着脸,那个时候住在外面,租的一户农家的屋子,条件艰苦,睡觉要挤一张床。晚上冷了她不知道喊崔安若要被子,生生冻了一晚,病了三四天。
隔壁的小孩来院子里玩,听了生病的原因都笑话她,结果岁年更气了,又多了好些天不理崔安若。
但两人真要一阵子见不上面,肯定会暗自想念关心。崔安若内心长叹一口气,希望岁年马上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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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遭拒绝而黯然神伤的许浔之道:“已经让人去找了。”
崔安若拿起筷子,转念一想,不对。
岁年从送轿队伍离开时,有人问她去哪,她说的是“有东西忘崔家了,回去拿”。许浔之派人去找岁年,那些人大概率会去崔家找。
崔家在西街,而戏园子在东街。除非名川是个球,不然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人。
崔安若面露难色,道:“你让那些人改个方向,去东街找找。”
东街商铺多,夜间也开放,是名川的聚会玩乐中心,相比别的街区,稍微有那么一点混乱,因此治安管辖更严,一直有官兵巡逻,可以说是危险又安全。
普通人去那里就是普通玩,危险是相对那些有身份且招恨的人来说的。
“东街?”许浔之疑惑,“今日你成亲,让她东街干什么?”
当然是让她花钱给我挣面子去了。
崔安若无端瞪了许浔之一眼,看他模样无辜,心下不忍。但再看,他坐在古色生香的屏风前,穿一身鲜艳欲滴的红衣,皮肤白皙,唇染膏脂,像是画中人物走出来一样。
顿时来气。
生得这副俊俏样子还不低调行事,整日在街上游荡,勾得无数女子倾心,却不能回报,这是一错。
迎亲路上不安排妥当,让人钻了空子,害崔安若丢了面子,这是二错。
听了求助不马上吩咐人去办,问东问西,让崔安若脚趾抓地,这是三错。
此三错,足以判他……
崔安若垂眸,心道:自己爽爽得了,还真能判他个罪名啊。
“我叫她去戏班子请人来。”崔安若气势锐减,声如蝇嗡。
许浔之仔细听,回味一番才分辨出她说了什么,问道:“去请谁?”
难不成是崔安若的好友,因在崔府时行动受阻,故而让岁年在送亲途中去邀约。
这点倒是许浔之的疏忽了,只知她广交天下友,却未曾想过名川是她的家乡,也可能有相熟的老友。
“那位……”崔安若回想,实在记不得许浔之当时编的什么名字,道:“那位拦轿的李公子,你不还配合我吗,现在想装不知道?”
许浔之能猜到一点,停轿时崔安若出来,对素不相识的李泊深说出一番无情有义的话,应当是以为李泊深来阻拦婚事,用那种损害对方名节的法子把人逼走。
一路上不少人调侃李泊深,说他对崔家二姑娘痴情的很,问他如今心情如何。李泊深实在受不住,送了礼便离开了,连拜堂都没看。身后还有人说,“定是回家偷偷饮酒哭去了。”
但崔安若为何说李泊深是岁年请来的?
许浔之懵懂道:“一知半解。”
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难懂的,崔安若解释道:“今日路上有两人来抢亲,抢的都是你这个新郎官,我觉得没面子,就让岁年赶快去戏班子找人,赶在进许家门前也抢我两次。”
崔安若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古怪,嘴角使劲向下撇,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继续道:“你看我考虑的多周到,一人两个,谁也不压谁一头。”
“确实周到。”许浔之回应,终究是没忍住,脸上染满了笑意。
他的夫人当真是与众不同,旁的新娘子遇到这样的事,要么气愤要么难过,崔安若却另谋出路:她很不服气。
为什么会有这么独特的人啊。
——因为,崔安若不爱。
找到答案后,许浔之的嘴角迅速耷拉下去,这次不用使劲下压了。难掩心中伤,欲哭要落泪。
“二公子,找到岁年姑娘了!”
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传人进来。崔安若看向小厮身后,门外没有熟悉的人影,问道:“找到人了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小厮道:“二公子,二少夫人,东街出事了,先前林公子出事的时候,咱们的人去那边叫郎中,结果东街被封了,压根进不去,左右找小道的时候,发现岁年姑娘在里面。一打听才知道,有个贵人死在醉乡楼里了,今日所有去过东街的人都被叫了回去,眼下正一个个盘问呢。”
许浔之道:“谁死了?”
小厮道:“衙门的人口风严实着呢,没问出来,不过有路人说,申时在醉乡楼外瞧见林柏羡了,能让衙门这般大动干戈,还是在青楼里出的事,估计就是他了。”
林柏羡是林崇枫的堂弟,一家兄弟先后出事,还都是因为纵欲,难怪捂着嘴不说是谁,这是怕林家成为整个名川的笑柄。
其实早就是了。
无论是经商还是为官,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就数林家最不成体统,不好好管教后辈,下坡路只会越走越顺,早晚败落。
许浔之道:“你去告诉许管家,让他专门过去一趟,带岁年姑娘回来。”
衙门的人会给许家面子。
小厮很快离开。
崔安若望向门外,依旧不放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呢?”
一天内几件事都不顺利,难免会令人多想。好在这婚事已经结成,离开的日程也该提上来了。
下人收了盘子,在里间浴桶里盛好热水就离开了。
留许浔之和崔安若面面相觑。
看方才丫鬟小厮离开时的表情,不难猜测,他们认定新婚夫妇要一起洗澡,俗称鸳鸯浴。
崔安若扶额,心道不洗了,出嫁前也就是昨晚刚洗了澡,她今日什么都没做,出了崔府脚都没沾地,不是坐轿子就是被抱着。况且,这年头哪有老百姓天天烧热水洗澡的。
许浔之像是做贼一样,拿余光瞥她,咳道:“崔姑娘去洗吧,不必管我。”
不对——
崔安若突然想起,她刚才去了趟外面,还贴近问诊了,一嗅,身上果然那几个男人身上的臭味。
“你先帮我把头上这几个繁琐的发饰摘下来吧。”崔安若晃了晃脑袋,无意瞥见许浔之发红的耳垂,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疑惑:屋里也不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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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干净的睡衣,崔安若坐在床上给自己的腿针灸。其实伤的不算严重,之所以三个月都没好,是她有意控制的。
伯父婶娘知她通医术,找了不同的郎中诊断,都说这腿废了,没再好的可能了。所以许家一上门求亲,他不问缘由,就将崔安若稀里糊涂的嫁了出去。
在名川百姓眼里,崔伯父依旧是慈善的商贾,外加有位壮烈牺牲的兄长,登时比别人高一等,无论卖什么都生意兴隆,招牌经久不衰,越打越响。
吃人血馒头的家伙。
崔安若盯着自己的腿,眸色深沉,如今她嫁入许家,大局已定,是时候让双腿恢复生机了。
有了管家的帮助,岁年很快回来,隔着窗子没说几句话,就被嬷嬷喊走了,嬷嬷是这样说的:“岁姑娘快别偷听了,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崔安若:……无语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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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浔之洗完出来的时候,崔安若已经躺下了。他的枕头被放到进门处的罗汉床上,上面盖着大红的喜被。
心中暗喜:没忍心让他睡地上。
最后一盏灯熄灭,房间顿时黑了下去。许浔之躺在罗汉床上,在黑暗中望向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在此刻都放大了。心上人和自己同室而眠,这是他梦了多久的事,今天成真了。
崔安若累了一天,很快熟睡过去。
许浔之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