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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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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前院这是发生什么新鲜事了?这么热闹。”秉夏笑嘻嘻地把半吊钱塞到负责洒扫的妈妈手里,听她悄声点明几句,脸上笑意渐失。
从西北平威来到启京,路途不易,她和司秋是将军专门指派保护姑娘安危的。
她不过被调离小姐身边半月,竟传出小姐与外男私会被撞见这样下三滥的栽赃事!
——姑娘绝不是这种人。
她自幼最知礼数,也最守礼数。
将军连攻下数座城池,宴请功臣,小办家宴,姑娘绝不会踏出房门半步,她讨厌这些粗野莽夫,怕和他们打交道会有损闺名。
据这位妈妈说,是忠勤伯府家的公子看到了小姐与人私会,就在莲子湖畔。
汪公子连忙告知了谢家大爷,喊人去确认——
说是不敢相信天齐第一才女会做出这种事来,又怕真有此事,老夫人请她留在府中教书,恐会牵连这里所有姑娘的声名。
“混蛋!”秉夏一跺脚,再顾不上手上的差事,溜出垂花门去找司秋。
司秋是个话少,只管做事的性子,听罢就要赶忙去湖边。
“我有轻功在身,就算姑娘真做了此事,只要见不着人,一时半会罪名就落不下来。”
“要是你没把会武功的事情透露给周大小姐就好了。”秉夏抱怨。
她们都有武功在身,司秋更是在军营扎扎实实历练过几年,不是花架子能比的。
可周大小姐说司秋太过粗俗,姑娘带着个武人在身边不像样子,定会被京中贵女圈子排挤在外。就寻了个由头——
只道是司秋的炸酥饼做得不错,不如让她去厨房帮工,一来姑娘能离了粗鄙武人,落得好名声,二来能免去父兄的“监视”,把养在身边的探子送走。一石二鸟。
姑娘竟也偏信这个表姐的话,央韦府如今管事的郭氏,把司秋遣去厨房做活。
而她也在半月前,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指来做内院洒扫……
“周大小姐是姑娘的表姐,姑娘思念母亲,信任故去太太的家里人也是自然。”司秋垂眸,“将军嘱咐过我,万事以姑娘为先,就算姑娘让我去死,我也绝无二话。”
秉夏眉头紧锁,只希望这桩祸事和周大小姐无关才好,别辜负了姑娘的信赖。
她又道:“我们分头行动。如今负责小姐起居的是吉庆,她应当知道些什么。”
两人相视点头,各自而去。
……
而此时的临淮候府,宴客的、抓奸的、胡乱奔走的,乱作一团。
谢洪才吩咐管事的去莲子湖找人,让张五家的好生招待宾客,务必稳住他们,又叫小厮赶紧去护国寺寻郭姨娘回来,咬牙一甩袖,就往佛堂去了。
“孙儿不孝,扰了祖母清净。只是府上的麻烦事,不知如何解决更为妥善,恐会连累长姐和云玉的声名,故来请祖母出手。”谢洪才跪在佛堂外室。
佛堂内一片肃穆,谢洪才话毕,不敢又惊扰这份安宁,而是恭敬跪着。
内室。
方老夫人跪在一尊佛像面前,神情虔诚,身边只有个心腹人曹妈妈伺候。
“大爷说是没拦住忠勇伯家的公子,才把丑事大肆宣扬了开来。”曹妈妈顿了顿,“还说,这里头有利害关系,事发又突然,他不敢……”
“他不敢?他敢的很。”方老夫人哼了一声,被搀扶起身,缓步走向外室。
守在这小佛堂里的都是亲信,告诫起这位将来要袭爵的孙子,方老夫人毫不客气:“朝堂上水最深的就是继位一事,太子、璟王两派制衡,忠勇伯府却早早站了队……”
“你说的利害关系,莫不过兵权二字。”
老太太的话就像警钟,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谢洪才的心头。
他额头上已经冒了细汗,只得咬牙撑着。
忠勇伯府,也就是汪家,鼎力支持的是如今最有权势的璟王一派。
汪睿方才已和他道明,他要强占韦映雪做妾,通过联姻将韦长英绑上璟王这艘船。一计不成,就坏她的名声,毁掉她,再找言官参韦长英治家不严,让璟王一派的武将接掌兵权。
汪睿许诺,若是事成,璟王必会记得今日的相助,荫蔽他的家族。
父亲为官清肃,这么多年得罪过不少人,他必须得挣璟王的这份承诺。
相比之下,区区一个女子的清白,便算不得什么了。
思量过后,谢洪才竟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是孙儿不好,孙儿愚钝,惹下大祸!”
这话里面可没有认错的意思,方老夫人长叹口气,“在你父亲下衙之前,跪着吧。”
方老夫人回了寿安堂,坐在内间窗下侧几边上问话。
“映雪丫头当真去了莲子湖畔?”
崔五媳妇原是方老夫人的陪房,如今负责内院值夜,消息很通。她忙回报,“有几个丫鬟婆子都瞧见了,但只说往那个方向去了,却没说去的莲子湖。”
方老夫人颔首,又问:“可找到人了?”
“尚未。但辰正三刻,外院的张妈妈放了几个采莲女进来,领头的被叫去叙话,逗留了许久,已经问过话了,说是只看见有人落水——”
不等崔五媳妇说完,方老夫人狠锤了一下靠几,急切:“落水?竟闹出了人命?”
曹妈妈忙上前给方老夫人顺气。
崔五媳妇连忙回禀:“老太太别急,说是那人会凫水,又自己游上来了!”她犹疑着,“可领事的还说,落水的怕是不止一个,但具体的,她隔得远,看不真切。”
她又垂首道,“封口银已经给了,她绝不会乱说。”
“找嘴上严的,签了死契的,把莲子湖死死围了,其他的就按洪才说的去办。”方老太太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又对曹妈妈,“寻个身形相近的,找机会顶了映雪,带她从那条昔日老太爷挖来玩的游湖道脱身,想必不会叫人察觉。”
曹妈妈目光一闪,禀声“是”,领命而去。
方老夫人仍就静坐着,手里的佛珠捻动得愈快。
……
另一头,风波还未起之时,韦映雪从湖里冒出头,她是被呛狠了,凭着熟稔的凫水技术,才得以游上来。眼睛还迷蒙着,却见汪睿那个王八犊子已经命小厮划走了船……
按外祖母教的,她应当跃到船上,夺了桨,把那主仆二人踹下船泄愤才是。
可是她不能。
这副身躯纤细瘦弱,从未练过武,想使劲都不知道往哪里使比较得劲。况且,她上辈子是溺水死的,多少有点惧水,打算日后再找时机克服,可眼下……
怕是连上岸都不成了。
刚才落水的动静不小,莲子湖虽偏,旁近却有几座跨院,不免有丫鬟婆子出来瞧。
韦映雪自然往莲花里扎,却瞄见汪睿的小厮远远地望她一眼,落跑而去。
定是见她没死成,报信去了。
韦映雪上辈子长到了及笄,还未谈婚论嫁,便猝然而逝——
但她长在侯府,虽是嫡女,却饱受姨娘磋磨,对这些腌臜手段还是有了解的。
如此下来,她做着推测。
如若她死了,害她的跑了,她爹就算有心,手也伸不到启京来。要是没死,反而被汪睿的人抢先救下,亦或是他亲自救下,如此下来,有了肌肤之亲,她不得不嫁。
闺阁女子莫过于贞洁二字,就算没将生米煮成熟饭……
也逃不过这么多双眼睛,止不住悠悠之口。
不过下一秒,韦映雪就把这些猜想全推翻了。
莲花池深处浮上来一片白袍,此处沉寂无声,却有泡沫蕈起。韦映雪之前附身在发冠上,也是见过小舟上的人的,穿着这袭白衣的,除了那个质子还能有谁?
韦映雪当即冷笑了一声——
那汪睿玩的竟是这种戏码,给她丢了个奸夫下来。
那她也不能留下把柄不是?
韦映雪当下判断这人还有救,憋着一口气就潜进了水里。
六月的池塘,水温并不凉,可湖水闭了她的口鼻耳,让她莫名有种窒息感。
韦映雪压下心底的恐惧,在湖里复杂的根系里寻人,却发现湖底有股潜流,竟是连通一条小河,推着人走。或许,那个质子已经被水流带去了那边?
“你在找谁?”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韦映雪微微侧头,脖颈被尖利锐器抵住,刺痛感传来。她瞥见了那片白衫衣角,猜测地道:“你是那个质子?”身后的人没有回应,与此同时,浓烈的血腥味漫开。
这人受伤了?
韦映雪轻轻往后一撞,那人轻易松开了手。
韦映雪转过身,发现质子已然昏迷,向湖底沉去,他手里还攥了样东西。
她目光一凝,一并向湖底游去,将质子的手拽住,拖着臂膀,顺水流而去。
上辈子,韦映雪的娘死后,外祖母曾接她去谢府住过一段时间。
谢府并非勋贵,可外祖母谢氏却是大昀开国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钱财锦帛,数之不尽;她爹袭爵定远侯,可却财资枯竭,所以算不得下嫁。
可聘娶之时,她爹在外宅早就养了个怀孕八月的女子,便是后来掌家的程姨娘。
她娘缠绵病榻,因为她爹连带着恨极了她。
如此,韦映雪只能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夹缝中长大,直至失恃后被外祖母接去。
又游了数息,韦映雪望见被淹了的游湖道,心中狐疑,暗道这景象可不常见。
可眼前的一切却与记忆中的谢府逐渐重叠,包括理水布局,引入活水……
这里分明就是四十年后,她曾住过的外祖母家。
那场溺水灾祸,究竟为何将她送来这里?
韦映雪附身发冠这么久,竟没想过重回四十年前,兴许能和外祖母重逢。
上辈子,外祖母得了急病,谢府没有男丁,匆匆办了后事。韦映雪甚至没来得及见外祖母最后一眼,只得了箱装了些书信、物件的箱屉。
也幸亏里头没有值钱的东西,才没被谢家亲戚瓜分干净。
而她一身的武术、功法全是外祖母所授,那段时光,早起练功,下水捉鱼,夜晚点灯,聊起外祖母的闺阁往事,那便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现如今,这个韦映雪短暂借住的临淮候府,就姓谢。
就是不知,这个谢——
是不是她外祖母,谢氏连珠的谢。
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韦映雪拖着男人借由凸岸靠停,爬了上去。她点了几个练武时学过的穴位,等着那人吐水,一边将他攥住的环佩拿了出来。
“咳、咳、咳……”那人躬起腰腹,往外吐水,却牵动伤口,表情痛苦。
“我跳湖的时候,是你帮忙拦着汪睿的?”韦映雪问。她自问这个韦映雪的力气决计抵不过两个成年男子,而汪睿设计韦映雪入局的物件又在这人手里,她不免如此猜测。
那人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望着虚弱极了。
韦映雪朝他走近,他一身白衫褴褛,几处称得上是致命伤的伤口不停地渗血。
而她也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质子的样貌,头发枯糟,却难掩荣光。
——难怪外祖母说,当年大楚这位质子才是启京城中最好看的男儿。
韦映雪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却也想起了一件旧事。
天嘉十年,天齐的元昭公主入大楚二十年,是为和亲,乃两国邦交大事纪。也是在这年,使节来京之际,质子遇刺,这事便成了两国再起纷争的导火索。
韦映雪看向质子,看来这人,她今日是救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