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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江清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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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盛世之都。
饶是周蘅见惯了北上广深的灯红酒绿,此时也不得不为颂国东京汴梁城的繁华所惊叹。
宽阔的青石板街上,人声鼎沸。抬眼望去,街上有驾牛车送货的、卖艺杂耍的、匆匆赶路的行人。街道两旁酒楼林立,商铺、酒肆勾檐相连,雕刻华美,绣户珠帘;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敢问小娘子,方才为何要制止在下?”素衣青年向周蘅拱了拱手,满脸坦荡,眼含真诚,说话间却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周蘅一眼。
不得不说,这人双唇紧闭不说话时,他那如玉身姿,临街立于众人中,颇如空谷幽兰般遗世独立。
橘绿见此人当街阻拦,怕辱没了姑娘清名,一个闪身立在了周蘅身前,作保护样:“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敢对我家娘子无礼!”
这青年看似襟怀坦白,但听到此话,眉宇间瞬间闪现、又瞬间隐没的那股子凌厉气势,就让他方才人畜无害的真诚模样化为乌有。
须臾之间,素衣男子神色恢复如常,他嘴角含笑,轻松自如道:“这位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无礼,只是想……”
橘绿没有捕捉到方才男子快如闪电的情绪变化,冷哼一声:“若非如此,为何要拦下我家娘子。”
周围小摊贩们和行人见此情景,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盯着二人,时不时传出路过之人的指点窃语,周蘅微微抬手,示意橘绿退下。
“好了。”
初来乍到还是不要与人结怨的好,周蘅双手合持,向青年回了个平辈礼。
接着她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三分疏离,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婢女冒犯,实属意外,还望公子多多担待。”
青年见周蘅如此,抿了抿唇,目光微动。他先是看向橘绿,随后视线转向周蘅。
女子半张脸皆覆于面纱之下,露出来的一双杏眼带着三分戒备和七分疑惑看向自己。
青年嘴角含着一抹笑:“在下姓李,名唤子清,方才拦下姑娘,并非有意为难,只觉开封府衙前,若非姑娘及时制止,在下愚钝,差点儿祸从口出。”
“……故想与姑娘道一声谢。”
真的愚钝么,还是借机试探……周蘅只觉此人深不可测。
“我看道谢是假,借机与我家娘子攀扯才是真!”橘绿见李子清如此说,又恢复了方才怼人的汹汹气势,抢道。
李子清见心中所想被丫鬟道破,倒也没有恼怒,面上仍保持着微笑神色。
“在下……在下确实有意与姑娘相识。”
周蘅倍感诧异,眉毛挑了挑,那意思仿佛似在说:古代版的看上要微信?三纲五常呢,封建礼教呢!
“桑弘羊。”周蘅为表谨慎,利落地报了个莫须有之名。
李子清抱拳拱了拱手:“桑姑娘。”
随后接着道:“不过也确实想知道方才姑娘缘何阻拦?”
“至于缘由……”周蘅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 ,见围观之人未散,冷声道:“你可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李公子方才说祸从口出,这么快便忘了?”
因着与好友江清悦有约,周蘅没有给男子开口的机会,礼貌性与李子清话了声别,“李公子,我今日还有事,有缘日后再见。”
*
来云酒肆虽没有矾楼、长庆楼、八仙楼这些史书留名的酒楼名头响亮,但凭借其清净雅致的环境和出色的菜品,在汴京也是小有盛名,回头客颇多。
“要一个酒蒸鲋鱼、炙烤羊肉、煿金煮玉、假煎肉、桐皮熟脍面、金玉羹,再来一份蜜煎金橘。”
二楼雅间内,周蘅看的眼花缭乱,手指在菜单上点了一个又一个,对过弯腰立着的店小二迅速拿笔记录。
不多时,周蘅闺中密友江清悦款款而来。她穿着一身浅黄罗裙,秀发随意挽成圆髻,斜插碧玉簪,白皙精美的俏脸上带着红肿,显然是掉过眼泪。
“蘅儿,我已有好几日没见你了,有没有想我?”江清悦瓮声撒娇道,说着便往周蘅身旁落座。
“自是想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这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度春秋呢?”周蘅见江清悦双眼红肿,知她必然是又在府里受了委屈,故意拖长声音插科打诨。
一番笑闹后,江清悦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脸上布了笑,周蘅忙接着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清悦虽是江家嫡女,可母亲早逝,姨娘掌权,在父亲那边也不受重视,过得还不如府中庶子庶女。想到此 ,江清悦气不打一处来,脸上五官皱成了一团:“别提了,可别提我那要死不活的家,父亲不似父亲,兄长不似兄长。父兄只知曲意逢迎升官发财,掌家的钱姨娘只知拈酸吃醋,一心想着越过我娘,被扶为正室娘子。”
“他们……他们现在竟然开始打我的主意了,新帝刚登基,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想着把我往皇宫里送了,谁家不知道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家不是想着保平安,哪像我这爹爹,可真是——上午栽树,下午取材哎!”江清悦怒目圆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着。
“噗!”周蘅本来还满眼担忧,转瞬间就被清悦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笑了。
“蘅儿你笑什么?”江清悦佯装嗔怒,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后,声线压得极低,语气却异常坚决:"你且等看吧,他们要是真敢这样做,我定然会想方设法让他们的想法黄了。”
“大不了浪迹天涯去,我就不信我离开这江家,日子就不能过下去了……”
江清悦的话语虽轻,却让周蘅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她以为的古代女子,限于封建制度之下男女地位悬殊,大多像原主的娘亲李氏一样,皆是温婉端庄,半生囿于一个‘礼’字。上至王公,下至平民,都有适合自己阶层所学的礼节。
即便有人想打破常规,标新立异,行出格之事,也是在这个封建制度的框架之下的相对出格,并且在这个过程还要忍受别人的不解,世俗的责问。
大多数女性囿于礼教,是不知反抗,也是不敢反抗的,可眼前之人……
竟说……
要离了江家……
如若周蘅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没有经受过现代教育,她是万万也说不出此番话的……
周蘅心下震惊,愣了几秒后,恢复如常,眼神中还流露几分赞同与期待 。
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眼下处境,晋国大兵压境,人人自危。对比周家和江家所为,高下立见。
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周蘅明面上帮不了江清悦什么,只能暗中相助,她道:“说得对,清悦,凭什么我们的婚事要任人摆布,要由他们说了算,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此事,还需……还需从长计议,若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也不愿你所托非人。”
周蘅言语间,双眸迸发出点点星光,思绪仿若回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时代……
所幸江清悦也是个有头脑的,虽不受家中待见,但到底是嫡女,自己也有些手段,还随外祖学过武,这些年来还能镇得住底下之人,维持嫡女的体面。
“来,不说这个,快看我最新写的词。”江清悦这姑娘,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闲暇时间写写词、练练剑。这才能和原主周蘅玩儿到一块,不过原主是为了附庸风雅,江清悦则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每次江清悦写的新词,都会拿过来与周蘅分享。周蘅双手接过江清悦递过来的册子,翻开第一页……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