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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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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真盯着魏芝,手中笔触在宣纸上点下一道逐渐扩大的墨迹,慢慢吞噬了大半的空白,不知在思量什么。
良久,他才将笔放下,把宣纸摊开,放在魏芝面前:“这是我命人去调查的,朝中党附太子的群臣。”
魏芝触目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不禁有些动容:“谢谢你。”
赵元真坐回椅上:“你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你可还好奇我妻子因何被毒死?”
魏芝将宣纸折成小块,放于佩囊中:“不好奇,大人当时未说,应是不愿说。”
“平乐三年仲夏中,我任职大理寺正,在例行查看卷宗时,发现了一宗涉及地方赈灾款项的案子疑点颇多。”
“那案子本是大理寺卿经办,可诸多关键证据竟被刻意隐去。”
赵元真忽无头无尾的转移话题。
魏芝深思几瞬:“是被贿赂了吗?”
赵元真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思绪卷进了往昔的漩涡:
“我当时尚且年少,顺着赈灾银的发放路径奔赴地方州府,查看他们的接收记录,找到了户部侍郎王泽,与御史中丞暗中勾结的密信跟他们伪造的账目明细。”
“待至公堂之上,我秉持公正,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被判处死刑,而户部侍郎王泽,却因买通关键证人,又拿出一些模棱两可的批示文件,辩称只是奉命而绝非主谋,逃脱了惩戒,仅仅只是被革职留用。”
魏芝听着,心下一惊,不等她反应,赵元真多话犹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我因此破格提升为大理寺卿,一时风光无限,仕途稳健,我曾天真的认为,此事到此便算有了个了解。”
“直到隔日,我夫人因喝了我的茶水中毒逝去,在安葬后,我又在朝堂上受尽了诸多弹劾,我才明白。”
“那王泽,仅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在最后关头翻了案。”
魏芝呼吸一滞:“是…太子。”
赵元真移开眼,不知在透过菱花窗看着什么:“对,是他,他与王泽合谋,私扣大量赈灾银,在地方赈灾款项一事中上下其手。”
“所以大人帮我,是为了奸佞之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处。”魏芝上前一步,音色颤动。
“不。”赵元真带着自嘲的意味笑笑:“我,已经不敢了。”
“我愧对你的信任,我就是那样的人,同时,我是清月,清蝉,孔麒父亲,我是赵府之主,我将会用生命守护他们。”
“我会帮你,但是若真出事了,我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抛弃。”
“所以自杀结案,与大人有关吗?”
赵元真面朝窗棂,魏芝看不见他的表情:“我知道,但是跟我没关系。”
魏芝秒回:“好。”
此言引得赵元真回首与她对望,满是错愕。
“那我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我还是信大人。”
魏芝拘礼,接着道:“无论如何,是大人给民女了一条活路,让民女得以深查,至于抛弃一言,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
赵元真张嘴,半响后,仍是什么也未说,只是一如方才一般,忽一下平静了:“夜已深,若不会被三殿下察觉,我让小五春明给你收出一间闺房,在家中休息一晚。”
“好。”魏芝转身,抬步踏出门,刚欲阖门,书房内骤然传出赵元真的声音。
赵元真在书房内,将手中的卷宗放于身侧:“你…若是想继续查,可以去看看绮梦院。”
魏芝心下一热,未回他,只是轻轻阖了门。
…
“小姐,小姐,快醒醒。”
日上三竿,魏芝才在春明呼唤中睁开眼,从床上起身。
或是昨夜心结稍有缓解,魏芝难得的睡了个饱觉,迷迷糊糊的任由春明将她拉起,伺候穿衣:“春明,可有急事吗?”
春明回应魏芝的是一张哭丧的脸:“小姐,三殿下他,他去春楼寻乐去了,还就在一楼光明正大的与花魁逗乐,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我们小姐管不住自家夫婿。”
“春楼又有何?”魏芝拨弄下春明的手,又将自己卷入温软锦被中,春明眼看魏芝不争不抢,声色都捎带了一丝哭腔:“小姐,若你此刻不赶过去,怕是谁都敢欺在你头上去了!”
“我在婚宴上说了那番话,他们不敢的。”魏芝软乎乎翻个身,下一刻,就被春明的话砸醒来:
“小姐,若是别的春楼就算了,那春楼可是绮梦院,三殿下若去了,名声定会…”
“春明,你说哪个春楼?”魏芝坐起身,拉住春明的手。
“是…绮梦院…”春明微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魏芝迅速套上了衣物,与她一同上了马车。
昨夜还念着如何去这绮梦院,未想到,这三殿下风流成性竟还给了她一个合适的机会。
魏芝戴上面纱,春明不知她想法,特意同车夫吩咐:“杨车夫,我们小姐这是要去捉三殿下,自当浩浩荡荡开到绮梦院门口才是。”
魏芝挥挥手:“不,开到偏门。”“哦,对,还是小姐聪明,我们要逮住他们才好。”
“不是,只有我。”
“也对,我从正门进去,吸引火力,小姐再从偏门进去抓,小姐,你太聪明了。”
在春明的自我攻略下,魏芝未耗费太多心神,顺利的从偏门进入绮梦院。
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奢靡景象,丝竹之声悠悠扬扬,数十盏琉璃灯盏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舞姬们身姿轻盈似燕,携着彩带在空中飞扬,若有若无的拍打在台下看官身上。
身旁,大腹便便的商贾,正与身旁的青楼女子亲昵调笑,一负责待客的小侍瞥见了魏芝,从中挤出上前询问:“咱们青楼三楼,就是用来让蒙面的大人们偷腥的地,我瞧小姐应是富贵人家,若是捉奸,不如去三楼看看,反正今天是我值班。”
“你…没事?”魏芝问他,不知他为什么帮她。
小侍摇摇头:“我可是咱们青楼老鸨亲弟弟!咱们老鸨手中不知握了多少那这大人物的丑闻,没事!就算事发就说我去上茅房!”说罢,他挑挑眉。
“你为什么帮我?”“就当我看不惯那些大人物趾高气扬的模样,对待爱人,就该一心一意的!”
说罢,佯装没有看见她,又扎进了人群中。
魏芝乐的清闲,将面纱系紧,绕开一楼大厅,独自一人踏上了木梯,既三楼比较重要,可从三楼碰碰运气,想着,魏芝猫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套房明显比余下两层舒适了许多,静的魏芝脚步声都显得突兀。
魏芝下意识压低身型,缓慢向前移动,瞥这路上的所有套房,却未从门缝中窥见身影,最后在三楼的尽头,隐约听见了谈话声,忙将身形掩在了一旁墙体下。
房内,男人声色低沉:“王大人,李大人,此些银两不过蝇头微利,不足为道,万望大人笑纳。”
王大人?
魏芝知道或是上天相助,竟真轻易让她寻到了,忙敛住声色,屏息凝神。
“既君盛情拳拳,那我等便纳下了,另一份,我们带给那两位大人。”
收礼之人笑的畅快,门后传来一阵碰撞声,那人又继续幽幽道来:“只是大人们,收了我贾贵,贾某人的银两,我们便是朋友了。”
贾贵,魏芝曾听春明提及过,他是开封府有名的米商,凭借着狡黠的头脑和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在米市中摸爬滚打,对算数和商业交易有着独特的天赋,又生于世代从商的家族,是一位大人物,不过名声狼藉,常有丑闻传出。
今日,他是在此贿赂哪位?
似是为了回她所想,声音又响了起来:“既是朋友,那应征收的马草,还有赋税,便算了吧。”
“贾大人带我等入股青楼,坐镇这青楼的东家,自然不算马草。”
“还是李大人爽快,来,这杯,我敬你!”
潦草几句,魏芝便猜出了个大概。
能如此草率的免除马草,又姓王姓李,应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户部侍郎王泽,与开封府知州李健,另两位暂且不知,不过既已知晓他们是此地的东家,那便不宜久留了。
魏芝回首,怎料起身之时,不慎踩中了一个坏掉的木板,清脆一声霎时响彻三楼。
遭了。
如回应一般,门内突然喝出一声:“谁?”
魏芝立刻提起裙摆,大步朝楼下冲入,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怒骂:“快,快出去寻,无论是谁,一定得逮住了。”
好在二楼中客人繁多,魏芝穿插其中,勉强甩开了身后人两三步距离,不过应是被他们从身后窥见了衣物。
局势翻转,今后的日子,定是明牌打了,魏芝想起自己来时用的正当借口,索性将面纱揭开,既已明牌,只要别让他们找到苗头,方可脱身。
想到春明说的在一楼,魏芝从二楼往下眺望,很快看到一楼看客中,那个高壮挺拔的身影。
林璟珺搂着头牌,笑容放肆暧昧,身侧是被燕甲拦住,气的捶胸顿足的春明。
看准目标后,魏芝大步迈上,径直上前,不顾林璟珺错愕的神情,将她怀中软玉拉扯出。
“殿下在此逍遥快活,莫不是将我忘却了?”
林璟珺看着气呼呼的魏芝,脑子飞快运转。
今日他前来,闹的如此沸沸扬扬,其因有二。
一是要让除了李氏以外的人看清,皇子与皇妃不合,进一步保全魏芝。
二是另辟蹊径,高调与前几日跟他密谋的青楼花魁玉兰相会交换情报,如此这般反倒不会让人起疑。
情报倒是已经交换了,花魁玉兰将青楼三个神秘东家探了两,分别是户部侍郎跟贾贵。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魏芝竟前来了。
魏芝用余光看到人群中那几抹头戴纱帽的黑衣人身影,重重的开口:“殿下身为皇子,肩负家国重任,却整日沉迷于这声色犬马之中,如何能为臣民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