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遥》晚屏

10、说书先生

　　暮念卿的眼眸中满是绝望与痛苦，他眼睁睁看着涂沐瑶决然地喝下那忘情水，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就此烟消云散。涂沐瑶垂下手扔掉瓶子的瞬间，暮念卿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趁涂沐瑶还没有睁眼的时候缓缓转身，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钧重负，悲痛欲绝地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暮念卿不知走了多久，一家茶馆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古旧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在向他招手。

　　茶馆坐落在小镇的街角，是一座两层的木质小楼。小楼的外墙颜色略显斑驳，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屋顶铺着青灰色的瓦片，瓦片边缘长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入口处是一扇厚重的木门，木门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沉，门上有一对铜制的门环，门环的形状是两只小巧的兽首，泛着淡淡的铜绿。门框两边挂着一副木刻的对联，字迹有些模糊。

　　窗户的窗纸上有几处破损，透过破损之处可以看到茶馆内的些许景象。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暮念卿失魂落魄地迈进茶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混合着木材本身的清香。这种气味并不浓烈，却足以让人心神宁静，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能在这茶香与木香中消散。

　　桌椅摆放得十分整齐。桌子是简单的四方桌，桌面是厚实的木板，没有过多的修饰，只在边缘处有一圈淡淡的木纹雕花。椅子也是木质的，椅背笔直，坐垫是用粗布制成的，上面绣着简单的云纹图案。桌椅的颜色都呈现出一种深褐色，透着古朴的气息。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套简单的茶具。茶壶是粗陶制成的，表面有着粗糙的质感，却也因此更显古朴。茶杯是同样质地的小陶杯，杯壁厚实，拿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茶盘则是一块方形的木板，没有上漆，保留着木材原本的纹理。

　　茶馆的一侧有一个木架，木架上摆放着各种茶叶罐。茶叶罐是用竹筒或者粗陶制成的，上面贴着写有茶叶名称的纸条，有各种常见的茶品。

　　茶馆内的光线略显昏暗，几盏油灯挂在墙壁上，灯芯燃烧时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昏黄的灯光给整个茶馆蒙上了一层温馨而宁静的氛围。

　　茶馆里的顾客们或坐或立，他们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有的顾客正静静地坐在桌前品茶，眼神中透着惬意；有的则与身旁的人轻声交谈着，声音低沉而温和。

　　店小二穿着一件粗布短衫，腰间系着一块蓝色的布巾。他脚步轻快地在桌椅间穿梭，手中拿着一个长嘴铜壶，熟练地为顾客们添茶倒水，脸上始终带着憨厚的笑容。

　　馆主是个目光犀利的老者，只一眼，就看穿暮念卿背后定是满怀故事，那深邃的眼神里似有洞察一切的魔力。

　　馆主轻轻走到刚刚落座的暮念卿面前，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年轻人，看来你有心事啊。我这茶馆虽小，却有着容纳万物的胸怀。不妨留下来，说与老朽听听，也许说出来，心中的包袱便会轻一些。”

　　暮念卿微微抬眼，看着馆主，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可那无尽的悲痛似乎又在驱使他抓住这个机会，将内心的痛苦以某种方式宣泄出来。末了，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算了，酒尚不能解我心中愁，更何况茶了。我只是累了，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多谢掌柜好意。”

　　老者见此情景便也不再强求，只是点了点头，“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强求，或许能换种方式达成心中所愿也未可知啊。你慢用，等想说的时候，老朽随时恭候。”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啪——”一声，暮念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茶馆正中央的小台上有一张简陋的木桌，那便是说书人的专属之地。桌子上放着一方醒木，一把折扇，还有一个盛着茶水的粗瓷茶杯。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略显褪色的山水画卷，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说书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子固定着。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犹如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种深邃的智慧。

　　老者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长衫，虽然旧却很干净，袖口和领口都有着简单的云纹刺绣。腰间系着一根深色的腰带，挂着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面似乎装着他的宝贝——烟丝。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鞋底已经磨得很薄。

　　刚才就是这老者拍了一下醒木，只见他向台下的听众拱手作揖，朗声道，“各位看官，今日且听老夫说一段奇闻轶事。”

　　说罢，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咙。

　　然后，他拿起醒木，再次“啪”的一声敲了一下，清脆响亮，茶馆里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话说那前朝年间，有一位江湖少侠，身负绝世武功，心怀侠义之心……”老者声音抑扬顿挫，时而低沉如幽夜中的叹息，时而高亢似山峰上的呐喊。

　　他手中的折扇时开时合，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做出各种动作。说到侠客拔剑之时，他迅速抽出折扇，在空中潇洒地一挥，仿佛那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说到美人轻舞时，他又将折扇轻轻展开，缓缓晃动，宛如美人的水袖。

　　台下的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一个细节；有的则微微眯着眼，沉浸在那跌宕起伏的故事之中。茶馆的小二在人群中穿梭着，为听得入神忘记喝茶的客人添茶，偶尔也会停下来听上一小段。

　　坐在暮念卿对面的老者见暮念卿听得入迷，不由微微一笑，“年轻人，你可知他这故事中的主人翁是谁？”

　　暮念卿看向老者，摇了摇头。

　　老者笑言道，“当初他刚来之时也与你一样年轻，郁郁不得志。是我告诉他，与其执着于过去，不如放眼于未来。换种活法，对你、对身边人或许都好。我听说了他的故事，便恳求他在我的小小茶馆中做一说书人，把他经历过的事情变成一个个故事。也多亏了他，我茶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就这样，我们已经合作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暮念卿叹了口气，望着杯中的茶叶，“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呢？”

　　“你为何不试着像他那般，说出自己的故事？就当帮我这茶馆招揽一批新客人如何？”

　　看着老者诚恳的眼神，暮念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第二日，他像前一个说书人那般，慢悠悠地走上台。今日是他第一天说书，馆主请来了茶馆里的不少熟客，自然还有前一位说书人，众人都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暮念卿。

　　暮念卿望着桌上的醒木，沉思了片刻，酝酿好感情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各位，我并非真正的说书人，今日只是想借贵宝地说一个十分离奇、荒诞的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原本以为毫无吸引力的开场白会引来一种嘲笑，没想到台下却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掌声，暮念卿抬头看去，带头鼓掌的就是那老者和说书人，他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冲她们点了点头，便开始述说他心中的那段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则故事说罢，全场依旧鸦雀无声，好像还沉浸在暮念卿的故事之中一样，甚至还能听到一些人的抽泣声。少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掌，随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暮念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中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突然笑了，或许他真的找到了能够解除心中烦闷的事情。

　　次日，暮念卿特地来到茶馆向馆主告别，老者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如果实在没地方去，那就回来，我们这儿随时欢迎你。”

　　“多谢。”暮念卿冲老者抱拳作揖，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之后的数年间，暮念卿辗转多地，每到一地便去茶馆说书，除了是为自己赚取些家用，更多的是为了排解心中烦闷。只是每到午夜梦回之际，那熟悉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梦中，梦醒之际，泪湿枕畔。

　　十年后，长安街头，一家新开的场馆内来了一位说书人。

　　“从今天开始，我给大家讲一个关于兔妖的故事。她本来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妖，生活在涂山上，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