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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师姐缪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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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浮冰悄悄融化,风推着在水面上慢慢散开。柳树秃了整个冬天,枝条上终于冒出一点嫩绿。难得不下雨的日子,步道上三三两两是散步的人。
这家开在T城著名景区的湖景日式无烟烤肉店缪诗之前没来过。论烤肉,她更喜欢路边烧烤或者炭火串店,小摊上烟雾缭绕,混在人群里就着几打啤酒大口吃肉的那种,这类——
缪诗盯着菜单上花里胡哨的日文和后面跟着的,那令她一个工薪阶层瞠目结舌,思考“难道是日元吗?”的菜品价格。她只能扶额,合上菜单选择假装没看到。
暗自腹诽。天天使唤小师弟干这干那,差点忘了人家是个正经富二代。
还是个正在追人的富二代。
平日表现过于淳朴的富二代说曹操曹操到。绅士地推开刻意做旧的铁门,想耍酷一只手撑着,门却比想象中重,浅浅踉跄一下改用背部使劲儿。装作无事发生地点头示意他正在追的人先进。
“嚯,荣老师这是被包成了个粽子啊。”缪诗看着荣谦予摘下他的帽子、手套、围巾、口罩、厚羽绒服、羽绒内胆,塞进桌下的衣服筐里,笑道。
“他身体不好嘛,最近换季。”凌廷泽假装无意实则在缪诗看来非常刻意地秀了一下他们明显是同款的围巾帽子和手套,陪笑道,“倒是委屈师姐吃无烟的烤肉了。”
“理解理解,不委屈不委屈,我什么肉都喜欢吃!”缪诗咂舌。
这是一家连锁店,凌廷泽之前在首都吃过,味道还不错。他按着个人的口味点好菜。不一会儿,服务生端上两杯清酒和一杯乌龙茶。
“缪医生不喝酒吗?”荣谦予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接。
“明天还有手术啊。”缪诗瞥了一眼凌廷泽,任命似地喝了一口乌龙茶,叹了口气,“我就以茶代酒了。”
凌廷泽举杯:“对。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走一个!”
缪诗和荣谦予也举起杯子,“叮”地碰在一起。
清酒入口淡得像水,虽然做好了准备,可酒气往上一窜,呛得荣谦予眼睛都热了,“咳咳”他被辣地轻咳了一声。
“荣老师喝不惯清酒吧?”缪诗递过来一张抽纸,招呼服务生道,“麻烦给他换一杯柠檬沙瓦。”
“哈哈谢谢。”荣谦予耳尖红红的。
“荣老师可不像你这酒鬼什么都喝。”凌廷泽压着嘴角的笑意,解围道,“我们荣老师可正经了。”
“你小子!”缪诗装作生气,“荣老师你别理他。我们以前在一个实验室的时候做完项目经常喝酒庆祝,他酒量可没多好。”
凌廷泽被点名,不服道:“但我酒品好啊!你们就喜欢把我灌醉了围攻我!幼儿园的糗事儿都被你们套出来了。”
缪诗被逗得更欢,朝荣谦予眨了眨眼,故意拖长了音说:“没错——问什么答什么,可乖了。”
荣谦予有些无力招架这类社交场面,待新饮品上来之后忙和气地回敬道。“呃……还要感谢缪医生这段时间对姑姑的照顾。”
看他这正式劲儿,缪诗跟着收敛了些,抬杯碰了一下:“哎,别这么客气。份内之事份内之事。荣阿姨这段时间换药,情况有反复也很正常。”
“缪师姐可是‘心内调参王’,靠谱!”凌廷泽跟着举杯,夸张地敬道。
“又瞎取外号,”缪诗瞪了他一眼,“我可听护士站八卦你了,‘护花使者’!”
荣谦予筷子一顿,肉掉回盘子里。
“还是那天大厅癫痫小姑娘的事儿啊,有什么好传的。”凌廷泽无奈笑笑,数着七秒翻面,用烧烤夹夹了块牛舌到荣谦予盘子里。
“手腕边那么大块敷料,当别人傻啊。”缪诗挑眉,“我可听了好几天,一位身着白大褂的英俊男青年在大厅安慰吓哭了的花季少女的事迹呢。”
“的的的,这么多的就你最会说了。”凌廷泽夹了快牛小排扔到缪诗的盘子里,祈求她快闭嘴地语气说道,“荣老师也在呢,怎么没说两位英俊的男青年安慰学生?”
缪诗得了鲜嫩美味的牛小排,满意地将话题抛出去,转向小口小口唑着饮料的荣谦予问:“那小姑娘没事儿吧?”
“身体上没什么事,但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发病,学生们太关心她了,弄得她挺苦恼的。”荣谦予尝了尝牛舌,确实好吃,“家长又担心影响到她成绩,毕竟快考试了。”
缪诗喝了口乌龙茶:“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她爱人是做青少年心理咨询的,就在我们医院旁边,可以帮你们牵个线。”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太麻烦了……”荣谦予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说道。
“是这个理,心理干预总比拖着强。”凌廷泽认可道,将给缪诗点的焙茶蕨饼推过去,“谢谢师姐了。”
荣谦予见状也点点头,忙敬道:“太谢谢缪医生了。”
*
吃完饭缪诗和他们告别去了停车场。
荣谦予吃得有点撑,提出走回去消消食,凌廷泽欣然答应。
景区已经过了对外开放时间,湖边路灯稀稀落落。
凌廷泽站在夜色里,帽子和围巾里露出来的半张脸红通通地,不知是风吹的还是酒意上来了。
他抬手挡了一下路灯,结果手一歪,险些戳到自己的眼睛。
荣谦予失笑,按下他那只乱晃的胳膊,顺手帮他把松松垮垮的围巾往上提了提:“你是不是有点喝醉了啊?”
“没有!”凌廷泽脚下虚了半步,嘴上仍犟道,“陪你散步,不在话下!”
他话音刚落,身体又自动往荣谦予那边靠了半寸。
荣谦予没有戳穿,看他这难得的醉态心软得厉害,轻轻扶了一下。
“问什么答什么,可乖了。”缪诗的调侃适时在耳边响起,荣谦予笑问:“缪医生和你很像呢,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凌廷泽嘟囔道,“她啊,不让我收拾烂摊子就更好了。”
“她看上去很负责啊。”荣谦予有些惊讶。
“今年是好多了。”凌廷泽撑着脑袋假装思考了一下,“不能让她喝酒。”
“怎么了?”荣谦予好奇问道。
“医学圈陋习啦……应酬嘛,喝酒。”凌廷泽晃了晃,“喝多了,就容易上头,容易上瘾。”
他说道一半又停了,手指隔着手套拽了拽过紧的围巾边,顿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她以前,有段时间发生了些事儿,压力大,想借酒消愁,又吃不下东西。”凌廷泽将声音压了下去,几乎是凑到荣谦予的耳边说,
“然后她就!她一个医生就,空着肚子喝!”
热气吐在荣谦予的耳边,不等他反应,凌廷泽又退开几步,比划了一下,“那种——咕咚咕咚往里灌的喝法,简直是不要命了!”
“空腹?那很危险。”荣谦予愣了愣。
“是啊!”凌廷泽突然提高了音量,摇着手说,“硬深深空腹喝酒把自己喝到胃穿孔!都住院了还有瘾!好几次把我们都吓到了,知道这事儿的都不敢让她喝。”
“啊。”荣谦予想起那杯乌龙茶,表示理解。
一阵风吹过,月光透过云照在湖面上,闪着碎光。
“我知道一条更近的路。”荣谦予莫名来了兴致,指着前方一片被夜色吞没的竹林,“这里可以直接穿过去,走不走?”
“走!”凌廷泽毫不犹豫。
两人便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窄窄的小径。
“我还、还因为不让她喝酒,跟她大吵了一架呢。”凌廷泽觉得热,把碍事的围巾胡乱扯了下来,隔着手套半缠住荣谦予的手。
“她那时候,质问我,”他皱着眉模仿缪诗的语气,“我凭什么——凭什么管她喝酒?要怪就怪害她只能借酒消愁的混账啊。”
“是你之前跟我说的,你们的那位导师吗?”荣谦予联想起那“空调坏了”的夜晚,由他牵着。
“就是那个王八蛋!”
凌廷泽有些生气地不让荣谦予乱动,迷迷糊糊地把围巾往两人手间一绕,指尖一收,外科结锁得又漂亮又牢固。
荣谦予有些无奈地晃了晃:“劳驾,太紧了,我手臂疼,可以松一点吗?”
凌廷泽还在愤怒得情绪里,听到荣谦予说“疼”,忙心疼得拆了。荣谦予绕了一圈,牵着围巾的一段,随凌廷泽怎么打结去了。
“我那段时间,也挺乱的。”凌廷泽眨了眨眼,酒精搅得记忆一层层上翻,“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荣谦予拍拍他的肩。
凌廷泽呼了口气:“后来,去年年初,不就去你那里准备出国了吗……”
越往深处走越黑,脚下的土越来越潮湿,风从竹叶的缝隙里挤下来,带着些凉意,像稀薄的水汽拍在脸上。
凌廷泽有些害怕的揪紧了连着两人的围巾。
“你怕黑?”荣谦予摘了另一只手的手套,用手机打开手电筒问。
“才没有”凌廷泽就彻底醒了,“你这就算把我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啊。”
荣谦予被他逗笑了:“放心,这里白天有很多游客来拍照的,不会有蛇,更不会有鬼。”
“那是白天!”凌廷泽撇撇嘴,接过他的手机让他先把手套戴上。
“别怕昂,我小时后在农村走夜路都是看月亮的,丢不了。”荣谦予抓住他热乎乎的手掌,松开碍事的围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