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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柳絮 ...

  •   安陆在地下实验室普通实验员的位置上待了十天,就由梅和泽批了条子,之后二代冰虫的培养,全权由他负责。

      实验员们没什么异议,这一段时间安陆的能力有目共睹,甚至二代变异种也从叶会雯手中交给他了。再者说,无论上面的管理员是谁,他们所做的任务和之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很大差别。

      所以,没什么所谓。

      这段时间安陆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地下实验室,累了就在桌上趴一会儿,饿了就喝点葡萄糖水,他再没见过阳光。

      一件不落地负责每一个培养舱的营养供给、日常监测等等琐事,又将变异种合并起来研究,他还在寻找一个答案。

      今天是倒数第二天。

      实验室当中的人已经渐渐走干净了,安陆只能凭借人多人少来判定时间,中间经历了一次短暂的一人时光,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晚上。

      偶尔也会那么一两个加班到凌晨的实验员,离开的时候总是会和他打上一声招呼,另外就是隔壁房间,许温并不是每天都在,但只要是在的时候离开之前都会上他这边逛上一圈,一句话不说,像个幽灵一样,安陆就当他不存在。

      每次许温都会看上几次手表,那个时候一般都是凌晨三点钟,然后就会像个闹钟一样准时报时,安陆装作没听见。

      许温也就会自讨没趣地离开,至于他到底是回了地上,还是又回到了隔壁实验室,安陆都不在意。

      电话打来的时候许温也已经走了很久,安陆被突然袭来的铃声吓了一跳,在空寂的地下实验室当中这铃声被无限放大,充满了回声,好像处处都是铃声。

      他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手机到底被放在了哪里,安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碰过手机了。

      仔细辨认铃声的大致方位,顺着铃声越来越响的方向,安陆终于在角落里一堆白大褂中找到了手机。

      这堆衣物都是在实验过程中染上了实验液体,安陆没让清洁人员动,他需要研究实验液体在氧气下的不同反应,衣物是媒介的一种。

      当他看到电话上写着“聂闻”两个字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不敢按下接听键。

      如果打电话的人不是聂闻那意味着什么?

      参考数据只有凌子墨一个,即便现在有二代孵化巢的大量数据,但如果差别确实很大呢?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很大,如果聂闻的进度要更快呢?

      安陆不敢细想,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给聂闻去过一个电话,是不是总想着,等到拿到结果了再去通知这个好消息?

      是不是没有这个结果,就害怕听到聂闻的声音?

      他不敢想下去,铃声还在继续,安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声音中带着颤抖,安陆咬紧了下嘴唇,轻声呢喃出他的名字来。

      “聂闻。”

      对面传来的声音穿越了千百里的电缆,在滋滋电流声的背景音下显得不甚真切,但是又如此清晰。

      “太冷了......”

      安陆听聂闻这么说道,对面的声音带着一种缥缈气质,抓不住就散了,他急切地问聂闻在哪里,得来的只是一个模糊到听不清的呢喃:

      他在叫他。

      安陆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随时联系,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向他说好,如果痛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为什么他没有说呢?

      为什么呢?

      是一旦听到他的声音愧疚感就要将自己淹没,所以宁肯听不到吗?

      所以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所以就一心埋头于实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安陆现在恨得不离开飞到聂闻身边,他害怕,害怕再晚上一点就要来不及了。

      “你现在在南山对不对?”

      安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一边收拾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边夹着手机和聂闻通话。

      他一定是痛得睡不下了,一定是疼得受不住了才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不冷哈......”

      安陆远在天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说什么都没有办法与他感同身受,说什么都只能是轻描淡写,不能替他承担分毫。

      “你现在在外面对不对,南山这么冷,先进房间等好不好?”

      他试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劝着他去到更加温暖的地方。

      但是如果他痛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呢?

      如果痛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聂闻......聂闻......”

      记录本怎么也装不到包里去,耳朵还夹着电话,让他更加难以行动,东西又掉在地上了,他太着急了,着急到什么都做不好了。

      一时间,语气中竟带了哭腔。

      “聂闻......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跪在了地上,地上还有没装进包里的各类东西,记录本还有各类小仪器散落地扔在双肩包周围,安陆左手抓住了手机,右耳还紧紧贴在上面: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对面传来的声音细若蚊吟,安陆屏住呼吸了去听:

      “这个时节没有柳絮......”

      安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呼吸声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你是...在看我吗?”

      是在医院东侧门的时候,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

      艳阳高照下,镀了一层柔和金光的聂闻浮现在安陆眼前,微风轻拂,他的笑容触手可及。

      安陆哭出了声:“是...我是在看你。”

      聂闻笑了,笑声很轻,像是蝴蝶落在花丛,翩然之间飞得不见踪影。

      他说:“别哭......我好像看到你来了......”

      安陆深吸了几口气,梗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连忙起身,一边将东西装进包里,一边对他说话。

      嗓子好像被无数棉花堵住,口中吐出来的字不是失声就是破音:“我马上就过去,马上。”

      他拿起背包,一刻不停地跑向出口,狠狠地咽下一口泪,嗓子才算通畅了些:

      “你等等我,聂闻,等等我好不好......”

      旋转楼梯的大门被破开,一路跑上去后,输密码又输错了好几次,安陆给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手才算没那么颤抖了,还没等门完全打开,他一个侧身就冲出去了。

      从地下室到门卫处的路子算不上很远,安陆跑了没多久就到了,他一直在叫聂闻的名字,让聂闻保持清醒。

      门卫处早早就关了门,扭头一看大妈的闲置车就在基地外的停车场,幸好他知道大妈经常把要是放在门框上,进了门之后他就开始找车钥匙。

      安陆还在不停地与他交谈:“聂闻......你没睡着吧?”

      “......没有。”

      聂闻还轻轻地说道:“这里的柳絮很冰......”

      南山下雪了,这是个不好的消息,安陆终于在桌上的小盒子里找到了车钥匙,出门又是一阵狂奔,终于发动了汽车引擎,踩下了油门。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减,安陆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只希望离他更近一点。

      一路上安陆不停地与他说话,对面偶尔应和一两次,轻轻地嗯上一声,气若游丝,但总归知道人还在。

      他说他们这几个月的日子,

      他说聂闻睡得迷迷糊糊的糗事,

      他说未来还很长他们一定可以做到。

      他说了好多好多,说到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安陆顿了好久,他说:

      “你创新比赛的想法特别出色,只有你的我才认真听了,他们那些都是垃圾。”

      说着说着安陆自己都笑了:

      “赛后我想找你谈一谈,结果你周围人好多,他们手中都拿着鲜花,都是祝贺你恭喜你的。”

      “太多了,我密恐症都要犯了,所以我就走了。”

      “你好像一直很忙,周围总是聚集了一堆人......”

      “替别人解惑,帮别人的忙,听别人道谢,再一起聚会。”

      “很有生活气,特别喧闹......”

      安陆开着车,话语停顿了很久,才喃喃说道:“太遥远了......”

      只是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到底是聂闻,还是说给他自己。

      许久,对面都没有反应,安陆有些急切地唤他的名字,仍旧没有回应。

      他心中顿时觉得不好,开车的手脚都稳不下来,车头在宽阔的道路上打转,扭来扭去的,幸亏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流算不上多。

      “聂闻?”

      “聂闻!”

      安陆不确定聂闻是不是睡着了,他一直不想让他睡着。

      他也想与小队中的其他人通话,告诉他们聂闻在外面,你们快救救他。

      可是他没有他们的电话,从来只有聂闻一个人的。

      安陆又叫了聂闻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车体已经摇晃得不行,他紧急踩下了刹车,汽车就这么横跨在了马路上,差一点就要撞上护栏。

      聂闻早已经痛得昏死过去,在他起身想要回到房间内的时刻,手机也被扔到一旁,他身前是一个小坡,坡外就是悬崖,手机顺着小坡滚动了几圈,落到了凸出的一小块山壁上,上边是繁杂的干枯树杈,还算牢固,掉不下去。

      但远在聂闻位置,也听不到手机的声音。

      安陆的一声声叫喊淹没在呼啸而过的冷风之中,与他相伴随的则是凌冽的漫天大雪。

      自知继续打下去也没有希望,安陆不得不挂掉了电话,又给医院前台打了电话,告知他们尽快通知南山小队的其他成员,聂闻遇到了危险。

      因为语气着急,前台也跟着忙碌起来,虽然不能确定消息的真假,但保险起见,前台还是给负责的医生通了电话,告诉了李主任这件事。

      李主任一开始没当回事,毕竟每天例行的通话当中聂闻还好好的,并且那个时间之后他们也不可能登顶雪山,在镇子里面又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直到前台将安陆称作带来冰虫的人,前台这么说道:

      “他要我这么告诉您。”

      这个时候,李主任才品出些不对劲了,给聂闻打电话打不通,又将电话打到了吴力手机上。

      彼时吴力等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大通铺中一阵铃声响起,吴力一个扑棱坐了起来,接了电话之后紧跟着就出门找聂闻去了。

      他就在不远处一块岩石后面。

      吴力急忙将他抬进了车中,放在了中间左座上,他想着要不要将人送到医院,李主任也是这么想的。

      紧接着吴力去敲响了于叶的房门,里面传出应答声之后他就回到车上,发动了引擎。

      都已经准备好开车出发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吴力手机上。

      正是安陆,他很着急地说道:

      “太远了,不能送!”

      是李主任给两人牵线搭桥的,自安陆对他说了聂闻被寄生之后,很多事情只有由更加熟悉这类情境的安陆说了算。

      “现在的聂闻受不了这么久的颠簸。”

      “但一直待在南山镇也不是办法——”

      安陆沉默了,正是这样,他走得太急,也根本带不了那么多手术器材,南山镇又没有那个条件。

      “研学基地呢?”

      于叶刚从另一个房间跑了出来,听到他们的几句谈话,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一边登车一边提出了建议:

      “虽然也不算近,但比去医院好多了,条件也跟得上。”

      那边安陆听到了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明显听起来这个地方更加合适,他们就约定好了去研学基地。

      于叶坐在了中间右座的位置上,替聂闻带好了安全带,时刻注意着聂闻不会歪倒滑下去。

      刚刚下山的时候车辆不能开得太快,又下着雪,幸好雪算不上大,越往下走越小,要不然离开南山镇都是难事。

      安陆这边车辆疾驰,他一直分不清什么道路限速多少,现在更是没有那个心思,只顾着看向远处,冲向远处。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为他带来了不少方便。

      双方都向着一个目标奔驰,聂闻坐在车上,皱着眉头,不时抽动两下,好像深深陷在梦境当中,睡得并不安稳。

      当然,也实在算不上睡。

      直到走到半路,吴力望向车内后视镜,查看情况的时候,不小心瞥到后座上并没有人,这才惊讶的问道:

      “危浩南呢?”

      “没在车上?”

      于叶向后看了一眼,后座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我以为打电话的时候他就醒了?”

      吴力惊讶地说道,但显而易见,他们两个将危浩南一个人落在南山镇了。

      “我以为他后面一直跟着呢!”

      彼时,危浩南正一个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安安稳稳,任是忽然而起的铃声也罢,亦或是屋外的大小动静,都不能将他吵醒。

      飒飒冷风于他而言,是最好的安眠曲。

      车辆已经走到半路,再回去接人肯定不现实,他们只能继续往下走,等到研学基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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