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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对夫人之好从不论值与不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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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丝窈缓缓走到江怀湛面前,看着他那近乎癫狂的神情和憔悴的面容,心顿时像破碎了一般,痛的难以言喻,
可当她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周遭的梦境却开始如雪花一般碎裂消散……眼前之人也离她越来越远,逐渐被一片黑暗吞没,任凭她如何呼喊都不见半分回应,
“子羡,江子羡,你别走……你别走”
陶丝窈从睡梦中挣扎惊醒,背后的冷汗濡湿了柔软床褥,床上的美人亦是面色发白,额角滴汗,一副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没眉眼多了几分沉重
“小姐怎么了?可是被梦魇着了?要不要我去给您端碗定惊茶来?”
在外厅的榻上处负责守夜的茗夏,听到动静后忙拨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小姐面露惊恐之色,猜到了一二于是便询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梦境过于真实。一时有些难以抽离罢了……”
陶丝窈眼帘微微低垂,说话间便不动声色地将眼中的沉重之意敛起,
“那小姐再睡会儿吧,我守着您”
听到小姐说无事,茗夏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笑着道,
“茗夏,你去把纱窗了支起来吧……我突然想赏会月”
陶丝窈余光瞥到透过碧色拢纱窗洒落在梳妆台前的那一抹清冷月光,竟恰似刚才梦里江怀湛那无比孤寂的身影
心头莫名涌起一丝酸楚和惆怅
“小姐夜深露重,您起身赏月会着凉的”
想着小姐从小孱弱多病的身子,茗夏不免要轻声劝阻道,
“你去拿件厚些的披风,我披上就没事了”
陶丝窈摇了摇头道,眼里满是执拗,
见劝不动小姐,茗夏也只好去取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小姐系上后,又不放心的出了院子,快步去了厨房想给小姐取碗姜汤来驱寒暖身,
偌大的闺房,徒留陶丝窈一人静静的倚在床边,看着那银霜般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
她见过江怀湛与兄长谈论民生社稷时的那份意气赤诚,也见过江怀湛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那份运筹帷幄的过人之才,
也曾以鬼魂之身相伴他左右几十年,知道在她走后他每一日都是如何度过的……他曾为女官选举发声出力,保其中公正,不被世家阴谋所累,而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年轻女官中亦不乏对其爱慕者,曾大胆发问:
“江大人身为男子,对女官制度这般上心周全?莫不是有心仪之女子身在其中”
而她清晰的记得江怀湛在听到这一问题后,一改往日里清冷肃重的神情,俊脸浮起一片绯色,露出如少年人情窦初开一般的羞涩道:
“说来惭愧,我确实有私心……我夫人年少时也曾想去参加擢选,可惜未能如愿。不然依她那般玲珑聪慧,必是其中翘楚,我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想遂她心愿而已,帮你们便似在帮千千万万个她”
“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与世家为敌?就为圆您夫人心愿?大人这般做当真值得吗?”
年轻女官闻言唉,压下心头的酸涩不解道,
“我对夫人之好从不论值与不值”
江怀湛淡淡道,神情又恢复如往常一般平静,可眼里的爱意和温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而当他年过六旬后,突然便请旨去了江南临城治理水患,这让那些以为他会在京都安享晚年的人有些始料不及,都想不通江怀湛为何放着京都的富贵闲人不做,非要去揽那治理水患的苦差,连兄长都来劝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他也只是望着远处。似答非答道:“江南是个好去处啊,有景可观,有物可思……求而难得,得而又失,不若就此终老”
唯她心如明镜:“自己在世时曾与他提起外祖家所在的临城水患不断,让人很是忧心……他或许从那个时候便对此事上了心”
江怀湛一直都是如此……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很上心,即便陶丝窈不在人世。他也会默默完成和弥补她所有的心愿和遗憾,她知道的……
他一直都很好,好道让前世本该心如死灰的她也为他动了心
只是……他的好,他的才华,该让世人知晓,而不该因为她的死日渐消沉,黯淡了周身光华……
陶丝窈想着前尘往事,十指握紧,复而又从抽离,看着那抹清寥月光,目光中的哀伤化为坚定,暗暗下了某种决心……
之后几日,江怀湛再想找借口给陶丝窈送东西都被退了回来,言道是私相授受,与礼不合,
江怀湛闻言也怪自己过于心急,没有考虑到陶丝窈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只好盼着东隅学院早点开课,他能早点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一晃已是三月初九,陶丝窈提前一日便准备好了纸笔砚台等应考之物,
虽然哥哥说东隅书院的入学选试常是别出心裁,出人意表之举,但陶丝窈还是想着有备无患,万一能用上呢?
今日的她头上没有任何珠钗首饰的点缀,仅用一条浅青的云缎发带穿缠在乌黑如墨发间,编成两条长长的发辫,一条垂放于胸前,一条悬于后背,不似往日里那般富丽精致,却多了几分清素淡雅,配上那张皎丽无瑕,笑眸盈盈的脸,光是一眼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而陶丝窈今日所着衣裙也是十分朴素,是一身淡青绿色的衣袍,乍一看那纹理像是麻布。可光泽又有点像绢纱,看着很是特别,虽然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可穿在陶丝窈身上却别有一番脱俗清新之感
此刻的她正细致检查着自己所需的物品有无带齐,
“窈窈马车备好了,你可以走了吗……今天怎么穿的这样素?”
陶斯韫挂念着妹妹今日要去参加入学选试,怕她第一次去书院人生地不熟,一大早便叫人备好了马车,特意来院子里寻她准备送妹妹去,
可看着妹妹如此朴素的打扮,陶斯韫眉头不由的一皱道,而后又提醒道:来东隅书院书院求学之人不乏家世显赫,门第高贵之者,你这般穿着只怕是要被人看轻了去,
“哥哥,那我问你,今日大家参加入学选试的目的是什么?”
陶丝窈听完莞尔一笑道:
当然是为了入读书院,考取功名,但不排除有些世家子弟来这为博名声私利的,毕竟这可是皇家开办的书院,时常会有朝中重臣来此广收门生,陶斯韫应道
“那入学选考之时,可会将我如何穿着算在考分之内?”
陶丝窈又笑道,
自然是不会,
陶斯韫摇了摇头
“这不就行了,若我才干有限,即便身着锦衣华服也入不了书院众位先生的眼,可若我中了那想必靠的也不是我穿的多么华贵,而且……”
陶丝窈言语过半,又俏皮的眨了眨眼:“书院院规里就有一条:为学生者不得攀比衣饰之华丽,出身之贫富……想来学院是严禁奢靡之风的,
说不准书院里面的先生看我今日穿的如此朴素。还会给我加分呢”
“你呀,怎么都有理!”
陶斯韫被妹妹一通大道理绕的竟还觉得有些道理,只能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
“我这不是觉得有哥哥在吗?谁敢欺负我?”
陶丝窈抱着自家兄长的手卖乖道
“好了,再不出门可就要迟了”
陶斯韫看望着对自己撒娇的小妹,轻声提醒道,
陶丝窈则乖巧的点了点头,兄妹俩便齐齐出门去了,
一路上陶斯韫凭着往年自己应试的经验嘱咐了妹妹许多,但却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比如遇到二选一的时候千万不要真的信了去二选一,要细心留意周边的一切,不然就会离淘汰不远了,再比如考场里出现的任何人对你说的话,因为都有可能是陷阱,
陶丝窈也是大为疑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说?可再细问下去,哥哥也只能说自己签了什么保密协议,关于考试的内容半个字都不能透露,
正当马车稳稳的向前行驶着,快到书院门口的时候,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兄妹俩差点撞到了一起,
“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停下?”
在确认妹妹有没有摔到哪里后,陶斯韫挑开车帘望向车夫问道,
“公子,小人真不是有意的,只是面前的巷子多了好些人实在过不去啊……”
见公子问责车夫忙指着前面人群解释道
陶斯韫估摸着时辰,怕耽误太久会误了妹妹去参加选试,便要下车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陶丝窈也在车里听马车里听到了哥哥和车夫的交谈,见哥哥要下车查,见兄长要下车前去查探,有些放心不下拉住她的袖子道:
“哥哥我和你一起”
陶斯韫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他也不放心妹妹一人在车上,
待兄妹两人拨开人群,努力的挤到最前方,就见一清丽雅致的女子正披麻戴孝,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上,而她面前的牌子简单明了的写了几个字:潥阳人士,卖身救父,求善人相赠五十两,
可围观之人大都是一些平头百姓,50两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几辈子都攒不到的财富,更别说让他们拿出这笔钱财去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了,之所以留下来不肯走,不过是想看看热闹罢了,看看这位美人究竟会落入哪个纨绔富商手里,
当陶斯韫兄妹俩看着于心不忍,正欲慷慨解囊时,几个壮实的家丁粗鲁的拨开人群,簇拥着一个身材肥硕,衣着富贵的男子走到卖身葬父的女子面前,挑起那女子的下巴细看一眼后神情颇为惊艳,随即便掏出100两递给那女子戏谑道:
“50两怎么够?依我看,美人你可值100两呢!不如做我的妾室可好?”
女子听了这话后,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要不是老师有命!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旋即又收敛如初,为难至极道:
“公子,您别这样。小女子却虽然出身清贫,却也知宁作贫人妻,莫作贵人妾,我可以作奴作婢报答您,但绝不出卖色相!”
那宁折不屈的模样引得不少路人赞叹
“小美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在靖都活不下去?”
男子听后大为不悦转而握住她的手威胁道,
说完不顾女子反对便要强拉着她离开,拉扯间女子脖颈处和腕间的伤痕被陶丝窈收入眼底,生出了些许疑惑,
“朱达衫,你家不过一介皇商,什么时候竟也可以在靖都只手遮天了?纵得你居然敢无视律法。逼良为妾?真是好大能耐!”
忽的一个冷冷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名唤朱达衫的肥硕男子听了登时火冒三丈,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同他当街叫嚣,可下一秒看见那叫嚣之人的脸后又突然歇了气焰,满眼讨好道:
“陶,陶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是我在这儿碍你的事了?”
陶斯韫冷眼看着他道,
“哪能啊?我不也是想着日行一善嘛!既然师兄在,那这英雄救美的机会我就留给您吧!”
朱达衫说完便灰溜溜的跑了,
他不过是个商贾出身的纨绔,可得罪不起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而且若是被书院的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定会把他逐出书院,到时候回家定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
“哥哥真厉害!”
陶丝窈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小意思!”
陶斯韫颇为得意的笑道,遂又掏出钱袋子数了数,但只有二十五两,便看了眼身旁的妹妹陶丝窈当即心领神会,刚要掏出钱袋,目光却被女子腰间所系的腰带吸引,
腰带破旧不堪。可上面的刺绣却颇为奇特,一个个由丝线绣成的颗粒,圆润如珍珠一般,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这刺绣手法在哪儿见过一样……陶丝窈细思了片刻后像是终于想到了,继而对面前的女子多了一丝防备,
索性银子也不掏了,不顾众人指指点点,拉起兄长的手便离开了人群,
“窈窈你这是?”
被妹妹强行拉走的陶斯韫,在离开
人群后有些疑惑看着她道,他不相
信一向心软良善的妹妹,会突然见
死不救,定是有什么缘由?
“那女子不是溧阳人氏,她在说谎!”
陶丝窈肯定道,
“窈窈,你为何会这么说?”
陶斯韫有些吃惊道
“那女子腰带上的刺绣乃是乌蛮
族的独特绣法,我曾在外祖父家见
过,乌蛮族地处靖元国土的西面,
而她所说的溧阳在东面”
“两地相隔万里之遥,乌蛮族这刺绣
手法从不外传..她若真是溧阳人
氏,身上便不可能有这刺绣”
陶丝窈将自己心中所想皆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