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时逢》心苧

30、母亲这样都是为她好

　　小陶丝窈时常听娘亲提起外祖父的事，
　　例如外祖父自幼家贫，却靠着一股不服输的拼劲和精明的眼光白手起家成为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

　　又例如外祖父虽然为人严肃却不迂腐，对娘亲这个女儿尤为宽容，不会事事以性别约束她，教育她女子应当做哪些？不应当做哪些，
　　这也在小陶丝窈小小心灵留下的一个认知：

　　“外祖父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好人！”

　　所以即便此刻年纪尚小的她不懂外祖父这番话的生意，却也认真的点了点头，默默的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窈窈，你今日想玩什么？这府里就这么点地方，不如外祖父带你出去可好？”

　　苏徵远看着孙女认真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点了点她粉嫩的鼻尖逗趣道，

　　“出门玩？真的可以吗？”

　　小陶丝窈一听道外祖父说要带她出去，圆溜溜的眸子瞬间一亮：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出去玩了

　　可随即又暗淡下来：

　　“可娘亲说我身子弱不能出门，不然她会担心的”

　　“有外祖父在，你娘亲会同意的”

　　苏徵远摸了摸小陶丝窈的发顶，轻声保证道，

　　本来还有沮丧些的小陶丝窈，一听眸子瞬间又有了光彩起来：

　　“无所不能的外祖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的！”

　　随后苏徵远转身将桌上的图纸收入怀中后，便抱着小陶丝窈出了书屋一路朝大门走去，

　　可刚路过花园，小陶丝窈就看到娘亲在花园中急切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窈窈！你在哪？”

　　“娘亲！我在这！！”

　　小陶丝窈闻声应道，在花园中四处搜寻女儿的苏盈玉听到声音后当即回过头来，而后三步并两步的跑到父亲面前将女儿接过来搂在怀里低斥道：

　　“你怎么能乱跑呢？吓死娘亲了”

　　话语里还有一丝惊魂未定的发颤

　　天晓得她他在给母亲请完安后回到院子里，嬷嬷跑过来说找不到女儿的时候她有多害怕！万一再像上次那样……女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了可怎么好？！

　　“娘亲，我知错了”

　　小陶丝窈知道是自己让娘亲担心坏了，也立马认了错

　　“窈窈是去寻我了你凶她做什么？况且这是在自家院子里能出什么事？都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苏徵远觉得女儿这反应过于小题大做，忍不住便训道，

　　“父亲说的是”

　　苏盈玉也知晓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态了，于是顺从的受教道，

　　“我今日要带窈窈出门，晚膳前便回来”

　　苏徵远想起允诺孙女的事，便口一提，说着就伸手要接过小孙女，

　　“父亲，窈窈身子不好。大夫说她尽量别出门，在家静养为妙”

　　苏盈玉避开了父亲的双手道，眼神里掠过一丝躲闪：她不想欺瞒父亲的……可上次那件事……那种刻入骨髓的心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荒谬！这是哪个庸医说的？日日不出门，好人都要憋出病来！”

　　苏徵远听后面色一肃道，观人入微的他看得出女儿肯定是有别的苦衷才会这么说，他若过于强硬，女儿也会寸步不让，

　　于是苏徵远沉默片刻后，缓了缓声调道：

　　“阿玉，你七岁那年同阿瑱去江边学凫水，一时不慎腿脚抽筋差点溺水，回家还得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你母亲便不许你再学，后来为父说服了你母亲同意，之后你也很争气，再也没出过事，而且很快学会了凫水，比阿瑱学的都快”

　　“还有你十二岁那年想盘个布庄做生意，去虚心请教你的那些善于此道的叔伯，他们都说女子行商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都不愿倾囊相授，可为父也没反对过你，还替你找来有经验的掌柜，你边学边做，布庄的生意也很快蒸蒸日上起来……”

　　“阿玉，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为父没有约束过你半分……你可知为何？”

　　苏盈玉闻言看着女儿沉默不语，只摇了摇头

　　“因为我知道我终不能护你一辈子，你总归是要出去闯荡的，有些坎坷挫折也终究要你自面对，”

　　苏徵远望着女儿语重心长道，
　　苏盈玉依旧不发一言，只是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窈窈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你这样做她不会反感，只会觉得……母亲这样都是为她好”

　　“但纵然你是窈窈的母亲，于她有生育之恩，也不能剥夺她出去见识天地的权利，永远将她困在这四方宅院之中，你……明白吗？”

　　苏徵远又轻叹道

　　见苏盈玉眼底泛起泪花。苏徵远知道女儿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欲再多言，伸手将孙女接了过来，

　　这次苏盈玉没有再躲开，由着父亲将女儿接了过去，只是望着爷孙俩越走越远的身影，苏盈玉红着眼眶喃喃低语道：

　　“难道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了吗……”

　　“外祖父！外祖父！那个水盆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长了五个长长的手？它的眼睛和嘴巴在哪儿？好奇怪啊”

　　苏徵远牵着孙女一路来到了淮泉府码头边上的集市，小陶丝窈第一次来到集市，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看到一些没见过的东西，变总爱扯着外祖父的衣角问个不停。

　　“那是星鱼，既可入药也可做膳食，是一种可药食两用的宝贝”

　　苏徵远耐心为孙女讲解着

　　“星鱼？它也是天上星星的吗？可星星不都是在天上的吗？怎么会在水里呢？”

　　小陶丝窈眨了眨充满疑惑的眼睛不解道，

　　“它不是天上的星星，只是形似五芒星才因此得名，不过窈窈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海里的星星，”

　　苏徵远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孙女温声解释道，

　　“外祖父，您刚刚说的海是什么？那个海里还有其他像这种星星一样的宝贝吗？”

　　小陶丝窈听了外祖父的回答心里的疑惑一扫而空，可随即又一个问题冒出口

　　“窈窈，你想看海吗？”

　　苏徵远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了笑但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道，

　　“海？”
　　这陌生词语落在小陶丝窈耳中，又联想起外祖父方才为他解释的那个像星星一样的宝贝，当即心驰神往，用力的点了点头：“想！”

　　苏徵远便牵起她的手，一老一幼朝集市的深处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祖孙二人才渐渐远离了喧嚣的集市，来到了集市尽处的码头，

　　那是小陶丝窈第一次见过如此广阔湛蓝的天和水面，

　　空中时有不知名白鸟掠过云层自在飞翔着，而后又消失在天与水的交集之处
　　那辽阔的水面不时有雪白的波浪翻滚，溅起一阵薄薄的水雾随着凉风袭来，一切都是那么惬意怡人，

　　码头之上，渔民从一艘艘高大的渔船上搬运着一盆又一盆小陶丝窈说不出名字的活物，有鲜红如朝阳，造型奇特似弯钩的，亦有奇大无比的脑袋下，有许多触角在盆里游动的，还有看似像石头，却不时一张一合，在水里冒出泡泡的，

　　这些景色落入小陶丝窈眼里，瞬间在她小小的心灵上打开了一个全新且未知的世界，她生平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升起了无比强烈的探知欲，

　　她自小由于身体孱弱，只能在一方院子里静养，闷了也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来回游荡，

　　起初是为了不让忧心她身体的父母担忧只能耐住性子，可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以为外面的世界也不过比她院子里的这片天空大一些，多一些人罢了，

　　可如今面前的这一切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小陶丝窈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撒娇卖乖缠着父母让她出来多玩玩，
　　“她这是错过了多少好玩儿的地方啊”

　　苏徵远看着满脸惊讶之色的小孙女笑而不语，想当年女儿也是这般，来过一次海边便日日缠着他来，像一块粘人的牛皮糖精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外祖父外祖父！这就是海吗？比靖都的护城河还要大诶！”

　　小陶丝窈随母亲坐马车出城来外祖父家时远远瞧见过护城河，护城河围绕靖都绵延千里，一眼似乎看不到尽头，她还将头伸出马车窗外看了半天，直到母亲怕她这样下去会受了风寒，将她唤回，小陶丝窈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头，心想回去了定要再看一遍，可如今见到海后，她忽然想起爹爹教的一句成语：小巫见大巫，这句成语此刻在她的眼里心里彻底具象化，

　　苏徵远刚要回孙女的话，两三个身着粗麻布衣的渔民便朝他们迎面走来，然后走到苏徵远的面前拱手抱拳恭敬道：

　　“东家，您来了”

　　是苏家名下商号的渔民们，

　　“嗯，孙女归家，我带她四处看看，你们忙你们的不必招呼我”

　　苏徵远淡笑道，样子甚是平易近人，

　　“是！东家，今日日头好船上的货也搬的差不多了，您不妨带着孙小姐到船上看看别有一番风景呢”

　　领头的渔民见一向随和的东家都这么说，便没有再执意相陪，但临走前还是笑着提议了一下，

　　“窈窈，要不要跟外祖父去船上看看？”

　　苏徵远低头看着外孙女询问道，

　　“可以去吗？会不会给那些叔叔伯伯添麻烦啊？”

　　小陶丝窈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后问道，

　　“不会，我们找一艘没人的船就好”

　　苏徵远揉了一下外孙女那蓬软的发顶和蔼的笑道，心里亦暗暗赞许：小小年纪便有体恤他人之心，这一点倒是和阿玉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