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手为强》皘言

32、不可以拒绝第三次

　　紧接着，到了张婉出嫁的日子。
　　昨天李乐游又来了，张全正要像上次那样唤来友人将之狠揍一顿，是张婉制止了他，张婉看着李乐游，故作冷漠地说：“你不必再来了，即便你来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跟你离开也是在你们家做下人，嫁给吴老爷从此以后我就是主子，只会有别人伺候我，我再也不用去伺候别人。”
　　李乐游大为震惊：“你真的这么想。”
　　“对，你走吧，明日便是我出嫁的日子，我不想见了血，不吉利。”
　　李乐游难以接受，心灰意冷转身离去，径直出了曲水县。
　　李乐滢大概知道了自己想法，那日之后在没来过，也好也好，免得自己还要想出些伤人的话赶走他们。
　　喜婆一大早就来给张婉绞面、梳头，等一切装扮完成，张婉盖着盖头坐在床边等待迎接自己的命运。
　　“你听说了吗，吴老爷那个自缢的五姨太。”窗外有人在小声谈论吴府最近的传闻。
　　“你是不是也听说了，五姨太的鬼魂又出现了！之前吴老爷专门找了得道高僧来镇压女鬼，谁知这才没多久女鬼又出现了。”
　　“你们说，是不是五姨太得知吴老爷又要纳妾，所以才忍不住跑出来兴风作浪？”
　　“那这七姨太嫁过去岂不是……”
　　“你们这消息怎么不灵通，五姨太要找也是找吴老爷报仇啊，可是吴老爷逼她入门又逼死他的，怎么找也找不到新姨太这儿来。”
　　“都成女鬼了，哪里还会有理智。”
　　鞭炮声响起，那几个声音也被淹没。
　　张婉想到那个自缢的五姨太，心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这样来逃避自己的命运……
　　张婉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操控着上了轿子，到了吴府，给夫人和老爷敬茶，然后被送到了自己后半生的牢笼。
　　按理纳妾是不办酒席的，可听说府上最近不太平，吴业企图用喜宴冲冲喜，于是便留在外面招待客人，吴夫人受不了热闹，找了借口躲回自己的房间。
　　外面宴席正盛，越是欢声笑语，吴夫人的头就更痛，她揉着额角，越来越烦躁，终是忍受不了，将桌上的茶杯全部推在地上，看着一地碎片，吴夫人这才痛快一点，舒了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
　　有人推门进来，吴夫人头也不抬：“收拾下吧。”
　　那人拱手，道：“我不是为收拾烂摊子而来，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吴夫人闻言抬眼看她，眼前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模样还算标致，虽穿着府中丫环的衣裙，可吴夫人并未在身边见过。
　　“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李乐滢笑了笑，“重要的是我能给夫人你带来什么。”
　　吴夫人表情漠然：“你看看四周，你觉得有什么是我还缺的吗？”
　　李乐滢故作惊讶：“来时我是看到宅子外挂的牌子姓吴，连夫人您也冠以他姓，难道是我看错了。”
　　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吴夫人怒了：“你懂什么，这里原有一半是我杨家的资产。”
　　李乐滢笑：“那又如何，事到如今，大家都只知道曲水县吴家，谁还会记得怀商县曾经的杨家。”
　　吴夫人深情微变：“你知道的很多。”
　　“我说了，我是来和夫人你谈交易的，不多了解一点怎么行。”
　　“像你说的，这吴家并不是我做主，你不应该来找我。”
　　吴夫人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四姨太私逃的时候她也会想，原来不止有这一条路，原来还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可结果呢，四姨太和那个家仆被抓了回来，当着她和一干下人的面活活打死，同时被抹杀的，还有她那些念头。
　　“吴老爷的权利得益于他的钱，和他所能操控的那些人，如果夫人你获得了这些，是不是就有资本和我做交易呢。”
　　“你什么意思？”
　　“我拿到了吴老爷库房的钥匙，也得知了他藏府中仆人身契的位置。”
　　吴夫人不解：“你既已得到这些，无论你想要什么，不都唾手可得？”
　　“好像有点道理。”李乐滢摸摸下巴，“不过还是算了，我对做生意经营家族没兴趣，不过这些不是您擅长的吗，我听说当年的杨小姐也是商界奇才，怀商县可是口耳相传呢。”
　　“你要给我？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还给吴业，你什么都得不到。”
　　“您会吗？他吞并了你杨家的产业，殴打责骂你的儿子，把一位又一位年轻小妾娶回家，你确定你要把他用来欺凌折辱你的武器还到他手里吗。”
　　“你想利用我反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反正等他死后他的家产还是我儿子的。”
　　“哦？药商怎么同你说的，那药坚持服用，再过十年？十五年？吴老爷就会暴毙而亡。”
　　李乐滢从药铺拿到那张方子之后给其他大夫看过，只是治疗不孕的药方，没有其他问题，可吴业怎会突然不孕呢，他除了有两个儿子之外还有几个女儿，不过说来也怪，自从小儿子出生之后，吴府再没听说有新生儿降生。
　　他们想办法弄来了吴业药渣，发现和药方比多了一位药材，那药毒性极强，少量添加不易察觉，但长期服用不止会使人绝育，还会危害性命。更深入调查之后发现，这药是吴夫人身边的嬷嬷私下购入，幕后之人渐渐浮出水面。
　　李乐滢接着说：“你想着反正吴老板已经不能生育，也不会再有别的男丁同你儿子争产，可你有没有想过吴老板虽然薄情暴戾，但他有件事没说错，你儿子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今后将产业交给他，他也守不住。还不如由你今早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不管是培养小少爷也好，还是从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也罢，你可以让你儿子更自由的生活，不必每日提心吊胆。
　　你甚至还可以复兴你杨家的产业，只要你想，一切都能实现。”
　　李乐滢摊开手心，露出一把铜色的钥匙：“夫人，钥匙就在这里，是将权利握在自己手中，还是继续做吴业的附庸，一切皆由你选。”
　　其他的事情，杨钰都可以忍，无论是纳妾，还是吞并了杨家的家财，即便不甘心，杨钰还是忍了。
　　可她不能容忍吴业无休止的打骂自己的儿子，她不能看着亲生儿子在吴业的毒打和威压下边的担惊受怕，仿佛笼中雀鸟一般敏感脆弱，她也不求儿子有朝一日能光耀门楣，她只希望她能快乐，所以她才忍无可忍给吴业下药，一怕独子的地位被动摇，二是想他死。
　　可她从未想过“取代他”这一可能性。
　　于是她开始摇摆：“那吴业呢，我若反他，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夫人，大喜之日，五姨太的恶灵出现，吓傻吴老爷，让他神志不清思维混乱，你为了保住他的面子，从此将他锁在偏院静养。
　　夫人请放心，吴老爷打死四姨太和家仆的事情大家历历在目，生怕自己会有同样的下场，夫人仁厚，又得了身契，大家知道怎么选。”
　　“你说……你想要什么。”
　　李乐滢歪头：“我想，让七姨太死……”
　　不止在房间坐了多久，张婉有些腿麻，她想锤锤腿，忽然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不安。
　　那人大步流星的地向她走进，忽地掀起盖头，挑起她的下巴：“好美的小娘子，就是怎么满脸哀怨，真叫人心疼。”
　　看清来人的脸，眼泪不受控的涌出来：“滢滢，你怎么来了。”
　　“不止是我。”李乐滢歪了歪头，张婉这才瞧见还有一人背对着她们，一袭红衣，披头散发，像极了他们口中所说化为厉鬼的五姨太，就是身材似乎有些健硕高大……
　　“你们快些，我想走了。”被画的面目全非的许如宁无奈，他已经连着几个晚上在吴府假扮女鬼，好不容易熬到今晚，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再也不想用以这身丢人的打扮出现。
　　李乐滢知道他在烦什么，故意逗他，似是自言自语：“唉，男人果然都没什么耐性，我要不要再犹豫一下，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呢。”
　　“……你们慢慢聊。”
　　张婉见李乐滢还在开玩笑，急了：“你们赶紧离开，若是叫别人发现了可就遭了。”
　　“我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张婉头转向一边，不敢看她：“上次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的命运，逃不掉的。”
　　“好吧，被张全打骂，嫁给吴业，这些都是张婉的命运，那么我只问你，小荷，你愿意跟我离开吗？”李乐滢向她伸出手。
　　张婉不解：“有区别吗？”
　　“如果你执意留下，你可以作为张婉继续生活在吴府，我和吴夫人说过，她不会难为你，你也不必强迫自己伺候吴老爷；
　　但，倘若你想走，吴府的七姨太会在今夜死去，小荷可以获得自由，你不必非得回安平县，非得和李乐游在一起，只要你想，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受拘束，也不会再有人去找你，毕竟，张婉已经死了。”
　　张婉鼻尖发酸，她知道李乐滢这轻巧的一句话背后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她困惑，她不解，她泪流满面：“滢滢，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我不值得，我明明也骗过你，伤害过你，还隐瞒了你们十年。”
　　李乐滢想了想：“你曾问过我，许如宁走了十年，为什么他一回来我还是会喜欢他，我说我这个人很固执，认定的东西很难放手，我对他那样，对你也一样，认定的朋友我不会轻易放手的。”
　　许如宁闻言看了眼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小荷，要跟我离开吗？”李乐滢佯装不满，“你已经拒绝我两次，在拒绝我真的会生…”
　　没等她说完，小荷扑过来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膀：“我想，我想离开，我想回安平，我想和你，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想做张婉，我是想做小荷。”
　　“收到了。”李乐滢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
　　等小荷情绪稳定，李乐滢将把她的婚服发冠剥下随意扔到一边，然后把小荷交给许如宁，等小荷看清许如宁地脸，被吓了一跳，惨白的脸庞，猩红的嘴唇，眼角还特地用红色点缀，恐怖又妖冶：“许二叔，你怎么…”
　　“……你能别看我吗。”
　　小荷立马移开视线，对上李乐滢一脸坏笑，心中了然。
　　“……能别告诉其他人吗。”
　　小荷点头如捣蒜。
　　李乐滢将准备好的鸡血撒在床上和房间各处，然后给许如宁比了个手势，许如宁抱着小荷破窗而出。
　　之后传来一声尖叫：“啊！！！！七姨太被女鬼索命啦！！！！”
　　接着，李乐滢也冲出房间。
　　这夜，吴府上下一片混乱。
　　许如宁和小荷的装扮惹眼，他们趁着夜色溜回客栈，处理了那身衣服，他将小荷送到李乐滢房间，之后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洗脸。
　　好不容易清洗干净，听见敲门声，他随手拿了条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渍，打开方面，是李乐滢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咦，这么快就洗了，我还想来帮帮你的。”
　　“不用，你去看看小荷吧。”
　　“嗯。”李乐滢淡淡的答，视线在他脸上巡视。
　　“怎么，没洗干净吗？”
　　“是有一点没洗干净。”
　　“哪里？”许如宁摸索着自己的脸颊。
　　忽然，李乐滢拽住他的衣领，使他低头，飞快地在他嘴上啄了下，然后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这下干净了。”
　　她松开手，摸摸他的头：“这几天辛苦你了。”
　　许如宁耳朵微红，用指腹轻触自己的唇：“其实也还好。”
　　“那下次有这种事再找你咯？”
　　许如宁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是不行。”
　　李乐滢眨巴眼：“没有亲亲也可以吗？”
　　许如宁笑容凝固，瞥她一眼。
　　李乐滢笑意更深，抓住他又亲了一下——今天高兴，这么久以来难得的高兴。
　　“晚安。”
　　“嗯。”感知到她的情绪，许如宁也变得温暖。
　　第二天，三人收拾行李离开曲水县，和在城外等候的李乐游汇合。
　　离开前她找人调查了一下吴府的情况，听说吴老爷受了惊吓中风瘫痪在床，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吴夫人临危受命，收管了吴家的生意，府中剩下几个姨太太，走了两个，留下两个。
　　最后，是吴夫人按约定去县衙消去了张婉的户籍，吴府的七姨太在入门那夜，身死。
　　李乐滢听到吴业中风瘫痪的消息有些奇怪，中风瘫痪不比她之前所设想的疯病，犯拜访者总能见到，做不得假，她不信吴业做了那么多坏事胆子会这么小，被吓一吓就中风了。
　　吴业中风最大的好处是，他只要瘫痪一天，就永无翻身之日，吴夫人日常“悉心”照顾，还能落得个贤妻之名。
　　她李乐滢忽然觉得自己太小瞧吴夫人了，不愧是昔日的商界女强人，办事雷厉风行，不给别人任何机会。
　　等见到李乐游，他瞬间冲到小荷面前，有喜悦，有激动，有怜惜，有爱意，然后更多的是克制：“你…没事吧？”
　　小荷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又看向李乐滢：“吴府的事情是了了，但是张全那边呢，万一他知道小荷还活着，又找了过来怎么办。”
　　“放心，我在吴业那里找到了张全贩女的证据，即便“张婉”死了，他卖女的事实无法抹去，官府饶不了他。”
　　“……不能直接把证据送官吗？”小荷问，一想到母亲，她真的很希望张全受到惩罚。
　　“我是有想过，但是报官需得有苦主，我们不太方便现身。不过放心，张全花钱大手大脚不加节制，他原以为张婉嫁进吴家能补贴给他，但张婉死了，欠的那些银子还不上，债主迟早会找上门。”李乐滢说。
　　他可能会去吴府闹事，但吴夫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想来下场不会太好。
　　“对了，既然张婉的户籍已消，得给你弄个新的户籍的才行。”
　　原先小荷住在李家，没什么机会出县，加上资料不全，一直没有正式的身份文书，如今她独立出来，也该有个正式的省份。
　　“这事儿我去帮你搞定吧，不过总得有个姓儿。”
　　“桑小荷。”
　　桑是她母亲的姓，荷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花，也是对她的祝愿——即使出身泥潭，只要挣扎着绽放，也可以不染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