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丰岁词》知风月

11、追月舫上3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姚广声音高亢，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胡说什么？！竟想用此等下流的污蔑手段来诋毁朝廷命官，镇远侯府怎会容忍你这等小人出来败坏名声？真是荒谬！荒谬！！”

　　苏越看向温策，但见他闻言后面不改色，只重新看向那女子。

　　依温策所言，这女子即那日所见的妇人的女儿，名为阿珠。

　　阿珠上山采药时无意间见到了姚广与山匪合谋的场景，不小心被对方发现而抓获。

　　山匪本想就地灭口，但是姚广却突然见色起意，看她身着破烂，就打算先以富贵荣华许之，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企图让她归顺自己。

　　但是没想到阿珠的母亲会找到温策告状。

　　姚广害怕事情败露，只得将她藏于家中，计划趁着今日众人聚集在船上的时候，将人交由山匪偷偷运送出城外。

　　在这过程中，被已有准备的温策命淮杨将人带了回来。

　　他会这么说，自然是有充足的把握，苏越信任他。

　　但眼下这女子的反应却不太对。

　　范县令有些迟疑地开口：“这，当真如大人所说？”

　　那女子全程低着头沉默，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待两人都话音落下，似乎也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范县令犹疑不定，“这人……怕不是吓坏了吧？”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态度下了定心丸，姚广和师爷反而舒了口气一般松弛下来，师爷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就说这女子看着有点眼熟呢？这是郡守府中新招的下人，结果刚入府就被发现害了疯病，我们是为了不让她伤害到其他人，才不得已先将她安顿起来的，哪有小侯爷说的那些弯弯绕绕！”

　　姚广立马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苏越将手中纸笔放下，刚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就听到身后窗外似乎有动静。

　　她趁着此刻无人关注自己，悄悄挪了两步。

　　这面窗正对着的是远离大街的一面，离对岸很远，就算有鬼祟人影也不太会被外面的人发觉。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隐约传来一股桐油的味道。

　　片刻后，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说道：“听说里面那位是京城的贵人，咱们真的要这样做？”

　　另一个声音就显得坚定一些，“大人说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可是我们就算把这里都烧了，也不一定就能把那个大人烧死吧？”

　　苏越心惊，忙趁着两人还在寻找最佳起火点的时候，快步走向了大厅中央。

　　那女子已经在之前的对峙情景中难以自控地掩面而泣，我见犹怜。

　　随着苏越走近明亮的大厅中央，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还不待温策问询，苏越已经径直来到那女子身边，突然出声喊道：“姐姐？”

　　众人一头雾水，那女子看过来，眼中也满是惊讶。

　　“姐姐，真的是你？！”苏越激动地环抱住那女子，对方一脸茫然想将人推开，苏越却悄悄的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是来救你的，配合我！”

　　此话一出，对方果然不再挣扎，苏越装模作样地擦了一把眼睛，转身与阿珠同跪下来，面向温策道：“大人，恕小女一时眼拙，刚刚才认出这位正是小女的远房姐姐。”

　　温策：“……”

　　“姐姐小时候确实患过疯病，情急之下难以理智回话，小女不忍见姐姐辛苦，能否请大人开恩，让小女先带姐姐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愿意为阿姐受过。”

　　温策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线。

　　淮杨站在温策身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温策的脸冷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冷哼一声看向淮杨，命令道：“把她带到后面的房间去！”

　　看起来是要先审一审苏越，场内便由范大人暂时看着，众人沉默中各有心思。

　　姚广虽对这个不速之客感到诧异，但是听到她刚才的一番言论，瞬间腰板都挺得更直了，甚至好像忘了自己原本说的就是谎话。

　　虽然也怀疑这会否是温策的另一个计谋，但见他脸上的惊异神情并不似伪装。再加上女子刚才的表现，他自认也不会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风险。

　　淮杨带着苏越来到后门外的偏厅。

　　她内心其实有些紧张，论身份，她当下只是个小小的书吏，温策大概会觉得自己搅了他的大事，此刻会不会正在心里琢磨要怎么处罚她呢？

　　没过一会儿，身后便传来响动，温策走了进来。

　　烛光掩映下，苏越只敢匆匆观察一瞬，那一瞬间她却觉得他的表情似乎称得上柔和。

　　但她随后便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一定是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温策坐在苏越对面，恢复了单手托腮的动作，边打量她边开口：“说说吧，你要干什么？”

　　苏越拱手弯腰，直说道：“大人恕罪，我只是听到有人计划烧掉这里，所以出此下策想通知大人早做准备！”

　　温策挑眉，“我为什么相信你，你刚刚还说那人是你姐姐！”

　　苏越心有余悸，语气慢下来分析道：“大人从郡守府中将这女子带走，郡守一定早就知道了，必然会有准备对策，刚刚大人的一番言论让郡守心有余悸，想要逼迫你停手，意外的火情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他想烧死我？”

　　苏越摇摇头，“这里侍卫众多，一旦出事定会保护大人率先离开，他也知道大人是万不可能死在这里的。一个正在调查自己的京官在自己的管辖之地死亡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温策不置可否。

　　“他大概只是想造成混乱，说不准在外面守候着府兵还等着来救驾。只是这个女子，混乱中没人来得及搭救，太合理了。所以大人到时候没了证人，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至于这场火，所有人都只会当做是一个意外罢了。”

　　她说完偷眼看了一眼温策的神情，那眼神说不上是玩味还是欣赏。

　　“那依你看，本官该怎么做？”

　　苏越沉吟片刻，“大人应该先派人将那两个放火的贼人抓起来！不要让他们得手！”

　　温策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然后派人造势，放烟，假装这里已经着火，再演一出戏！”

　　温策的眼中才又恢复了光亮：“怎么演？”

　　房间里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摆动着。

　　许久之后，温策才带着苏越开门出来，又回到大厅，众人依然还在各自的位置，似乎和离开时没有两样。

　　温策对苏越招招手，“去把你姐姐先带下去休息吧！”

　　苏越口中连连道谢，上前搀起阿珠就走。

　　走之前还不忘面向姚广的方向点了点头。

　　两人被带出门，来到偏厅附近，苏越抬手推门，却发现房间上了锁，没有钥匙，只得又往前换了一间。

　　屋内没有燃灯，阿珠一人坐在无灯的房间里，半天身边没有一点动静，苏越好像一去不复返，让她不禁有些坐立难安。刚刚起身到门口，就听到门外有两个人在交谈。

　　那是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说：“咱们在这门前点火行不行？”

　　另一个说：“不好，还是要靠近大厅一些，那姑娘在那儿呢！”

　　“可是大厅里都是侍卫，万一咱们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大火着起来了，他们肯定乱成一锅粥，都忙着护主子逃命呢，谁有功夫注意我们！”

　　“那大人说要特意关注的那个姑娘要是趁乱跑了怎么办？”

　　对方似乎打了他一下，引得他一阵小声痛呼。

　　“你傻呀！大人让我们来是干什么的，重点就是不能让她跑掉，就算真跑了，也得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