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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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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方青蓝本周第二次在玛丽&查尔斯医院醒来。
这次他没觉得自己重生了,相反,在极致的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很多死去的人,远到他的父亲,近到芮馥郁,最后是他新认识的伊萼罗。伊萼罗死于煤气中毒,玫瑰色的身体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四肢舒展地躺着,无数塑胶软管插进Chanel的套装里——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那双花瓣似的眼睛仍然张着,里面滚动的是他在车祸发生当日见过的无机质蓝光。
这个梦让方青蓝感到极度不适,他咳嗽着惊醒,麻木冰冷的身体缓慢地察觉到手掌处传来的热度。
他硬撑着睁开眼睛,阴影中,他注意到有个人影坐在病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尚且完好的左手。
这是什么?拯救了王子的美人鱼吗?
他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你醒了!”那人惊喜地喊了起来,“方经理!我以为您老就这么没了!”
方青蓝:“……”
郝之遥:“……”
方青蓝费劲巴拉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这是在唱哪出?”
郝之遥不管不顾地把他的手抓回来,继续捧在掌心:“您干嘛呢?好不容易给您捂暖和点。”
“呕。”方青蓝咳嗽了几声,“别恶心人了。伊大……公子,他怎么样了?”
“他?”郝之遥觉得莫名其妙,“他当然没事啊。半死不活的不是只有您老人家吗?——您还好吧?要不要我给您削两个苹果?削成兔子耳朵,怎么样?”
方青蓝皮笑肉不笑:“就算恶心死我,你的社保基数也不会涨的。”
郝之遥气得手抖。就在他准备趁人不被甩方青蓝两个耳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方青蓝,你醒了?”伊萼罗换了一身烟灰色的新衣服,头发被轻便地在脑后盘了个菠萝包似的髻,看起来完全没有中过毒的迹象,“——你别坐起来,医生说你的右手还不能动。”
郝之遥立刻又捧住了方青蓝的手,做出一副嘘寒问暖的表情来。
方青蓝彻底无视了他,而是盯着伊萼罗问:“你没事吧?”
“我很好。”伊萼罗得体的微笑中带着几分担忧,“只是睡了一觉。你的手比较严重,方青蓝。”
说着,他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从郝之遥手中接过了方青蓝的手,然后在陪床的椅子上坐下。
方青蓝说不出话了,他有点想告诉伊大小姐这里不是电视剧,非亲非故的这样捧着挺恶心的,但当他看到伊萼罗像做过功课一样认真地问郝之遥削苹果的事的时候,他又感觉活在电视剧里没什么不好的。
“郝之遥。”他忽然拿出了经理的架势,威严十足地点名,“这里用不上你了,赶紧回去上班吧。”
郝之遥不理他,只是点头哈腰地看着伊公子,好像再当十分钟舔狗他就可以升职加薪一样。
“您回去吧。”伊萼罗温声说,“我是实习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郝经理要是一上午不去办公室,就没人撑场子了。”
郝之遥立马心花怒放了,他拍拍屁股掉头就走,关门时还给方青蓝施了个“你等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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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青蓝最近光顾得实在太频繁,玛丽&查尔斯医院自动把他升级成尊贵的会员,给他升了房型,把他从吵吵嚷嚷的通铺挪到了这间单人病房。
安静的房间搞得方青蓝有点尴尬,酒醒了、脑袋中的毒也解了,他开始对昨晚那些不合时宜的交往感到别扭。对于他这个比保守派更保守的封建老古董来说,昨晚他跟伊大小姐做的事情加起来和一夜情也没有太多区别了。
“煤气找人修了吗?”他讪讪地冒出这么一句来,“打碎你家玻璃不好意思啊。”
伊萼罗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转而轻轻给他理了理乱七八糟的鬓发——当然,是假发,但这不妨碍大小姐动作温柔极致,好像怕扯疼了他似的。
“都已经检修了,是公寓楼的管道出了问题。”伊大小姐低着头,轻声说,在阳光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松软,“你没必要道歉,是你让我活了下来。”
他的睫毛和眼皮一并垂着,从方青蓝的角度看过去像一丛浓密的楔叶,似乎还带着山谷的幽香。
他扭过头,试图不去看这样的景象:“还是建议你装个智能管家。你身体刚刚恢复,可能还不太会照顾自己。”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惊讶——要是是别人,以他的性格这句话说出来多半会是:“一个人活不下去别逞强,你爸和破产之间还容得下一个保姆的距离。”或者“虽然我反AI但我不歧视残疾人士使用辅助器械——生活残疾也算。”
“但我装了,你就不会再来了。”伊萼罗静静地说,“我重新换个精装的房子,好不好?”
方青蓝:“……”
他无语地仰躺了一会,花了半分钟想措辞,最后尽可能含蓄地说:“这样吧,下午我出院,去找你爸聊聊。”
伊萼罗看着他,没接话。
“跟你说过了,我最近比较倒霉。”方青蓝委婉地说,“我怕又像这次一样,倒起霉来把你一起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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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蓝花了不少时间劝伊大小姐扔下他回去上班,并且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给他削苹果的要求。
他一出医院就打车去找伊董事长,他在出租车上拨通了伊千名的电话,伊千名立刻就接通了,那张络腮胡大脸跳出在屏幕上。
方青蓝不是第一次和老友打视频,但仍然会被这张狂放到连肌肉都是方形的大脸震撼到,他有点好奇伊夫人会是怎样体面的美人,才能和一个穿汗背心的粗犷老叔生出伊大小姐这样的公主娃娃来。
“青蓝!”伊千名声如洪钟,“找我什么事?稀罕啊,你已经四年三个月十一天没主动联系我了,怎么,找我打拳?还是要走后门出书?”
“不。我要跟你谈谈你儿子。”方青蓝单刀直入,“快点把他调走,他不能再在我这里干了。”
“儿子?”伊千名皱了皱眉,“鸿泉还是建阳?”
“什么?”方青蓝莫名其妙,“你塞来霸占我办公室的那个啊。”
他不知道伊萼罗还有两个哥哥,什么伊鸿泉,伊建阳的,和伊萼罗放在一起三个名字不像是一本书里走出来的。
信号似乎不太稳定,视频卡顿了一下,伊千名似乎说了什么,方青蓝没听清。
“我这儿信号不太好。”他说,“我现在过去你那里。有时间?”
伊千名又说了什么,方青蓝仍然听不见,这时候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建议他接上车载网络,画面才重新流畅起来。
“伊千名?”方青蓝喊了一声。
“听到了听到了!”伊千名挠了挠头,“我下午有几个会啊,你要不然下次再来?或者你有什么事直接给我留言——你不会现在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吧?”
“不,我已经在过来了。”方青蓝不耐烦地说,“这事儿我必须和你面谈,关系到你儿子的命。而且我不想被监听。”
“你的被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伊千名嚷嚷了两声,“好吧,你非得来就来吧,实在不行我让助理去谈——萼罗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引起任何无意义的损伤的。”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古怪,方青蓝说:“你没懂我的意思,我不是介意他给我闯祸,我是担心——”
没等他说完伊千名就挂掉了电话,方青蓝感到一切都莫名其妙,他琢磨了会儿,用手机打开了伊千名的网络主页,伊千名是个话痨,动态有23817条,于是他直接在检索框里搜索了关键词“儿子”。
几条动态飞快地弹了出来,最显眼的一张是七年前伊千名二儿子伊鸿泉考上诺伊滋高中的动态,伊千名盛赞了一款叫“学习强生”的AI辅导应用,配图的最后是一张全家庆祝的照片。
方青蓝横看竖看都感觉照片上只有四个人,伊千名就不说了,四十岁和五十岁长一个样子,他的太太白以潇是个戴满珍珠的圆脸中年女性,大儿子轮廓像伊千名,二儿子更像他太太,脑袋特别圆。
方青蓝从这张图里没找到伊萼罗本人也就算了,他怀疑他连伊萼罗DNA都没找到。这样想着他点开图片,小图加载成大图后,他终于在背对着主座的上菜位上找到了一个穿着Chanel的纤细背影。
伊大小姐在家里的地位不高啊。他皱着眉头退出去,再次在检索框里搜索了“萼罗”,几秒钟后,零零散散几条动态弹出来,也都是关于庆生、升学、毕业的,但都没有配照片。最上面的一条在五年前,只配了几个“蜡烛”的图标。
方青蓝退出了搜索界面,他再次看了一眼伊千名密密麻麻堆了23822条动态的主页,最终关上了手机。
他得和伊千名当面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