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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霉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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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晚的游戏离奇地从飞行棋变成了哄孩子,方青蓝有点无语地给大小姐擦眼泪,手忙脚乱。
他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对方是自己的小女友,此刻倒是适合抱在怀里哄,无奈此人根本上其实是“老板的千金”,“空降的新同事”,负面buff叠满,他怀疑自己只要一条手臂搂上去明天郝之遥就会让“方青蓝潜规则新领导”、“方青蓝职场性骚扰同事”几件事情一起上头版头条。
“天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后坐了点,然后夸张地朝伊萼罗扬了扬自己的衣袖,“你看,快拧出水来了。”
伊萼罗也没不好意思,像只盯着逗猫棒的猫似的,方青蓝指哪儿他就认真盯着哪儿看,一边摇头否认他的话,一边仍旧平静地眼流不止。
“好吧。”方青蓝挫败地说,“我还是给你讲个笑话吧,呃……”
他的满腹才思在这个时候已经派不上一点用场,绞尽脑汁半分钟后,他决定出卖自己的良心:“从前有一只鸭子,它失业了,它走进一家烤鸭店找工作——”
他感到难以启齿,伊大小姐却终于破涕为笑了:“然后它被做成烤鸭了,是吗?”
“……”方青蓝耸了耸肩膀,“你知道就好。”
这个垃圾笑话至少管用了一次,方青蓝松了口气,决定回头就给Tara打个好评。
不久前的尴尬很快消散于无形,谁也没再提过去那点事儿。他们重启了棋局,方青蓝仍然输多赢少,他考虑再被打回原点一次就告辞离开——夜色已经很深了,况且今晚的活动实在是充实得有点过头。
天越来越冷,伊萼罗关掉了窗户,又进卧室换了一件米色的羊毛翻领外套,胸口还认真地别了珍珠胸针。他往飘窗前坐下的时候,方青蓝怀疑此人单方面进了某家高级餐厅,而自己还吊儿郎当地坐在某家街边小酒馆里。
“不好看吗?”伊萼罗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垂头把胸针又别得更端正了点。
“没。”方青蓝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铁罐,酒又快喝完了,“我发现你特别注意固定造型,而且维持得很认真,像写小说的时候设定主人公一样——Chanel是你刻意设计的锚点吗?你衣柜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衣服?”
伊萼罗没有回答,只是避重就轻地问:“你不喜欢吗?”
“不是。很漂亮。”方青蓝飞快地否认了,他轻咳了一声,做了个握笔的姿势,“就是职业病犯了。”
伊萼罗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微笑:“要让你这样的人记住,这种方式是最好的,不是吗?像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帽子,赫尔克里·波罗或者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的胡子一样。”
“你很喜欢侦探小说?”方青蓝挑了挑眉,又做了个“禁言”的手势,“先别说,让我来猜猜——我早就应该发现的,你光是看我的网上简历、进了我的办公室,就知道我不喜欢人工智能,然后又很快能把我的伤和11月8日的车祸联系到一起,还非常关注车祸的细节,要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经常接触到事故新闻了——你想当大侦探,是不是?”
他说到“大侦探”的时候多少有点调笑的意思,但他的眼神依旧非常专注,黑漆漆的仿佛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伊萼罗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现代科技没有给侦探留下什么活动空间,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悬案了。”
“哦。”方青蓝失望地靠了回去,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如果以这个为标准的话,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命案了。”
伊萼罗静静地看着他。
方青蓝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夜晚太有欺骗性,他差点再揭开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秘密。
“我想我该走了。”他突兀地开口,接触到伊萼罗惊讶的目光时,他难得地解释了一下,“你家很好,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今晚玩儿的很开心。谢谢你的招待,伊公子——就是我最近几天实在有点倒霉,再怎么样我也不想把霉运传给你。”
“不存在‘霉运’这个概念,方青蓝。”伊萼罗笑了起来,“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系列基于逻辑的选择性注意。”
“好吧,可能是这样。”方青蓝敷衍地点了点头,他不准备再提及任何关于车祸的事,这个没有任何智能系统干预的房间已经让他松弛得有点过分了,再松下去他怕他会忘了怎么回去当牛马。
他站起来,潦草地套上西服外套,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他再次为自己今晚糟糕的酒量惊叹不已。
“快在你家睡着了,这个毛坯房倒底有什么魔力?”他懒洋洋地说,“还好你家没床,不然我就要赖在这儿留宿了。”
“我家有床。”伊萼罗微微一笑,好像没有听出他的玩笑。
“哦,你家没客卧。”方青蓝面不改色地纠正了措辞,“也没沙发。”
“但是飘窗很软。”伊萼罗柔声说,他仍然保持着侧坐的姿势,伸手指了指身侧的窗台软包,“你可以试试把头靠在这儿,很舒服的。”
然而方青蓝却没注意软包,顺着手指的方向他看到的是大小姐的膝盖。他拍了拍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咕哝了一声,挥了挥手:“我走了。不用送。”
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前,按着门把手往下拉,却没有拉动。他扭了两圈门闩,门仍然没打开。他盯着这个门把手打量了一会,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扇普通的内开门,于是他又凭着常识折腾了几分钟,然而像是锁芯被卡死了似的,这门仍然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不得已转身求助:“伊公子,你家的门从里面应该怎么开?”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伊萼罗好像没听到。
方青蓝皱了皱眉,走回飘窗前,只见伊大小姐似乎已经歪在窗前喝醉了,手里的高颈酒杯跌倒在茶几上,那头柔软的长发撒开来铺满了飘窗,像是奥菲利亚睡着在湖面上。
方青蓝心里遗憾他和伊大小姐不熟,否则肯定要给他照一张相等他醒了开他玩笑,然而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伊萼罗过分粉红的脸颊。
他总觉得有点奇怪,再次抬腿时迟滞的肌肉反应让他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冲到窗前,试图打开窗户,然而窗和门一样被莫名其妙地卡死了。
方青蓝的脸色冷得滴水,他用手指摸了摸伊萼罗的鼻端,异常急促的呼吸和冰冷的皮肤确实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到玄关摸着瓷砖找到了嵌在墙壁里的消防设备柜,然而不出所料,伊大小姐的消防柜就像这个新房间一样空空如也——厨房、卫生间都是如此,甚至找不到一个趁手的重器。
方青蓝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轻轻敲了敲高层的防盗玻璃,这玩意可比他异于常人的脑壳更硬。他阴着脸站起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提起了自己的背包,又抓住了伊萼罗的臂膀,像抱娃娃似的把大小姐整个人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费劲地走进洗手间,把伊萼罗放在浴缸里,然后打开包,取出那只大得有点夸张的拳击手套——洗手间的窗户和客厅的落地窗不同,此处窗户不沿街,不需要隔音,修得又高又小,只做偶尔排气之用——他猜如果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块玻璃是单层的或者非钢化的,那估计只能是这儿了。
他把右手伸进拳套里,爬到浴缸上,盯着窗口一拳打在玻璃边缘处,“咯噔”一声脆响让他微微放心,然而他确定他的力气远不仅于此,如果不再快点的话——
“哐——”
又是一拳,他开始怀疑碎掉的不是玻璃而是自己的骨头。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把玻璃想象成郝之遥或者那个造成这一切的该死的AI的脸——AI当然没有脸,但至少有硬件设备——
他再次想起芮馥郁的尸体,芮馥郁飞起的头——他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记住芮馥郁的脸……
“喀嚓”,窗户边缘处出现了裂缝。
方青蓝气喘吁吁地弯下腰,蹲坐了两秒,他意识到就算他再擅长“进攻”,一氧化碳也开始让他变得软蛋了。他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瞪着窗户,只见路灯的光线从高处洒进来,玻璃的彩色碎屑撒在伊萼罗的头发和衣服上,伊萼罗安静地沉睡着,胸脯的起伏接近于无,脸上那道早就干涸的泪痕像是一段尖锐的提琴华彩。
玛丽亚啊。方青蓝俯着身想——这人才刚刚从轮椅上醒过来,他昏睡了多久?他曾经如何幸运地死里逃生?他的衣服、房子和人生都是全新的。
一个拉满的勾拳在窗户上发出爆炸的声音,这会的玻璃碎屑里已经混了他的血。他把拳套摘下来,他嫌它还是太软,他更信任曾经让他从AI手里死里逃生过一次的骨头。
“砰!”
空气像瀑布一样涌进来,方青蓝喘着粗气,疲惫地靠着墙站着,肩膀抵着墙面,支撑着身体,而他沾满鲜血的手几乎是畸形的。
大小姐的Chanel完蛋了。他垂头看着那身被血和玻璃渣弄得乱七八糟的新衣服,用最后的力气蹲下来,把伊萼罗抱起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靠近窗口。
他就这么站着,头抵着墙,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