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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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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剂探入阿诚的静脉。
      这人的气息就浮在阿诚跟前,阿诚抬手,照他的脸一把按上去,用力一拨,他的头磕在车厢一角。阿诚拔下针剂,刺入他的颈动脉,药注了下去。
      这人从阿诚手里挣脱,扑上药箱,摸了一把手术刀,反手一挥,阿诚侧身,抓住他的腕子,这人一手拎住阿诚的领口,把他一提,摔在车厢壁上,刀劈下来,阿诚双腿一格,别住他的小臂。
      开车的向反光镜里一瞥,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车一荡,把两个人抛了起来。
      另一个看守拔了枪,阿诚支起身子,子弹正好擦过肩头,才翻身避开枪口,刀风又向他眉间一横,他偏过头,扬起一脚,踢在刀柄上。
      刀飞出去,钉在开车的肩胛上。开车的身子一倾,车失去了方向,几个横甩,溅着雪,倚着前轮蛇行而去。
      车厢里一阵纷乱,三个人扶稳了,枪落在地板上,阿诚半跪下去够那支枪,晚了一步,枪柄让人攥住了,阿诚按着枪口,两个人角力片刻,对方扣了扳机。
      车晃得厉害,准头不大,持枪者转手,执枪柄击向阿诚颈侧,阿诚一低身,双手扭住那只手,一个压一个夺,几颗子弹打穿了车厢,火花连迸。
      赛林卡因起效了,看守站立不稳,背靠车厢拨了汪曼春的号码。

      那天,当地警察厅接了一个电话。
      “空军司令部情报处。你辖区内现有一名在逃暗哨,命你出警协助追缉。”
      值班员是头一次接到这个级别的电话,他脱口就问:“哪个空军司令部?”
      那边没说什么,只报了一个车牌号。
      电话放下。听见有人在廊上喊:“北林东路,一辆货车内发生枪击。”

      车外响起了警笛声。
      车厢里倒下了一个,余下两个拳脚相搏。阿诚翻滚到车尾,蜷了一会身子,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痕,缓缓站起来,他没有尽力抵抗,门上的电磁锁受了枪击,短路了,他暗中拉住门把手。
      看守扑过来,阿诚手一松,门荡开,两个人跌出车外,看守翻滚在雪里,抛远了。
      阿诚拽住门下那道槛,让车拖在后头,像一角倒下的旗,手心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往风里雪里淌。
      一个转弯,阿诚蹬了一脚地面,一跃,双臂攀住门槛,匍匐着,把自己拖回车里。
      看守倒在地上,昏迷了,手里有枪,没来得及射击,阿诚拾起枪,迈过去。
      他捉住开车的领后,枪口抵住他的额角,逼他打开车门。
      车门荡开,阿诚把人推出去,控制住车的方向。
      路很陌生,阿诚只隐约知道,正离开白山镇往回走。
      警车从两边抄上来,有枪响,货车一侧的窗应声碎了,挡风玻璃炸开几圈弹痕,阿诚没有躲,也没有还击,他拨了电话。
      明楼在资料室,只有屏光亮着,追踪一整夜,车上的人终于肯打电话了,他打开通话耳机,没说话,眉目也不轻动。
      车轮卷着雪。电话两头沉默良久。
      故事太长,揣在怀里太久,所余的时间,只够告诉他一个结局。
      “我是编号1038。”阿诚用了隐语。
      编号的意思是,劫持。
      阿诚想明楼还在医院,或许姐姐就在身边,他得讲一个只有他能明白的故事,他说,“我要汇报一起重大空中安全事故。”
      静了几秒,明楼只回了一个字:“讲。”
      “北林西9-15巡航机,十二年前曾在一场大火中冒雪起飞,它没有被劫持,而是失踪了,我有办法找到,别答应劫持者的任何条件。”
      北林西路9区15号,是孤儿院旧址。十二年前的大火,说的是那场坠机。冒雪起飞的巡航机,是看雪的孩子?
      阿诚好像在说,他被劫持了,他不是坠机前对地监控画面里的那个孩子。
      屏幕上的地图一格一格清晰起来,明楼凭电话信号锁定了阿诚的所在地。
      这不是说故事的时候,明楼回他:“巡航机已找到,调整航向到编号1020,我领你降落。”
      编号的意思是,监听。
      阿诚的目光扫过驾驶台,找到开关,切断了无线电。
      “失火那天,我没有条件冒雪起飞。我不是你要找的巡航机。”阿诚一字一字咬得清楚明白,“我说了谎。你别答应……”
      “调整航向。”明楼打断了阿诚的话,听上去有点生气。电话也不是密不透风的。
      阿诚看了一眼电话屏幕,地图传过来,明楼在撤离路线上打了红色标记。
      大雪空街,货车一转,撞开一侧的警车,撞破隔离栏,沿反方向车道逆行,下了主干线,拐入一条小路。
      警车分开两路,一路紧跟货车穿入街区,一路绕到它必经的路口,从一侧堵截,阿诚加速,擦过头车的前灯。头车像一块浮冰一样荡出去。
      迎头又一路警车拦上来,阿诚扫了一眼反光镜,一打方向,开上路堤,后头追来的警车一串急刹,两路警车交错停在道中。
      为了避开追踪,绕了好多弯路,电话屏幕下的倒计时所剩无几。
      前头有一辆巴士,阿诚抄上去,往右一别,压住车头,巴士迫不得已踩了刹车,车头碰在货车上,车尾横漂,挡住了后头的警车。
      这一步冒了险,货车一侧车轮离地,在雪上倾侧滑行了十几米,终于没有翻倒,阿诚找回方向,开出这片岔道纷纭的街区,目的地就在眼前。
      明楼在地图上标了一座陆桥,倒计时的终点,就是城际列车开过桥下的时刻。
      货车停在桥上,阿诚跳下驾驶舱,远处追来的警车一片枪响。
      他双手一撑,双腿越过栏杆,衣角一飞,跳下桥去。
      最末一节车厢恰好开过桥下,阿诚落在车顶,向后翻滚,又往下坠,他抓住脚手架,挂在了车尾。
      风声猎猎,阿诚回身一望,一架直升机正在下降。舱门开着,突击步枪扫射过来。
      车尾没遮没拦,得去两节车厢之间掩蔽,阿诚扶着脚手架,又攀上车顶,往车头方向跑。子弹贴着阿诚的脚踝追着。
      一支狙击枪瞄准了阿诚。是汪曼春。扳机扣动,一枪擦过左膝外侧。
      阿诚踉跄了一步,翻下车顶,只凭双手悬在车厢侧面,向前移动。
      直升机又拉高,荡过来,汪曼春开了第二枪,她没打算要阿诚的命,子弹从他的左锁骨下穿透。
      阿诚手一松,滚落在铁轨旁的草丛里。城际列车抛下他,开远了。
      阿诚挣扎着站起来。
      上了缓坡,是一条主干线,警车刹在路边,有人冲下来,一支支枪口对着他。

      通话耳机里传来枪声。明楼从屏幕前站起来。
      楼下有车停靠,没有熄火。
      明楼扣好外衣,走出资料室。
      梁仲春从二楼一拐一跳抢下来,进屋拾起桌上的枪,枪柄往明楼身前一拦:“走后头。我和邻居说好了。”
      后头有条窄巷,过去是一间杂货铺,窗户挨得很近,从二楼越过去,出门就是另一条街。
      “不用。”明楼没接那支枪,他一阶一阶踏下去,往玄关走。
      门一开,雪光刺眼,明楼一步一步踩着雪,走完了门前那段小路。
      手下拉开车门,汪芙蕖在后座,探了探身子。
      “曼春去接阿诚了,我来接你。”
      明楼坐进车里,没有说话。

      有人把阿诚架上车,潦草地裹了伤口。
      光线很暗,阿诚好像回到了孤儿院的储物间。凉在地上,凉在墙上,压住肩,压住心口,浑身都疼,躺也不行,坐也不行,喘一口气,冷全扑进喉咙。
      征用林场直升机,调动当地警察厅,这么明白地抓人,怕是有把柄握在他们手里。要和明楼交换的,不是他的命,是那个把柄。
      什么把柄?
      这念头和疼纠缠在一起,时亮时灭。
      阿诚动了动右手,摸到了电话。他记得没挂,手指在电话侧面,敲了一串数字电码。
      得告诉明楼,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他给梁仲春的军方内部资料,是一份绝密文件。
      在空军学院,只有图书馆的R档案库能看到。档案库的出入口令,是以日期时刻为条件实时变动的数字序列,两年前,阿诚破解了它。
      他找到了封着白山事件标签的记忆卡,第一次看到了坠机时留在影像里的那个孩子。
      文字内容是背诵之后又写下来的,查阅记录和监控画面都仔细处理过,以为找不到破绽。
      血止不住,阿诚手心都是汗,指尖抖得厉害,敲错了好几个字。
      在他一字一句把实情敲给明楼的时候,汪芙蕖望着窗外,不动声色地说着同一件事。
      车正开往机场。
      汪芙蕖说证据确凿。开除、监禁,无论学校怎么处罚,只要你说,他是你最在意的学生,我都能帮你挽回。只有一样,军事泄密的罪名太大,别说他一个孩子,你我也未必担得起。
      明楼没有回答。
      车里沉寂了许久。
      汪芙蕖笑着叹了叹:“都是师生,怎么你我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明楼向着一窗大雪,念了一句:“路还长,有话,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通话耳机里,断续的声响停了。阿诚听懂了。
      空白了十几秒,明楼听见那边敲了一个简码。
      它代表一个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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