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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临安再见 ...

  •   次晨三人纵马南行,当晚在湖州一家大客栈“招商安寓”中歇宿。黄昏时分,三人在客店大堂中用饭,听得邻桌七八名大汉饮酒纵谈,都是山东口音,谈论山东益都府青州“忠义军”抗金杀敌之事。郭靖听得关心,叫了五斤酒、八大碗菜请客,移座过去请教询问。
      这些大汉是从青州南逃的客商,一向做两浙的丝绸生意,最近青州危急,他们便逃到浙西来暂避兵乱,见郭靖请吃酒菜,甚是殷勤有礼,便告知山东青州的情状。益都府青州是鲁南要地,近年来金兵对蒙古连吃败仗,声势衰弱,地方上的汉人揭竿起事,占了不少地方,称为“忠义军”,奉潍州人李全为首。那李全甚是能干,他夫人杨妙真更为了得,当时号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再加上李全的哥哥李福,三人将金兵打得落花流水,山东义民纷纷来归,声势浩大。近几个月来连打胜仗,将淮南与山东的金兵赶得只好西退,自从岳飞、刘锜、虞允文以来,宋人从未如此大胜金兵过。
      临安朝廷得讯后大喜,其时丞相史弥远当政,便任命李全为京东路总管(其时京东东西路早已属金国该管,但宋朝仍任命京东路的官员),部下军队正式称为“忠义军”,以楚州(淮安)为总部。宋朝在江北有了一支军队,似乎有所振作。但朝廷虽对忠义军发一些粮饷,其实对之十分猜忌。后来金兵渡淮,攻向长江边,李全率军打得金兵一败再败,一蹶不振。朝廷升李全为保宁军节度使兼京东路镇抚副使,俨然是大将大官了。但朝廷在李全之上,又派了一名大将许国任淮东制置使,以作牵制。许国过去在襄樊、枣阳打仗,军功卓著,但他为人昏暴,对李全、杨妙真夫妇不加礼遇。忠义军与宋军(正规部队)如发生摩擦纠纷,许国必定处分忠义军,十分不公。其时李全在山东青州前线作战,后方忠义军气愤不平,便即作乱,杀了许国全家,许国自杀。其时蒙古兵击败金兵,打到了山东,起始进攻青州。
      这一带的百姓有的做过忠义军,有的是忠义军的亲友,那几个青州客商也把李全和杨妙真夫妇吹得天花乱坠,黄蓉听得这位女将竟如此了得,说道:“靖哥哥,我想瞧瞧这二十年天下无敌手的梨花枪,到底如何了得!”郭靖道:“好!这是咱们大宋收复的土地,虽在江北,一尺一寸也都是大宋的江山,咱们既然撞到了,总得助那李全夫妇一臂之力。”两人同穆念慈商议起来,穆念慈虽无甚么大义,但方才一方义事也听得她心潮澎湃,当下便道:“郭大哥,黄家妹子,小妹我虽一阶女流,但拳脚上也勉强过得去,现也想为她夫妇二人出份力。”当下三人携带着一个婴儿便向北往山东益都府而去。
      见到李全、杨妙真夫妇后,说起来意。李全做了大官,已有了官架子,对金兵连打胜仗,不免有些骄傲,同时内乱未靖,心下正自忧急,见靖蓉几人年纪轻轻,男的淳朴,女的美貌,还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谅无奇才异能,谢了几句,便吩咐下属款待酒饭,说道敌兵来时,如我夫妇打不退敌军,请两位相助守城。
      郭靖几人虽被怠慢,也无什么怒颜,反倒是怀中杨过听得此人如此敷衍他妈妈同郭伯伯、郭伯母,心下大愤,当即从穆念慈臂上坐起,两只小手朝着李全挥舞,小嘴一张啊啊大喝,几人只当他是顽童,也不在意。
      李全随即发号施令,却不是部署守城,而是调兵遣将,去擒杀叛乱的忠义军下属,以及将强占了饷银库的宋兵赶出城去。靖蓉见他虽剽悍英武,但统兵统得乱糟糟的,属下互斗,内部甚为混乱,四分五裂,自己各部之间看来尚有一番生死搏斗。
      郭靖久经战阵,行军打仗的首先要务,便是哨探敌情,见李全只随口讯问:“敌兵有多少,到底是蒙古兵还是金兵?不会是蒙古兵吧?敌军前锋已到了哪里?”下属将士随口而答,难知真假。靖蓉也无心去用酒饭,低声商量了几句,黄蓉自告奋勇,骑了小红马去察看敌情。
      傍晚时分,郭靖在北门外引领遥望,见小红马绝尘而至,忙迎了上去。黄蓉勒住马头,脸现惊恐之色,颤声道:“蒙古大军看来有十余万之众,咱们怎抵挡得住?”郭靖吃了一惊,道:“有这么多?”
      黄蓉道:“上次成吉思汗叫你们兵分三路,想一举灭宋。你不肯干,旁人却肯干啊。”郭靖道:“要请诸葛亮想个妙策。”黄蓉摇头道:“我已想了很久啦。靖哥哥,若说单打独斗,天下胜得过你的只二三人而已,就说敌人有十人百人,自也不在咱俩心上。可是现下敌军是千人、万人、十万人,那有什么法子?”郭靖叹道:“咱们大宋军民比蒙古人多上数十倍,若能万众一心,又何惧蒙古兵精?恨只恨官家胆小昏庸、虐民误国,忠义军又有内乱,大敌当前,却还在自相残杀。”
      黄蓉道:“蒙古兵不来便罢,倘若来了,咱们杀得一个是一个,当真危急之际,咱们还有小红马可赖。天下事原也忧不得这许多。”郭靖正色道:“蓉儿,这话就不是了。咱们既学了《武穆遗书》中的兵法,又岂能不受岳武穆‘尽忠报国’四字之教?他教的是‘破金’,其实是‘破敌’,用以‘破蒙’,那也无妨。咱虽人微力薄,却也要尽心竭力,为国御侮。纵然捐躯沙场,也不枉了父母师长教养一场。”黄蓉素明他心意,叹道:“我原知难免有此一日。罢罢罢,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就是!但只穆姊姊如何是好,先前说要带了穆姊姊同过儿回桃花岛,刻下反悔,穆姊姊如何能弃了我俩独自离开。”
      郭靖当下也是后悔不已,“穆世姊初为人母,舐犊情深,定不会叫过儿小小年纪失了父亲又失母亲,我们言明其中厉害,她应能体谅我们一番心意,只是过儿,我不能瞧他长大,教他武功了。”语气中诸多遗憾。
      两人计议已定,心中反而舒畅,当下回入城中,寻到穆念慈,同她讲明其中关系,初时她无论如何不愿离去,黄蓉再三以杨过为由,终劝的她携子离开。
      杨过未曾想到有此一节,故技重施,死命拉住靖蓉两人不放,郭靖抱着哄了许久也不见效,无奈手一动点倒了小儿人,将穆念慈母子送出城去,又送了许多盘缠,方回到城中,叫了一桌好菜,对酌谈论,想到敌军压境,面临生离死别,比往日更增一层亲密。直饮到二更时分,忽听城外号哭之声大作,远远传来,极是惨厉。黄蓉叫道:“来啦!”两人奔到城头,只见城外难民大至,扶老携幼,人流滚滚不尽。

      穆念慈抱着杨过辞别靖蓉,想他夫妇二人武艺谋略远甚自己,没了自己同过儿两个累赘,必能平安归来,自己先回临安,日后他们脱身定会来寻,当下骑了马直奔临安。
      杨过一觉醒来发觉郭伯伯、郭伯母早已不在,心下又气又悲,一张俊俏小脸整日肃着,累了饿了尿了也不叫嚷,过不得几日消瘦了大半,吓的穆念慈以为孩子出了事,寻了几位郎中诊治均摇头,只说并无什么病症,只道年纪尚小,奔波多日许是累到了。杨过听得这些话却嘴里哼哼,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楚,好不容易得遇郭伯伯一家,原以为自己跟了两人回桃花岛,过得几年芙妹出生,自己就能带着她玩耍,看着她长大,谁知又冒出这一番事来,叫郭伯伯郭伯母离了自己,自己如今年小力弱,妈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许自己去桃花岛找人,一想到自己要等十几年才能再见郭伯伯一家,他哪里还吃得下,睡得着。
      穆念慈听了郎中语言,不敢再行,就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想着先歇息两日,待孩子好些再南行,晚间用饭时见杨过依旧吃的少,抱了起来边走边哄,“过儿乖乖的,妈妈带你回临安去,你师父、师娘是世间大侠,他们既说了要收你做徒弟,便一定会来寻我们。”低头见怀中小人儿一双大眼睛定定瞧着她,似在问她可当真,穆念慈母子连心,摸了摸杨过的额头,“就这么喜欢你师娘,她走了你连妈妈都不愿理了?”
      杨过瞧着妈妈蛾眉深蹙,脸色苍白,知她忧心自己,不免自责起来,为人子女如何能叫长辈忧心,奋力从她怀里坐了起来,一双小手搂着妈妈脖颈儿啊啊两声。穆念慈得孩儿安慰,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是她安慰小儿,没想到却是过儿安慰了她。“过儿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叫你师父、师娘担心,是不是?”
      杨过啊啊两声应和妈妈,又偏头去够桌上的碗筷,“乖孩子。”穆念慈端了碗一勺一勺喂食小儿,待一碗辅食吃完,杨过揉着眼睛又睡意朦胧起来,心里暗自嘀咕,还是要早点长大,这小身子实在太容易疲乏。
      穆念慈一路上打探益都府战事,听说第二日蒙古大军退了兵,心下渐安,带着杨过往南走,行了数月方到临安,用郭靖赠的银两在临安府置了一间雅静小院暂住下,又寻了丐帮分舵弟子留下口讯给黄蓉。一路带着小儿行来,疲倦不堪,歇了几日方好,想到郭靖黄蓉不知多久才回,不可坐吃山空,日日带着婴儿去市井寻事情做,但她自幼跟随杨铁心各处跑,寻常女子会的杂事均不大趁手,只一身武艺勉强过得去,便在瓦舍外宽敞处寻了一地卖艺。
      杨过上一世这般年纪时还在乡下与母亲种地为生,这一世却换了种活法,但他自来喜爱热闹,再世为人也改不了这性子,每日里在妈妈身边东瞧瞧,西望望,倒也自得其乐。穆念慈容貌俱佳,还有丐帮弟子暗中护着,一时倒无人敢来滋事,每日得的赏钱除去吃喝倒还余下不少,穆念慈也不乱用,一文文记好,仔细存下,留待日后过儿入学、婚事。
      如此过了月余,杨过已将大半临安分舵的乞儿认全,每日里妈妈舞刀弄剑,他就推着盘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将打赏的铜钱一文文拾捡好,待一日结束,这位乞儿送点,那位乞儿给点,一个小儿人如此做派,叫穆念慈和看护的乞儿好笑不已。
      杨过如此作为,自有打算,他想着妈妈卖艺数月无人敢来打扰,必定是丐帮哪位厉害人物嘱咐过,但妈妈去给钱,给少了人家看不上,给多了自己不够用,自己便不同了,他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婴儿,便是一文钱乞儿也会欣慰接着,如此岂不是花小钱办大事。
      靖蓉夫妻拜别托雷,一路疾驰赶回临安,得了乞儿传话寻觅来,便看到一个小小人儿坐在地上,专心的捡着地上赏钱,身后一位貌美女郎耍着一把长枪,舞弄的虎虎生风,周边围观的众人阵阵欢呼,随手撒下一枚枚铜币,小儿人仰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举起一双小手连连作揖,瞧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再送了一轮赏钱。
      一连串动作瞧得靖蓉两人眸中生泪,心中酸涩,黄蓉上前搂了杨过抱进怀里,见他小脸占了灰尘,拿了帕子擦拭干净,又亲亲他的小脸,“过儿,想不想师娘。”杨过乍然被抱起惊慌不已,一抬头瞧见是黄蓉,偏头又见郭靖立在旁边,愣了又愣,似不敢相信,待黄蓉问到才反应过来,小嘴一瘪哭出声来,泪珠子哗哗直落,哭的黄蓉郭靖更心疼了。
      杨过原以为上次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郭伯伯、郭伯母,与芙妹相聚之日更漫长无比,故而每日里只能把心事藏在心里,加倍同妈妈挣钱,好等日后寻到芙妹,不至于再叫她笑话自己是小乞儿。哪想两人竟从天而降,一时思绪起伏,委屈之意、欢喜之情漫上心头,情不自禁起来。这倒也不是杨过自己想哭,他如今到底还是个婴儿身子,一点点心绪起伏眼泪就不受控,真是喜也哭,恼也哭,让杨过一个上辈子活了快二十年的少年侠士实在不好意思。
      黄蓉没想到小儿人还记得自己,连拍着小娃娃脊背哄,穆念慈闻得动静转身瞧见靖蓉两人,立时停了长枪,脸上露出惊喜之意,朝四方作了作揖,“各位,小女子今日有事,便到这里了。”说完走到两人身前,左右瞧瞧,见两人均无伤情才放下心来,喜道:“郭大哥、蓉妹妹,你们一路可好。”
      黄蓉忙着哄怀中的小娃娃,郭靖接了话,“穆世姊,我们都好,你怎的在此卖艺,可是银钱不够?”他从来直言直语,也不想这话说出来可妥当,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要大大记上一过,穆念慈素知他的为人,毫不在意,当即笑道:“郭大哥,你上次转赠银钱还未用,只妹子不知你同蓉妹妹何时归来,须得有个生计讨生活才是。”
      这边黄蓉终于哄好了怀中小人,接过话来,“穆姊姊,银钱身外之物,你使没了找丐帮弟子借便是,便当作是我为过儿使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过儿还小,你好生陪着他才是。”说着又拿帕子把杨过一双小手擦净。
      杨过哭了一场心下大好,身子扭了扭让黄蓉放他下地,爬去推了装铜钱的盘子过来,啊啊两声示意黄蓉,黄蓉蹲下瞧着那盘子,“给我的?”杨过点点头,又推了推,郭靖见他小小年纪如此懂事,比康弟不知好了多少,心下实在喜欢,上前抱了他起来,“过儿如此年纪便知要孝敬长辈,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黄蓉自小见多了险恶人心,当初与郭靖结识也是因着他有一颗待她好的不求回报之心,如今这小小婴儿不知钱财为何物,却想着把自己得来的好东西孝敬她,她实在欢喜,“好孩子,我没白疼你。”得了小杨过的孝敬,黄蓉对这小娃娃喜爱之情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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