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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闭环 ...

  •   温酒冷不丁对上谢祈安的目光。他倚在廊柱旁,身形挺拔,姿态随意,仿佛春日的风都吹不乱他一分。他的双手抱于胸前,袖袍垂下,微风轻扬,目光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如同看透了她方才的一切举动。
      “夫人倒是热心。”他的声音低沉,缓缓在春风中飘来,带着几分懒散与调侃,“先是救人,再是送茶壶,今日这谢府倒成了夫人的‘善堂’。”
      温酒被他这句话说得一顿,目光微微一敛,却依旧镇定,语气清冷:“不过是举手之劳,侯爷何必冷嘲热讽。”
      谢祈安微微挑眉,直起身,脚步从容地向她走来。青石路上落了几瓣桃花,他的玄衣拂过那些花瓣,染着一抹春意。他站定在她面前,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低低一笑:“举手之劳?我瞧着,夫人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是在救她,还是在救自己?”
      温酒不动声色地抬起眼,与他对视,语气依旧平淡:“侯爷多虑了,温酒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谢祈安轻轻笑了一声,唇边的弧度深了几分。他缓缓靠近,低头注视着她,那目光深邃而难以捉摸:“只是做该做的事?那‘今是明股’的契约交易,也算你该做的事吗?”
      温酒心中微紧,手指不自觉地拢紧袖口,却依旧镇定自若:“侯爷消息灵通。那不过是些小打小闹,闲来无事试一试罢了。”
      “试一试?”谢祈安低低笑了,声音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夫人可真有胆量。那契约交易的水深得很,连那些精明的商人都要三思而后行,夫人倒是轻松入局。”
      温酒闻言,心头一阵紧绷,嘴上却不肯示弱:“温酒既然入局,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祈安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深潭般幽暗,藏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光。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拨开她肩上的一片桃花瓣,动作从容而暧昧,声音压低了几分:“入局容易,抽身却难。”
      温酒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答案,然而他的神情波澜不惊,仿佛整个局势尽在他掌控之中。
      谢祈安看她沉默,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轻蔑,又像是无声的挑衅:“涨跌,不过是镜子,映着他们的影子罢了。夫人以为,自己能轻松赢过这场局吗?”
      温酒感到他的话语如同针锋般逼近,胸口不由自主地起伏了一下,却依旧咬紧牙关道:“若不试,又怎会知?”
      “很好。”谢祈安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双手负在身后。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修长,春风吹起他的玄衣下摆,带着一丝潇洒随意。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袖口,抬眸直视着他:“侯爷对契约交易倒是看得透彻。”
      谢祈安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凉意:“看透和入局,是两回事。本侯向来只看局,不下场。”
      他说这直起身子,转身迈开步伐,步履从容洒脱。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停下,微微侧过头,眸光里闪过一抹危险而戏谑的光:“否则这局里,你可就不止是个看客了。”
      温酒被他最后的话语激得心头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那玄衣在春风中微微扬起,仿佛一抹深不可测的剪影。他步伐从容而潇洒,玄衣在春风中摇曳,如同一抹飘然的影子。他的每一句话都像藏着深意,似轻描淡写,却又让人隐隐不安。
      她站在原地,心中微微发紧,仿佛一脚踏入了什么深不可测的泥潭,而那个男人,始终立于岸边,嘴角带笑地看着她挣扎。谢祈安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深处,温酒微微垂眸,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眼前这男人的深不可测。
      她脑中回荡着他的那句话——“否则这局里,你可就不止是个看客了。”
      这句话让她感到莫名的压迫感,同时又夹杂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挑衅。
      “夫人?”青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温酒回过神,抬眸看了一眼青露,声音平静:“怎么了?”
      青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祈安消失的方向,犹豫着说道:“奴婢瞧着侯爷刚才好像心情不错,可他说的话又让人听着发怵。”
      温酒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语气里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他一向如此,话里话外总是藏着几分深意。”
      青露低头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嘀咕:“可奴婢觉得,侯爷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温酒的目光微微一沉。她何尝不清楚谢祈安已经察觉到了她在契约交易中的动作,只是他并没有挑明,反而步步引她思考,似乎在等待她主动暴露更多。
      “他知道与否,并不重要。既然他想看,那就让他看好了。”温酒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对青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重要的是,他不会轻易说出真正的意图。
      她抬眸望着谢祈安离去的方向,目光幽深,眼底闪过一抹冷静而锐利的光。这个男人,太过狡猾,既不直接阻止,也不干涉,只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试探她的底线。

      夜幕深沉,上官府的正厅内,烛光摇曳,将雕花木梁上的暗纹映得忽明忽暗。沉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起,弥漫着一股厚重的静谧气息。窗外传来几声隐约的虫鸣,与深夜的冷意交织,将这座府邸衬得格外孤绝而肃穆。
      顾衔杯踏入厅堂时,长袍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银纹面具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冷光。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完全不为这夜晚的压抑气氛所扰。正座上,上官鸿半倚在榻上,手握一只青瓷茶盏,目光冷静,沉稳如一潭深水。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站着的顾衔杯。顾衔杯面带银纹面具,墨袍垂地,整个人看起来如夜色般深不可测,虽是立着,却并不显得局促,反而透着一种从容。
      上官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神情淡然,开口时语气却带着一丝警觉:“顾少主登门,想必不是单纯为叙旧情。听闻‘今是明股’的契约交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这种局面,还敢分心到上官家来?”
      顾衔杯嘴角微扬,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深意:“家主明察秋毫,顾某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一笔‘好生意’。与其说分心,不如说是将最重要的一环,留给家主。”
      上官鸿挑眉,目光锐利:“哦?何事如此重要,竟值得顾少主亲自来见?”
      顾衔杯不急不缓地落座,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低沉而带着一丝玩味:“盐。”
      上官鸿眸光微微一闪,随即镇定自若地放下茶盏,靠在椅背上,嗓音冷静:“盐乃民生根本,一丝风波,牵动的不止是市场,还有朝廷。我虽管控朝廷的盐场,但这却是不可动摇。”
      顾衔杯闻言,笑意渐深,语气低沉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顾某不得不提醒一句——如今市场上有多少借贷资金在流转,家主比我更清楚。盐价攀升,许多商人借贷入场,他们的牟利来源全依赖价格继续上行。对于您来说无非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又从中赚取利息;可人性使然,您并不能保证这些借出去的钱完全流向钱庄,还是流向了陌家赌坊。如若赔个倾家荡产,且不说利息,债务可能都不能偿还的起,到时恐怕连钱庄都难以独善其身。”
      上官鸿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冷光。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桌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威慑:“顾少主这是在威胁我?”
      顾衔杯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声音却依旧温和:“不敢。顾某只是觉得,鸡蛋得放在不同的篮子里。经济需要流转,但同时也需要完整的闭环。家主差的是,顾某这一环。”
      上官鸿眯起眼,不以为然道:“顾少主说得轻巧,又怎么保证,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衔杯微微一笑,他的面具在烛光中闪着幽冷的光泽,整个人显得从容而优雅,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缓缓踱步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外面的夜色,声音低缓,却字字笃定:“钱庄只能靠利息赚钱,而这利息,必须建立在赌涨的前提下。若市场陷入恐慌,价格大幅下跌,人们还不起债,钱庄必然受损。而赌坊呢,靠一局定生死,只能满足赌徒短期的刺激,但无法提供真正的机会。可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耐心,去等待明日或者多日价格高涨,他们更倾向于一时之快,幻想于一夜之间的暴富。赢钱了,想要赢的更多;亏钱了,就急着想要翻本,问题在于赌坊本身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手段弥补损失。顾某这招契约交易,实际上也是拦截了部分流入赌坊的钱。”
      顾衔杯转身,双手交叉环于胸前,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今是明股’的契约交易综合了钱庄的稳定性和赌坊的灵活性。可以随时决定契约的开始和结束。哪怕暂时浮亏,也可以选择继续持有,等待浮盈。顾某只不过将人心全都歩在一局之中罢了,也就是那一纸契约。”
      上官鸿的眼神微微一闪,语气依旧冷然道:“如此说来,岂不是给了他们更多的退路,反而降低了收益。”
      顾衔杯低低一笑,声音低沉而笃定:“家主,这才是关键。人有了退路,就意味着他们更愿意持续投入。每一次追加投入,都是新的本金和新的抽成。即便有人最终赚到钱,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运气好。但更多的人会在不断的交易中被耗尽。更重要的是,这些浮亏浮盈的资金,是留在我们账面上的,他们只是在等,而我们已经得到了收益。”
      上官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盏,目光中似有一刹那心动:“听起来确实诱人,但我如何确保,你的契约交易不会彻底搅乱市场?”
      顾衔杯走近几步,语气低缓却透着一抹强大的压迫感:“家主,市场从来不是被搅乱,而是被情绪推动。涨跌,不过是贪婪和恐惧的博弈。而我们所做的,是引导这些情绪。只要家主同意联手掌控盐的价格,推动明日盐价上跌,吸引更多鱼儿入网,待到收网之前,顾某会提前通知。”
      上官鸿眯起眼,目光中闪过一抹探究,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目光锐利如刀,凝视着顾衔杯。沉默片刻,他冷冷开口,语气里透着一抹讥讽:“说得漂亮。可一旦朝廷察觉,满盘皆输。顾少主,你考虑过这后果吗?”
      顾衔杯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面具下的目光幽深如夜,像是对这质问毫不意外。他不疾不徐地抬步,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夜色之中的星空,声音低沉却笃定:“家主多虑了。朝廷重盐,重的是私盐买卖。我们交易的是盐价的波动,而并非买卖私盐;他们看到的只会是繁荣,而非隐患。”
      上官鸿微微挑眉,冷声道:“如今盐价三日连涨,已引得各地商贾沸腾,若是再推一把,朝廷岂会坐视不管?”
      顾衔杯轻轻一笑,缓缓转过身,眼神如暗潮涌动:“正因如此,才需要控制涨幅,而非一味推波助澜。家主掌控盐场,能精准决定供需的节奏。而我‘今是明股’的契约交易,则能分散市场的注意力,让商人们将关注点放在实时的涨跌波动上,而不是盐价的根本原因。”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从容:“朝廷若察觉异常,最多会追查流通渠道。而家主,这正是您的优势所在。盐场在手,供给在您,渠道也是您控制的闭环。这局面,再大的风浪,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上官鸿似乎在掂量着什么,他的眉梢轻轻一挑,眼底的冷意逐渐被一丝深思所替代。那双鹰隼般的眼眸藏着精密的算计,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被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点燃。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茶盏边缘,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片,他缓缓说道:“你倒是将这一切说得轻而易举,但朝廷的手段未必是你能预料的。顾少主有万全之策?”
      顾衔杯微微躬身,语气笃定中带着一抹隐隐的锋芒:“家主,风险从来不是来自朝廷,而是来自局势的失控。没有多少人能直接做到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大家最关注的也只有波动的价格。”
      上官鸿凝视着他,“听起来,倒是个足够干净的好算计。”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但语气却明显松动了几分。他抬眼重新看向顾衔杯,那双眼中刚才隐约透出的戒备,已然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的兴趣与认同。
      顾衔杯察觉到他的变化,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一扬,低声一笑道:“正是如此。哪怕朝廷想查,也只会查到这些普通商贾的契约,也不存在私盐买卖,更不会追到家主或顾某的头上。”
      上官鸿微微眯起眼,缓缓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推到一旁,语气低沉而冷静:“顾少主,好一个阳谋啊。”
      顾衔杯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家主请放心,您只需稳住盐场和渠道,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上官鸿盯着他片刻,忽然低低一笑,眼中露出一抹深意。
      窗外夜风微凉,烛火轻轻摇曳,厅堂内的气氛却因两人言辞间的博弈而显得格外凝重。两人相视片刻,眼中皆带着深深的算计与冷意,这场密谋,注定将在黑暗中掀起一场不为人知的风暴。
      顾衔杯微微颔首,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家主,正如最初顾某所言,这不仅仅是一个局,而是一条能够循环往复的利益链。钱庄的债务、赌坊的赌资、契约交易的契子,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了闭环。家主,您掌握着资源,而我掌握着情绪,这盘棋,不会有输家——至少对您来说。”
      上官鸿端起茶盏,手指轻轻转动盏身,垂眸略作沉思,他端起茶盏,轻轻晃动着盏中茶水,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他抬眼看向顾衔杯,目光中多了一分深藏的算计与认可:“顾少主倒是善于借势。”随即缓缓饮下一口茶。他对眼前人深沉的心机感到敬佩又惶恐,顾衔杯的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倒像是一口望不到底的深井,暗藏着无数玄机。
      窗外的夜风卷动,厅堂内的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影忽明忽暗。这一场隐秘的合作,注定将改变市场的格局,而背后暗藏的风波,也悄然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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