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色》苏簪

3、出路

　　静若寺离云州城有一些脚程，即便是马车，也要至少一个时辰才能行到。
　　为了在天黑前赶回城内，姜韫清没有拖泥带水，东西一安放好便让李大虎驾车出发。
　　哪知天不随人愿，她们的马车刚行出静若寺还没一刻钟，便遇上了从外边过来的一大队车马。
　　静若寺本就是个僻静的山寺，通往它的路自然并非宽阔平坦的大路。
　　这下路的两面都挤满了马车，通行一下子便受阻了。
　　“小姐，前面人马有些多，堵住了行路。暂时过不去了。”李大虎在车外对姜韫清高声说道。
　　碧玉掀开马车厚厚的布帘，探出头去看，只见对面一前一后也是两架马车，但看样式却比姜家的要好上太多，旁边还有骑着马的随从，人数也不少。
　　看这架势，对方不是个好惹的。
　　碧玉缩回了头，把自己的观察悉数告知姜韫清：“小姐，外面那群人看着人多势众，身份恐怕也是个显贵的。你看？”
　　姜韫清正想出声回话，后面马车上的盼儿倒是先跳出来说了话。
　　“敢问前面是哪个府上的？可否让个道，让我家小姐先行通过，我们还要赶着回府去给家中小少爷庆生呢！”
　　姜韫清越听越皱眉，忙让碧玉出去叫盼儿过来。
　　盼儿被碧玉拉过来的时候，还很不情愿，嘴上嘟嘟囔囔说着话：
　　“小姐，你叫我过来作甚，这对面也不知是哪路没眼色的，见着知州姜大人家的马车还敢不让路。你瞧我都客客气气问话了，他们还是半点声都没吱，真是目中无人！”
　　眼见着盼儿越说越没个度，姜韫清忙出声打断了她，“你且回马车上坐着，我待会派李大虎前去问问，指不定对面是什么身份的人物，我们还是先不要贸然行事为佳。”
　　盼儿虽不愿，但到底知晓些事情轻重，扭捏了一番后便老实地往后面走去。
　　李大虎还没来得及领命前往，对面倒是先传来了声响：
　　“请问可是云州知州姜大人府上女眷？”
　　碧玉瞧着姜韫清面色，不敢轻易应答，姜韫清见对方已知晓她们身份，还直接地问出了口，显见是认识她父亲的人，便也觉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便答了一句“正是”。
　　随后便又听到对面传来声音，只是这回换了个更为低沉的年轻男声。
　　“姜小姐，不如我等都各退几步，之后你们再先行也不迟。我观此间乃路途最窄处，强行相让恐有风险。”
　　年轻男人说的是标准的雍州官话，内容也有理有据，姜韫清听后不觉不妥，便干脆应了一句“好。”
　　随后便让车前的李大虎去跟后面的马车夫传话让他们待会也跟着一起往后退。
　　等退了足足有好几十丈远，姜韫清才又让李大虎驾车前行。
　　车轮压在下过雪的山路上，发出碌碌的碾压声，李大虎掀开车帘对她说话时，右前方那驾马车的车帘也正好掀开。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姜韫清只来得及看清对方一片墨色的衣角，李大虎便驾着马车驶过了对方。
　　一路紧赶慢赶，等她们一行人终于到达姜府，已是接近酉时。
　　冬日天色沉的早，姜韫清踏进自家宅院时，姜家府宅里已挂上照明用的灯笼。
　　许是急着邀功，盼儿没等姜韫清主仆俩归置好箱笼，便催着她们去新夫人所居住的榴园问安。
　　姜大人自然也在榴园，许是喜得麟儿，他今日甚至还特地告假在家陪了刚产子的夫人一整天。
　　姜韫清进来的时候，她的父亲姜尧康和继母陈氏正凑在一起逗着刚出生不久的乳儿。
　　“父亲，母亲，韫清来迟了。还望父亲母亲见谅。”
　　姜尧康先回过头来，笑得甚是开怀，“不妨事，静若寺离城里也有些距离。韫清，快过来瞧瞧你弟弟，你母亲可是费了一晚上才把他给生出来呢。”
　　说罢，又有些心疼似得牵起了陈氏的手细细揉搓，眼里满是柔情。
　　“母亲辛苦了。”
　　姜韫清不想看他们俩在她面前小意柔情，忙别过眼去看被放在床头软枕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奶娃娃。
　　这，就是她的弟弟。
　　姜韫清看着不哭也不闹的婴孩，心中柔软了几分，正想伸手去牵牵他的小手，陈氏却在这时抱起了孩子。
　　“宝宝是不是饿了，别着急，娘亲这就给你喂奶。”说罢，就要解衣，姜尧康忙伸手去拦，给她使眼色暗示姜韫清还在呢。
　　陈氏似乎才看到姜韫清一般，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道：“哦，韫清回来了。我看你坐了许久马车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早点休息吧。”
　　姜尧康听陈氏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看见女儿衣裙上的凌乱般，也柔声对她道：“都怪爹爹粗心，竟忘了你大冷天从静若寺回来多么辛苦。你母亲说得对，今日你便先回杏园休息吧。明日再来看你弟弟也不迟。”
　　姜韫清哪还有话说，起身行过礼便出了门。
　　侯在门外的碧玉见她这么快便出来了，脸上面露忧色，姜韫清无声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父亲让我早些休息，明日再来看弟弟。”
　　姜韫清没等碧玉问她，刚走出榴园院门，便开口说道。
　　碧玉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生气，“老爷现下的心思全都在新夫人和新出生的少爷身上，下午着急忙慌地差人来请小姐回府，回了府又打发小姐赶紧去休息。这不是折腾小姐你嘛！”
　　姜韫清没有回话，只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有些破败的思园，心里多了些许落寞。
　　娘亲去世后，父亲的种种行径早已让她寒心。
　　现下这般，不过是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罢了。
　　如今陈氏已为父亲诞下长子，陈氏又这般容不得她，父亲以后眼中怕是更看不到她这个亡妻生的女儿了。姜韫清心中如明镜般，她想，她得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做做打算了。
　　与其逃避，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在姜府为年前新诞生的少爷姜元安办过满月酒后不到两天，身为姜韫清父亲的姜尧康便收到一封自雍州寄来的信。
　　信是姜韫清嫡亲的姨母孟昭兰写来的。
　　孟家乃是江南书香大族，族中出过不少文人才俊，只这几年有些落魄了，但清名犹在。孟昭兰正是在孟家仍旧鼎盛时嫁到寿阳侯府的。她嫁的是寿阳侯的第二子，本是没有机会继承爵位的，谁知作为寿阳侯准继承人的长子前些年意外落马摔死，这侯爵的位子才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孟昭兰夫君的头上。
　　孟昭兰正是以寿阳侯夫人的身份给姜尧康写的这封信。
　　信中她只说是思念亡妹之女姜韫清，想要接她到府中小住一段时间，写信呢是想先过问作为父亲的姜尧康意见。
　　姜尧康看了信哪还有什么拒绝的想法，寿阳侯府家大业大，姜韫清能借此机会住进侯府，他求之不得。
　　等上元节一过，姜尧康和陈氏便目送姜韫清往雍州而去，碧玉自然也陪着姜韫清一起离开了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