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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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的雪子飘落在地，将昨夜刚刚被风刮落的枯叶盖了去，留下浅浅一层莹色。
有脚步轻轻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走近了，才看出来是一名戴着灰色僧帽的小沙弥。小沙弥稚气未脱，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面上却一派沉稳。
“笃笃”
一处僻静的禅房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女声：“何人来访？”
小沙弥站在门外，语气恭敬地答道：“女施主，是我，常慧。”
他的话音一落，禅房的门便从里面拉了开来，一名梳着双丫髻的黄衣侍女走了出来。
“小师傅可是有事？”
名唤常慧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唱了个诺，“阿弥陀佛，小僧是奉师傅之命特来请姜小姐前去大悲殿听经的。”
黄衣侍女面露疑色，正要开口问些什么，禅房内室突然走出来一名身着青莲色衫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正是云州知州姜大人的独女姜韫清。
姜韫清接过话头，对站在门外的小沙弥回道：“劳烦小师傅告知，我稍后就过去。”
小沙弥见她应了，忙告辞先走一步。
等他刚一走远，黄衣侍女忙关上房门，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小姐，你之前不是已经跟寺里的虚云师傅打过招呼吗？怎么今日还特地差人让你去前殿听经啊？”
姜韫清转过身去，边收拾案桌上还未完成的画作，边回答她：“许是虚云师傅怕我在寺中待得无趣，这才差了小师傅来请。”说着，又转了话头，“碧玉，去外头端一盆清水来，我要净手。”
碧玉见状，止了话头，忙快步出禅房，不一会，便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午时烧下的热水，只现下有些凉了，可要我重新烧热？”
“不用，你先放下，我归置好笔架就来。”
姜韫清挽起衣袖，按长短顺序重新归置了笔架，又将案桌上摊放着的那支佛桑干花放进一个木制的方盒子里，这才将沾染了不少墨迹的双手放进只有些温热的水中轻轻揉搓。
待用干燥的方巾擦过手后，碧玉又贴心地给她递上了一盒手脂，姜韫清迅速地涂抹后，便撑着一把素净的油纸伞和碧玉一起出了禅房。
静若寺并非城中香火最鼎盛的庙宇，反而因为位置有些偏僻，日常并不会有太多人来拜神上香。
这也是姜韫清之所以选择来此处避居的一个重要缘由。
所以，当她走进虚云师傅讲经的大悲殿，看见一大群人矗立在殿内时，姜韫清着实是有些吃惊的。
等她走近发现那一大群人身上泰半携有兵器后，这惊讶又转而多了两分惊恐。
正当她踟蹰着是否还要继续前进之时，虚云师傅从内殿走了出来。
“姜小姐，这边请。”
惯常一脸平和的虚云师傅眉间似有难色，但不知是碍于殿内众人的威慑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跟姜韫清多做解释，只是双手合十身体微曲地在前面引着路。
这虚云师傅是要给她单独辨经？不应该啊，姜韫清心里警铃大作，但又不敢明白地表现出来，只好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祈祷。
碧玉也瞧出了此间蹊跷，正准备跟着进去，但却让虚云师傅给拦住了。
为防打草惊蛇，姜韫清只好让碧玉在外殿先候着，嘱托间却不忘眼神示意碧玉到时见机行事。
相比外殿，内殿要小上许多，与其说是内殿，倒不如说是个内室。
所以姜韫清甫入殿内，便一眼瞥见正中间床榻上躺着的那名年轻女子，以及立在床头正背对着她站着的玄衣男子。
许是察觉到他们的脚步声，玄衣男子转过身来，一张年轻俊逸棱角分明的脸便暴露在姜韫清和虚云师傅面前。
在一见到姜韫清时，玄衣男子似乎还有些怔愣，仿佛他们并非第一次见面。
虚云师傅正要开口介绍：“小裴将军，这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玄衣男子却突然出声向姜韫清的方向歉声道：“姜小姐，抱歉以这种方式让你过来。我听虚云师傅说，你略懂些医术，可否请你替舍妹包扎下肩头的伤口？”
姜韫清在听到虚云师傅称玄衣男子为“小裴将军”时，便已大概猜出此人身份。
大梁姓裴的人或许不少，但能被称将军的却不多，何况还是这般年轻。即便如姜韫清这般对朝堂只略知一二的女子，也是耳闻过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的裴家军名号的。
而现任裴家军领军人的裴将军只有两子，长子裴衡在两年前与南岭的对战中不幸双腿中箭如今已不再上战场，所以现下能被称为小裴将军的便只剩下裴将军的那位幼子裴度了。
只是不知为何，寒冬雪日，小裴将军会携妹出现在这偏僻的山寺中，而且这裴家小姐似乎还受了重伤。
压下心中的讶异和疑惑，姜韫清嘴角微扬，谦恭地答：“小裴将军言重了，我自当尽力。”
姜韫清快步走到床头，见床上躺着的裴小姐苍白的脸上噌噌冒着冷汗，双眼紧闭，显然除了伤到肩头，这位小姐恐怕也染上了些许风寒。
她伸出右手往裴小姐的额头摸了摸，好在没有发热，心中略定。
姜韫清又扫了一眼一旁矮几上放着的一应物事，见裴度和虚云师傅仍旧站在室内，忙开口道：“小裴将军，可否让我的婢女碧玉进来给我搭把手？”
姜韫清本以为还得再解释上几句对方才会应允，哪知裴度想也没想便径直答应了。
虚云师傅正要跟着裴度一起离开，姜韫清这时出声叫住了他，“虚云师傅，麻烦您差人用桂枝芍药生姜大枣与清水同煮成汤剂，裴小姐似染风寒，需送服桂枝汤才行。”
“好，老衲这就着人去煎制。”
碧玉进来的时候，姜韫清已经开始用干净的巾帕沾上滚烫的热水给裴小姐清理伤口了，见她进来，也没多做解释，便直接招呼碧玉用剪刀将白布裁剪成长长的条状。
好在裴小姐肩膀上的伤口伤的不深，只是面积大了些，在用沾了热水的棉布清洗好后，姜韫清开始小心地在上面敷上了一层金疮药，又在碧玉的帮助下，用长长的白布条仔仔细细地缠好了她受伤的肩头。
想着今日下雪天气寒冷，姜韫清又让碧玉去通知外面的人准备一盆炭火，好放在床边驱寒。
待做完这一切，姜韫清这才与亲自端着桂枝汤进来的裴度说道：“小裴将军，我已为裴小姐包扎好伤口，不过现下天寒地冻，床前的炭火最好不要断。另外，服完这剂桂枝汤，三个时辰之后还需再服用一剂。若明日裴小姐仍盗冷汗，最好还是去城中请郎中来诊治一番。”
裴度认真听着，沉吟片刻后，这才答道：“好，劳烦姜小姐了。”
姜韫清见他面色有些凝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与碧玉一前一后出了内殿。
回去的路上，主仆俩一路安静地走着。直到回到暂居的禅房，碧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刚刚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小姐，那位小裴将军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不去城里请郎中来看诊，反而要偷偷找你过去。”
姜韫清将落雪的伞放在墙角，又拿了一方干净的巾帕擦了擦手，这才语气平静地答道：“这小裴将军应是裴家军那位裴将军的幼子，至于他们为何不请郎中，我也不甚清楚，许是不想打草惊蛇。”
至于这“蛇”是何人，姜韫清也不想知道，总归这小裴将军是想秘密处理此事的。
不过，姜韫清倒是有些疑惑，那裴小姐明明是小裴将军的妹妹，怎地与他生的半点不像？难不成是旁支堂叔伯家的妹妹？也不应该啊，看刚才的情形小裴将军可是很上心呢。
“小姐，我去小厨房做饭了，你先喝口热茶歇着，我等等就好。”碧玉将一盏刚泡好的清茶放到姜韫清面前，转身就要出门去。
姜韫清却开口叫住了她，“碧玉，今晚便不要劳累做那么多菜，就煮碗素面吧，我也不是很饿。”
“好，那我给小姐做碗细笋面，刚好昨天山下的李大娘给送了些冬笋来。”碧玉笑着说道。
姜韫清点点头，等目送她出了房门，自己这才回身坐到案桌前，从后边的书架取来了一本厚厚的书册。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待翻到最后一页时，忍不住伸手细细地摩挲起来。
那是一副春日的桃花图，画中或粉或白的桃花在枝丫间上绽放着，显得甚是热闹。姜韫清的视线随后落在位于左上角的落款处：
建和十年春于思园孟映竹作
碧玉端着细笋面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自家小姐坐在案桌前神伤的这副画面。
她不用看也知道，小姐这肯定是又在看夫人以前的画作追思了。
唉，碧玉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夫人才去了不到一年，老爷就迎娶新夫人过了门，这就算了，都说男子薄情。但老爷新娶的这房夫人只堪堪比小姐大不到五岁，着实是有些过于年轻了。
按理继母这般年轻，本不该与家中年纪相差不大的独女处得太差。但姜家这位新晋的夫人却是位被家里娇养长大的主，样貌看着娇娇柔柔，脾气却不小。不过是瞧见老爷书房里放了几幅先夫人的画作，便吃了味闹起来。她家老爷大抵也是老房子着了火，为了哄这位心眼颇小的新夫人，差点就要将夫人的画作给扔了去。
要不是小姐及时赶到，夫人之前的心血怕是就要被这么白白糟践了。
自打那以后，小姐便将府中能搜罗到的夫人画作全部归置到了自己的院中，老爷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只觉少了一桩麻烦事。
老人说，这有了继母就会有后爹，这话放在姜家是再真切不过的。
要不是为了躲家中那位因怀着身孕便整日折腾不停的新夫人，她家小姐也不会寒冬冷月的特地跑这偏僻的静若寺来住上一个多月。
“碧玉，你端了碗与我一同吃吧。”
姜韫清的声音打断了碧玉的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已然从案桌前起身的姜韫清。
“好，小姐，我再去厨房拿个小菜来，今日这面略有些清淡。”
“嗯，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