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关押段和纾的星球是帝国创生之柱星系的一颗偏远卫星,体积只有月球的五十分之一,但臭名昭著,因为历代的重大□□和穷凶极恶之徒都被关押在这里。
世人称之为“伊夫堡”,这里人迹罕至。
但这天傍晚,乌尔苏拉家族的飞船降落在它早就荒废的港口。
一道风尘仆仆的男子身影匆匆跳下船,旋即,两百年未曾开张的探监室亮起了晕黄的灯。
乌尔苏拉年轻的家主的心都要碎了:“哥,你瘦了好多。”
“不准肉麻,”段和纾的耳廓发红,随即他想起什么,“也不准贿赂监狱!”
路德维希·冯·乌尔苏拉没有说话。
乌尔苏拉家族是银河帝国的首富,段和纾是路德维希的养兄,而为哥哥散财向来是这位现任家主的爱好。
路德维希的眼神飘忽:“。”
段和纾沉声警告:“路德。”
“好吧好吧。”路德维希讪讪地举手投降,“反正也关不了几天了,你马上会被无罪释放的。”
对此段和纾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这是个敏感话题,还是略过为妙。
段和纾问:“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情况怎么样?”
路德维希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挺好的啊。卡尔叔叔最近总抱怨自己长肉,原因是后院里的花都谢了,他活动少了;莱恩斯阿姨觉得最近的家里很冷清;卢米在换毛,脾气很暴躁。我觉得它是在想你,其实我也……”
他说得事无巨细,段和纾对着话筒听得很认真,如果不是探监时间有限的话——
总而言之,他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你们有没有受我的牵连?”
路德维希霍然站起来:“放——呃我是说无稽之谈!”
欲盖弥彰,绝对的。段和纾隔着探监玻璃打量他。
路德又长高了,身形愈发峭拔,男性成熟的轮廓逐渐从他青涩的年华中挣脱出来,任谁来比这都是位富可敌国、风度翩翩的青年,可他有几天没刮胡子了?
“路德。”段和纾仰视着他,但作为兄长的目光却投下重若千钧的力道。“坐下。”
在这样的注视下,路德维希的溃败是必然的。他颓丧地坐下去,摩挲着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偏过头去:“忙搬家呢。”
“?”
“。”
段和纾不得不叩叩玻璃,语气沉肃:“说话。”
路德维希浑身一激灵,来自兄长的血脉压制出现了。
他不情不愿地嘟囔:“最近帝都不太平。陛下昏迷不醒,军部也没有动静。有传言说陛下死了,也有传言说军部要叛乱,我不觉得。但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我不想家族淌进这摊浑水,打算回老家躲躲,避过这阵风头。等陛下醒,也等你。”
他的嘴唇嗫喏了下,“等你回家。”
乌尔苏拉家族是坚定的保皇派,这也是当初段和纾选择“乌尔苏拉的养子”作为自己身份的原因。
皇帝是此方世界的主角,但并未获得所有人的拥护。银河帝国是台庞大而臃肿的政治机器,发展到如今明面上已分裂成两股势力——皇帝和军部,至于底下多少暗流涌动,那就更是难以计数了。
段和纾原本的任务是辅佐皇帝平息内乱。眼下皇帝因“玫瑰屠杀”而昏死,他的任务改成找到罪魁祸首,不计一切代价地绞杀他。
段和纾的心头微微一动:“你相信‘玫瑰屠杀’不是我干的?”
“哥,”路德维希难以置信似的瞪他,“我看起来很像蠢货吗?你图什么?”
“……”
路德维希怒极反笑:“好吧不谈这个,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他气到语无伦次,隔着玻璃也能看到他眼眶发红,“你不信我!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不信你,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段和纾自知失言,默默地望向别处。“抱歉,我……只是他们都认为是我干的。”
“我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
“对不起,是我犯糊涂。”段和纾诚恳地说,“还有谢谢你,路德。”
他哥的示弱和他的美貌一样一击必杀,尽管路德维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哥哥后面要糖和抱抱的小屁孩。
这么多年过去,刀光剑影、不见血的厮杀……但当他面对段和纾的时候,仍然时常有无从下手的溃败感。
路德维希无声地叹了口气:“兄弟间就不用说这些了吧?”
“——至于别人,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他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想象不到污蔑乌尔苏拉的后果。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段和纾正要说他些什么,这时探监室外响起敲门声,提醒他们时间快到了。
段和纾心头一紧:“那场爆炸后,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路德维希的脊背骤然一僵,但旋即面露茫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发现你时你正昏迷在行星旁的卫星上,没有别人。救生舱坏得看不出是谁的舱室,万幸你没受大伤。”
段和纾有些失落,探监室外的催促如急雨滂沱,路德维希使给随行的管家一个眼神,管家攥着大把钞票出去了。
隔着数寸厚的探视玻璃,段和纾向路德维希俯身,路德维希也情不自禁地向前探去,双手抚向玻璃,像要隔空抚摸些什么。
段和纾冲他眨了眨眼。“能做到吗?”
路德维希猝然回神,手触电似的龟缩回去。“……什么?”
“路德,”段和纾恨铁不成钢地敲玻璃,“你看着我。”
急如催命的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路德维希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喘.息,他凝视着哥哥眨眼的频率:长、短、长、长……他回忆起了幼时兄弟俩经常玩的摩斯密码游戏,逐渐拼凑出了信息。
——逃走,要飞船。
路德维希的心头悚然一惊,他立刻明白了他哥的胆大想法,挣扎不过瞬息……一道越狱计划已然成形了。
计划不够完善,但他会完善的,确保哥哥的万无一失。
他重重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真希望能尽快再见到你,”路德维希沉声道,“最快是两天后。”
——好,越狱安排在两天后。
段和纾微微一笑,屈起食指指节叩了下玻璃,示意约定达成。
********
两天后。
伊夫堡的晚间餐厅内,男人冲打完饭的段和纾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想找点乐子吗,美人?”
话音未落,硅胶餐勺直直刺向男人的眼球,距离不过毫厘时,勺柄被一只手稳稳地攥住了。
男人目眦欲裂。顺硅胶餐勺往上看,握勺的手掌修长如竹,蛰伏在皮肤下的血管犹如青色河流。对方的皮肤很白,但不是苍白,在灯光晦暗的餐厅里泛隐隐的光华,这人连骨带筋似乎都是皎若明月的。
“大人饶……”他的腿开始抖起来了。
“第十三个。”段和纾皱眉,“真奇怪,你们这些猥琐犯都不互通有无的吗?上个像你这么说的人已经被我踩断老二了。”
说谎了,其实没踩,毕竟太恶心了。所以段和纾只是扭断了他的手脚,顺带收拾了他手下一帮妄图分羹的秃鹫。
男人全身抖如筛糠,餐厅渐渐响起不怀好意的嘘声和嬉笑,有人在蠢蠢欲动。段和纾利落地卸掉他的一条胳膊,在陡然静默的目光中,端着餐盘坐到了角落里。
狱警百无聊赖地甩着警棍,电子监视眼逡巡着整片餐厅。餐厅很昏暗,囚犯们手脚上的镣铐都闪着红光,仿佛洞穴中数以万计的蝙蝠的眼珠。
段和纾戴的是颈环,代表他罪大恶极,隶属最高监视级别。
“嘿,兄弟,看这个。”有人从对面推给他一块新鲜的三明治。
在监狱里这是有价无市的高级货。无事献殷勤。段和纾的食中二指并拢,抵着三明治的边缘推了回去。
囚犯摇摇头,冲他无声地张口:“一切荣光归于乌尔苏拉”。
段和纾:“……”
成,真有你的路德维希,不让贿赂监狱,就打点罪犯。
但段和纾仍没打算要,他有点洁癖。但囚犯的下一个动作让他的瞳孔紧缩——
他掰开了三明治,露出了里面的字条。
嗡——
停电了,伊夫堡监狱陷入庞大的寂静的黑暗中,百十个电子眼坠落下去,千百粒红光熄灭。
人群的静寂不过持续了半秒,紧接着所有囚犯扯断了镣铐,怒吼与哀嚎中,他们犹如过境的蝗虫般涌向餐厅的出口。枪声响起,但那也不过是陌路逃亡中的一星助燃剂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监狱的内斗,还是有外敌入侵?!
某个瞬间段和纾想过这是路德维希搞的把戏,但他很快意识到没可能。即便是壕如乌尔苏拉家族,也绝不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段和纾退至餐厅的角落。方才送三明治的囚犯早已不见人影,他的手里紧紧攥着纸条,纸条标注着乌尔苏拉偷渡飞船的坐标。不多时,飞船的坐标流进手腕的终端里,化作整幢伊夫堡监狱的3D地图。
——不管是内忧还是外患,都是他绝无仅有的机会。
段和纾当机立断,逆着狂欢的人流奔去。但好景不长,他遇到了一位持枪的狱警。
“别动,抱头蹲下!”狱警暴喝。
段和纾高举双手缓缓地蹲下,说时迟那时快,俯身的刹那他单腿横扫过去,疾风啸叫中,狱警身后正欲偷袭的某名囚犯瘫软下去。
狱警愣了,真心实意地夸赞:“牛X啊!”
“……过奖了,”段和纾哽了下,心硬地拿手刀精准击中狱警的后颈,“借件衣服。”
*******
伊夫堡监狱安保系统全面瘫痪的第三分钟。
段和纾疾步向飞船逼近,军裤包裹的小腿轻巧地掠过应急灯源幽暗的绿光,走廊里只有他跫音的回响。
不,还是有别的声音的。
时断时续犹如幽冥,再细听,像是人压抑的痛苦的惨叫。
段和纾脚步急转,朝反方向疾奔。惨叫声却越来越大,伴随重物坠地的闷响。
下一刻,一只手斜里刺出,手掌宽大且指节暗蕴气劲,一把薅住了他的后领口!
“谁?!”
段和纾被迫掉头,趔趄着后撤两步,正了正军帽后,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轮廓:身材高大、形容峭拔,大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有一双金属熔岩的铁灰色眸子。
段和纾确信不认识他,但男人的眼睛却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相似感不太妙。
似乎是察觉到段和纾的视线,男人不自然地正了正领带,借机掩住自己攒动不安的喉结。
段和纾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衣冠不整,手肘处、侧腰处有明显的褶皱,小腹上方甚至有一颗纽扣系错了。
段和纾有不礼貌的联想,但礼貌地克制住了。他认出了男人肩膀上的军衔,立正敬礼:“长官!”
衣衫不整的少尉扫过他胸前的警号:“PX28077,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厚而沉,有战地金戈的肃杀气。
假扮新兵蛋子的段和纾佯装慌乱:“长官,食堂暴乱了,我来请求支援!”
少尉低垂着眼定定凝视了他几秒。“知道了,你下去吧。”
段和纾提起的那口气暗地里吐出,他正要撤退,恰逢窗外的月光莅临,残雾般地降落在长官的胸前。
长官再次正了正领口,段和纾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有疤,凸痕狰狞,状似火烧。
不知怎么,段和纾越过长官的肩头往前看,浓稠的黑暗里隐隐有起伏的轮廓,月光的尾巴扫过,露出挣出轮廓外的一只惨白的手。
段和纾恍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少尉!
他愕然地僵立在原地,其实那僵直不过持续了半秒,但那冒充少尉的男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侧头望过来,两睫交瞬之际——
段和纾劲腰蓄力,形如羚羊矫健的小腿猛踹过去!
男人的反应更快,闪身避过了这一腿,长臂顺势一探,五指精准地攫过段和纾的手腕,将人生生提到了自己跟前!
这绝对是体力上的绝对碾压,非巧劲能获胜。
段和纾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整个地脱臼了,而男人的掌心仍然稳如泰山,指腹几乎要狠狠陷进他的皮肉里。
“我……”段和纾咬牙刚迸出一个字,继而瞳孔紧缩,琉璃镜面似的瞳仁映出男人居高临下的面庞和缓缓抬起的手刀。
“等等我不是……”我也不是好人啊!
“少废话,找死也不看地——是你?!”
军帽从他头顶摔落下去,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段和纾隐约瞥见了男人惊疑不定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