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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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犯看上去年轻而消瘦，寡言，但唇弧深而且色泽丰润，令人难以相信他犯下的罪行。
审讯官意识到自己看他看出了神，清咳一声，点开全息投影重温他罄竹难书的罪行。
三天前，一星火苗点亮了猎户悬臂第五行星玫瑰大厅阴暗的沟渠，随后，整座星球殁于熊熊烈火之中，整幢星系在某个瞬间亮如白昼，随后湮灭无声。
彼时大厅正在举行银河帝国第十五个皇帝霍亨索伦二世的婚礼，无数名流富豪猬集。轻者重伤，不幸者化为灰烬。
这场爆炸也被称为“玫瑰屠杀”。
杀人犯很快被锁定，此刻正被幽囚在审讯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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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丈见方的审讯室，落针可闻。
审讯官：“嫌犯段先生，现对你进行例行审问。这是你的身份ID：男，25岁，灵海行星乌尔苏拉家族的养子，18岁被拔擢为皇帝近卫，一直到今天。如果确认无疑请输入瞳孔编码。”
段和纾睁开眼，琥珀鎏金在昏暗的室内一闪而逝，这是一双无与伦比的瞳仁。
审讯官平复了下失序的心跳：“爆炸当晚，你在现场，事发后你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能够保持清醒意识的人，是侥幸还是蓄谋已久？——毋庸置疑，我想你就是‘玫瑰屠杀’的主谋。你有什么想坦白的吗？”
段和纾开口。
很久没喝水，他嗓子哑了，但质地敲金戛玉，伴随某种清冽、但不容置疑的况味。“坦白来说，不是我干的。”
审讯官把翔实的证据确凿无疑地摆在他面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段和纾的目光从证据上一一扫过。“长官，如果我是主谋——”
他的目光掠过审讯官亢奋的神情，顿了顿。“可惜我不是。恕我直言，我会愚蠢地让自己毫发无伤地等在作案现场让你们抓吗？”
审讯官的面目在那一瞬扭曲了，但很快复原。他佯装严肃地抓紧扶手：“你认罪吗？”
段和纾凝视着他，突兀地笑了声。手铐的银芒反射到他小半张光洁的侧脸中，霎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
“都是假的。我无罪。”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车轮战。审讯官恍觉过了几旬，实际上不过两对晨昏而已，是狭隘的审讯室造成的错觉。
他和另一拨审讯官轮番审问，彼此都精疲力尽，但段和纾不然。
他的嘴像老蚌，严丝合缝地令所有渴望结案的权贵都束手无策。他们曾用滚烫的灯泡炙烤他的太阳穴，迫使他不能睡觉，但没有用。尽管身形愈发瘦削，但他的意志强悍得可怕。
“你认罪吗？”
段和纾：“……不。”
审讯官的双颊骤然发红，从鼻腔喷出的怒息犹如破落的风箱。
段和纾静静地凝视他：“是谁指使你的？他允诺了你多少好处？你不如晃晃脑袋，看看有多少猪油糊住了你本就短视的心智，不义之财有这么好拿的吗？”
“你！——”
[别认罪！他们会处你极刑。]
段和纾愕然地抬头张望。此刻全世界都静止了，审讯官怒不可遏的身影可笑地停滞在半空，头顶浩瀚的代码闪闪发光，是他的上司：穿越系统021。
系统021自大世界的云端俯瞰脚底的一切：[此方世界的剧情线已经坍塌了，如你所见，本该活着的人要么死了、即便没死也跟死了没差。员工TJ-073，你的任务失败了。]
它没有形体，声音是无机质的男声，低且沉，带有大提琴震颤的回音，但缺乏丰沛的感情。
段和纾默默地捂额，黑发顺延下去，失落的阴翳覆过他薄而修挺的脖颈。
系统沉默片刻，低声道：[但仍然有补救的机会……]
段和纾立刻抬头：[是什么？]
段和纾，大世界穿越局的资深员工，隶属剧情推动协会，顾名思义，负责推进小世界主角的成神之路。
这次穿越到未来星际世界，本该辅佐银河帝国的霍亨索伦二世皇帝坐稳皇位，起初是很顺利的——不算主角朝他告白的话。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
主角霍亨索伦在自己的婚礼中被炸死了。
[并没死，只是成了植物人，高科技会拯救废物的。]
系统兴味索然，[穿越局下达了新的任务：如果你能找到这次爆炸真正的始作俑者的话，请不顾一切地绞杀他。这算附加任务。]
段和纾问：[听起来好像很危险，我会死吗？]
系统冷冷乜他一眼：[我不会允许的。但我认为任何会接受这项任务的人毫无疑问是相当愚蠢的。还是离开这，我们已经在这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
段和纾一时没有回答，审讯室炽白的光瀑涌进他的瞳孔。
不，不是灯光，是爆炸时的高温，血气和呛鼻的浓烟再次涌进他的喉管。在那片烈火和浓雾的人间炼狱中，他本该早死了的……是谁抱住了他？
——“看见星星了吗，和纾？”
段和纾喃喃道：[如果我现在离开，这里会怎么样？]
系统轻描淡写道：[穿越局会封锁这里，等此方世界的力量枯竭后，回收，毁灭它。]
段和纾陷入了沉思：[这样吗……]
火舌和浓雾覆灭了整座星球，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但随着他说，段和纾好像真的窥见了天际的一粒寒星，微弱但明亮。
——“不，那不是星星——嘶，别打，我错了！那是我飞船机翼的反光，我们得尽快到那。”
系统说：[你最好尽快做决定。]
——“密码是你的眼睛、你的指纹、你的声音，去找它，开启它，离开这。”
——“你不会是哭了吧……别瞪我啦，嘘，别怕。”
“…………”
他还说了什么？段和纾记不清.
他当时全身颤抖得要命，但对方的唇更抖，还很烫，混着血与泪的锈气，吻着他的眼皮，一路烧进他将死的五脏肺腑里。
[员工TJ-073？]系统加重语气，[员工TJ-073，回答。]
段和纾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没法就这样离开，最终自暴自弃地长叹了一口气。[我接受任务。]
系统的涵养消失殆尽：[你在犯什么蠢？！]
[……]段和纾抬手捂耳朵，认真答题。[我在深思熟虑。]
[随便你。]系统绝对是倒吸了无数口凉气才抑制住了即将喷薄的怒气，但马上压低了嗓子，[不过警告你，附加任务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而我会尽快完成任务，不会让你失望。]段和纾顿了下，问。[到时候你会接我走吗？]
就在段和纾以为系统不会回答的时候，它咬牙切齿的声音掠过他的耳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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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时间重又恢复流动，审判官暴怒的青筋突突直跳。
而对面枷锁诸身的杀人犯的神情却很平淡，垂手沉吟着，清隽的剪影犹如月弧半隐于室内冰冷的空气中。
“冥顽不灵！自讨苦吃！你到底认不认——”
“那认吧。”
审判官扭曲的嘴脸滑稽地停滞在半空：“你说什么？”
段和纾凝望虚空的目光对焦，那对琉璃宝珠定定地看着他，像要直看到人的心底去。“我已经厌烦了，你们还有什么脏水？尽管往我身上泼吧。”
书记员做梦似的奉上认罪书。
审判官们都进门了，他们翘首以盼，仿佛段和纾手里拿的不是认罪书，而是他们光明官途的通关文书。
段和纾转了两圈笔，他的手指修长但指节有力，右手中指上关节处覆有薄茧，是长年累月签字所致。
在这个电子阅读高度发达的未来时代，许多重大决策与文件仍然需要决策者的亲笔签名。段和纾也曾是这些群体中的之一，他的手曾握过皇帝权杖和枪械。
审判官们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双手……这双手曾握过枪械，投矛也不在话下！
他失声喊道：“你——”
精钢笔尖稳稳对准了他的咽喉，寒芒稍纵即逝。随即，一只戴镣铐的手轻描淡写地将笔覆下，墨水洇脏了认罪书。
“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冲动。”段和纾淡淡道，“长官，我只是有些请求。”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们忙不迭道：“你说。”
段和纾说：“这里的审讯结束后，你们会带我到法庭当着整个帝国的面要我再承认遍自己的罪行吧？为了防止我临时翻供，我希望自己在上法庭赴死之前能有一间单人牢房，足够干净，有隐私。”
“可以。但出于安全考虑房内任何设施都不能联网，希望你谅解。”
“谅解，这也是应有之义。”段和纾颔首，嗅了嗅自己的领口“我还想要一个浴缸，两套换洗的衣服。”
“……当然。”
“谢谢。”段和纾的唇角绽开了一点笑意，原本挺拔的肩背微微松懈，陷落进并不舒适的审讯椅中。
在灼灼的目光中，他摩挲着钢笔笔身，沉吟道，“最后——”
“我要见我弟弟一面。”
无声的对峙中，呈三面包抄之势站立的审讯官们交换彼此惊疑的眼神，微妙的骚动后，他们最终妥协了：“好。”
笔随声落，段和纾扣紧笔盖，把签好字的认罪书递给他们。
“谢谢。尽快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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