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夜扫梧桐

34、计划赶不上变化

　　好在还有同谋者岳凌云帮忙，他拦下岳林生，“二弟，让她们自己来。”

　　岳林生也听他大哥的话，无所谓的放开了余竹的手。余竹抽回手立刻离远了些，揉着手腕在没人注意时朝岳林生的后背龇了龇牙。

　　岳凌云神色自然的将桌上的匕首递给了那位姑娘，“还是你先吧。”

　　那姑娘也没有推拒，接过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她与南陵侯的鲜血一同滴落到莲虫身上。血液瞬间就被莲虫吸进体内，不消一会儿，莲虫动了动，开始舒展身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莲虫，没有一个人出声，刚刚还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岳林生也严肃了面容。

　　莲虫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身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看得众人也跟着屏住呼吸。

　　“爹，这虫没问题吧？”岳林生怀疑的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嘿，小虫，选来选去还没选到喜欢的颜色吗？”

　　岳石丹这时也挠挠头道：“我怎么觉得这虫有点眼熟啊？像是哪里见过。”

　　岳林生拿话刺他，“哟，你还见过这东西呢？难道是梦里？这可和你养的那些吐丝的虫子不一样，少吹牛了。”

　　“不是，我好像真的见过这个，就……”岳石丹皱着眉头努力的想着，脑中好不容易有灵光闪过，岳林生忽然一拍他脑袋，“别想了，快看！”

　　只见那莲虫身体停止了扭曲，渐渐变成了红色，缓缓展开的莲虫背上，慢慢浮现出了一幅血红莲花纹图样。

　　！！！

　　余竹震惊的看向南陵侯，你不是说她是冒充的吗？耍我玩儿呢？那只虫不会是假的吧？这样她一会儿得怎么办？

　　南陵侯与岳凌云也很意外，怎么会这样？莲虫不会出错，难道这个姑娘真的是阿芜？那十三年前死在水里的那个又是谁？

　　那姑娘已经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就知道，我就是阿芜，爹、娘，你们看啊，终于能证明我的身份了。”

　　“阿芜。”南陵侯夫人抱着她，“你才是我的阿芜，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我……”

　　“娘，不怪您。”那姑娘安抚着，余光瞥了余竹一眼，“您也是被人给骗了，这一切都怪那个骗子。”

　　岳石丹被这么一打断，哪还有功夫去想什么莲虫，他不敢置信的看看虫子又看看那姑娘，“她才是妹妹？”

　　最后他的目光又停在余竹身上，抱着些希望道：“不然，你也试试？”

　　这还试什么呀？南陵侯府丢的是一个姑娘，又不是两个，余竹低着头，真希望自己就从这儿消散了，别被人发现。

　　那姑娘更加神气起来，“你刚刚不还让我走着瞧吗？看你言之凿凿，也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

　　谁给的？可不就是南陵侯给的吗？余竹将目光投向南陵侯，我可是你找来的，你可得帮我啊！

　　那姑娘继续道：“你这个骗子，假冒我的身份，害我险些认不回自己的爹娘，实在是可恶！爹、娘，咱们得报官将她抓去牢里，好好审审！”

　　“这就不要了吧。”南陵侯夫人道：“阿芜你回来就好，她……”南陵侯夫人不忍的看了余竹一眼，“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让她离开就是。”

　　“是啊是啊。”南陵侯接过话道：“也不全怪她，我们自己也有失察之处，让她走就是了。”

　　“可是爹你刚刚不是还说，查出假冒者，定不轻饶吗？”那姑娘似有不满的嘟了嘟嘴，“现在又为何轻轻揭过？”

　　南陵侯一时语塞，余竹是他找来的，他心虚。自己的闺女儿他没认出来，还怀疑这怀疑那的，他更心虚。

　　这时，岳石丹站出来道：“你们别怪她，是我把她找回来的，她说过她不是，是我没听。”

　　南陵侯第一次觉得自家老三也会为他解忧了，便接着话道：“是，其实都怪你三哥！爹会训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觉得呢？”

　　那姑娘张了张口，最后点了点头，“爹说的是。”她瞥了余竹一眼，“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吧，走的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走就走，余竹心里腹诽着，你以为我想留啊！

　　计划出了意外，余竹不必在侯府呆着了，但她爹和泥鳅还在南陵侯手里呢，他得放人她才走。

　　南陵侯将其他人支开，单独留下了余竹说话。岳林生临走的时候回看了他爹一眼，他觉得他爹怪怪的，好像没有预想过莲虫会显出图案来似的。

　　余竹留下还没开口，南陵侯就道：“你先等一等，我需要再验证一件事，若是无误，我会按着约定，放你们离开。”

　　“还要验证什么？”余竹不解，那肥虫子不是验证过了吗？这个南陵侯为什么这么不相信自己女儿回来了？

　　片刻后，南陵侯匆匆出了门，岳凌云早已牵了马等在府门外，二人策马往城外去。

　　城郊有一块坟地，背靠青山，远眺皇城，是南陵侯当年亲自选的风水宝地，埋葬的是他不幸早夭的孩儿。

　　为了隐瞒阿芜的死讯，不敢将她葬入祖坟，只好在祖坟边上给她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连碑文都没有。这些年，时时有人来打扫，他有空了也会来看看。

　　这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悲伤压在他心头许久，在快要释怀的时候，竟突然告诉他，这份悲伤是假的，他的女儿还活在人世，那他埋在里面的人是谁？这个疑问他必须亲自来寻找答案。

　　坟冢被起开，棺椁被打开，当年被他亲自放入的小小尸体已经化为了白骨，再想从面貌上辨认已经不能了，只能看看这白骨上是否留有痕迹。

　　父子二人也不嫌脏，用手摸过一根根白骨，忽然，岳凌云的手在左腿骨处停了下来，他将那根骨头拿起来端详，“爹，你看这里。”

　　南陵侯的目光投了过去，细小的腿骨上有一处凹凸不平，“这是？”

　　岳凌云道：“应该是断过又接上了，但手法不是太好。”

　　南陵侯立马反应过来，“不是阿芜，阿芜没有受过伤，她不会有这样的痕迹。”

　　岳凌云点头，这具尸骨绝对不是阿芜的。

　　南陵侯开始回想十三年前，自己发现阿芜尸体时候的情形。尸体被泡在水里，发白、肿胀，脸和脖子都被鱼啃噬过，其实已经不太能辨认出相貌了。

　　但因为她穿着阿芜的衣服，年龄、身量又相似，他当时既悲伤又要瞒下这件事，来不及好好确认，就将她当做阿芜给下葬了。

　　这么多年，他又刻意的回避去想这件事，要不是今日莲虫验出了阿芜，他真要以为女儿已经死了。

　　南陵侯心中有愧，“都怪我，竟然没有好好去寻她，让阿芜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她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了回来，我却还怀疑她心思不纯，我实在是……”

　　岳凌云轻抚父亲的肩膀，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为自己前几日的疑心过多而羞愧，身为长兄本应成为弟妹的庇护，自己竟然还去调查她。

　　两人暗暗发誓，亏欠阿芜的，一定要全补回去。

　　将棺椁重新盖好，坟冢恢复原状。二人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严肃，这具尸体绝不只是巧合。那阿芜的走丢是不是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等他们二人回府天已经黑了，饭厅摆饭一家人亲亲热热的，余竹这边冷冷清清，暂时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原先伺候她的那些丫鬟都去巴结新小姐了，也就春燕还愿意留下照顾余竹。

　　余竹翻来覆去睡不着，让春燕陪她躺下聊聊天。以往春燕总说什么尊卑有别，自己不能躺在小姐的床上，现在余竹也不是什么小姐了，两人如姐妹一样聊着天。

　　春燕有些伤感，毕竟她照顾了余竹这么久，忽然要离开她舍不得。余竹揽着她，拍拍她的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心里清楚早晚有这一天。

　　刚开始南陵侯让她假扮岳平芜的时候吧，她是不乐意的，偏偏南陵侯还扣了她爹和泥鳅来威胁，她就更不乐意了。

　　那时候还想过，这位真正的千金小姐在何处呀？赶快出现吧，你出现了她就能离开了。

　　可现在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余竹心里又有些不自在。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就吃不到甜甜的芙蓉糕，看不到岳石丹挨骂，也不会再有南陵侯夫人的关心了吧。

　　余竹甩甩头，自己是在贪恋吗？这些本来就不属于她，借了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享受了几天，怎么还能不舍起来？

　　再说了，她有爹爹，有泥鳅，他们三个人照样在江湖里自由自在，以前的日子她过的也不知道多开心呢！

　　嗯！余竹给自己点点头，此刻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明日就能见到她爹和泥鳅了，她们一家人总算又在一起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余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面一会儿是她爹朝她招手让她快跟上，一会儿是南陵侯夫人眼泪汪汪的让她留下，半梦半醒到天明。

　　南陵侯说他已经放了人，她爹会在前面那条街上等她，余竹背起包袱，大步跨出府门。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