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别有用心》明月照山茶

7、醒安

　　楚醒安觉得不能在拖延下去了，她拿着手中的手上密函陷入沉思。

　　前线最新消息在刚才送到了她的书桌上，这是新鲜出炉的，甚至于朝廷的那些人都未能收到。

　　上面说齐国驻扎在贺兰城外的士兵蠢蠢欲动，隐隐有着朝贺兰城逼近的意思，楚醒安知道，这是齐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如果夏国再不接受齐国的示好他们就要进攻了。

　　现于两国而言现在并不是打仗的好时机，楚醒安看过户部的账簿，国库空虚根本就没有闲钱打仗，如果再次和齐国打起来无疑是为本就涣散的军心雪上加霜。

　　难道只能同意齐国的示好吗？

　　不，绝对不能，这不仅是她私人理由而言，还有夏国的颜面，夏国开国以来一直是雄踞一方的强国，在周边各国有着极强的话语权，这都是太祖时期用血汗打下来的让四海信服的威信。

　　如果同意了齐国的和亲只能说明夏国不行了，只能下嫁公主以此委屈求全。

　　一时之间楚醒安居然想不到万全之策，看着上面的信函心中忍不住骂娘，将沈长亭在心中诅咒上千遍。

　　一个花架子什么都不会上什么战场，如今还得她收拾残局，他自己反倒成为甩手掌柜在敌国逍遥。

　　正在楚醒安冥思苦想之际，雷湘走了进来。

　　雷湘长得高大，眼睛狭长锐利，眉间至鼻根有着一条极粗的伤痕，看着很是恐怖，他站在楚醒安面前拱手一礼。

　　楚醒安端起桌上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味道瞬间冲散了嘴中的干涩之感，楚醒安放下了被子：“夏日炎炎，让厨房多熬一点酸梅汤分给府中的人。

　　雷湘点点头，又和楚醒安说了不少公主府的事务后才说到了正题之上。

　　“公主，郭云飞已经飞鸽传书回来，已经将李莳景在齐国的底细调查清楚了。”

　　听到这个名字，楚醒安不可避免想到了之前的少年，顿了顿：“说。”

　　雷湘这才说了起来。

　　李莳景齐国上一任皇帝妃子的孩子，生母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生下李莳景不久后就离开了，在后宫之中没有母亲的庇护又无皇帝的宠爱自然遭人冷眼，所以十五年前齐国战败，齐国皇帝才会将他推了出来。

　　彼时李莳景年纪算小，也无太大的感情所以送去他国当质子也无妨，只是在李莳景走后，齐国爆发了一场极其庞大的夺嫡风波，牵涉极广，总之齐国先皇的孩子全部死了个干净，一个没留。

　　已到迟暮之年的皇帝忽然想到了这个还在异国他乡的孩子，当即愿意送出城池以此来交换李莳景，避免自己的皇位落入其他兄弟手中，那一年李莳景正好十五岁。

　　一个不足轻重的孩子和好几座肥沃的城池，明眼人都知道怎么想，夏国已经同意齐国皇帝给出的条件，只是世事无常还没等齐夏两国正式交流，齐国老皇帝就死了。

　　新登上皇位的是齐国老皇帝手握重兵的亲弟弟，有传言说新老皇帝两兄弟之间关系极其不好，已经到了相见两厌的地步，还有人说新老皇帝关系亲密，齐国新皇能登上皇位都是亲哥哥推上去的，种种猜测多如牛毛，具体真假谁也不甚清楚。

　　反正据楚醒安得到的消息所知，齐国皇帝不想要李莳景回到齐国，甚至想要李莳景死在齐国。

　　楚醒安低头看着自己桌前的笔墨纸砚陷入了沉思。

　　“殿下打算怎么办？”雷湘也知道如今情况不容乐观，楚醒安的处境十分尴尬，并且朝廷中半数人同意楚醒安远嫁和亲以此来获得两国和平。

　　楚醒安抬头，心中有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她垂眼看着碧玉砚台中的墨水，嘴唇轻启：“你觉得本宫的身份地位如何？”

　　雷湘略微思索一番，才缓声道：“公主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自是无人能及。”

　　这句话显然没有让楚醒安满意，于是她又换了一种方式：“本宫在皇族中身份高低。”

　　雷湘沉默了，他实在不敢随意评价。

　　楚醒安生母虽然是皇后但是身份实在说不上来有多光彩，可偏偏皇帝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平时爱如珍宝，视为掌上明珠。

　　自古以来，皇帝子嗣众多，自然无暇顾及，有些血脉亲情也就淡漠了下来，就算是有极个别宠爱的孩子，只要触及到皇帝自身的利益仍然能够毫不犹疑被舍弃掉。

　　太后长女文惠公主就是个例子，哪怕文惠公主未出阁前多么受太后的宠爱，一旦触及太后核心利益就能毫不犹豫推出去拉拢南阳王，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未能回到康乐城。

　　可是楚醒安父女俩之间是不一样的，皇帝并非没有生育能力，只是于他而言，世界上任何一个孩子都比不上他亲手养大的楚醒安。

　　皇上与长公主之间更像是民间普通的父女，他们之间没有以往皇室中的勾心斗角，利益算计，只有那简单的血脉亲情。

　　皇子公主身份高低不止看母亲母家的权势还有皇帝的宠爱，有时候皇帝的宠爱能够胜过一切，可是偏偏楚清源是个无实权的皇帝，所以这几乎纵容般的偏爱也无任何用处，甚至为了保护楚醒安就花费了他不少心血。

　　雷湘沉默了下来，楚醒安也没有强硬着他回答，当夜她就入了皇宫。

　　“我要当王爷。”楚醒安直白地说道。

　　楚清源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平静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同意。”楚醒安紧紧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固执，似乎楚清源不答应她就不死心。

　　夏国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子当皇帝，细数过往朝代女子当王爷更是少之又少，可是楚清源并没有震惊于楚醒安说的这句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相反他只是神色极淡地将一块肉夹在了楚醒安碗中。

　　楚清源的身体经过陆行凌私下调理已经好了不少，平时苍白的脸多了一丝血色，不过他还是很虚弱，在夏季如此炎热的季节他都的多穿两件衣服，如瀑布般的头发倾泻而下，显得他的脸色几近透明，眼角的细纹诉说着他的年纪，可是又消耗不了半分他本身的俊美，相反为他多添了几分沉稳和温柔。

　　他不说话，楚醒安就固执地问：“为什么不行？”

　　楚清源叹息一声，似乎对她无可奈何：“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楚醒安吗？”

　　楚醒安眼神有有些飘忽，她知道，白荷和他曾经不止一次诉说过他们对她的期待。

　　醒安醒安，一世清醒，一世平安，莫要在红尘之中贪念繁华。

　　白荷说过，父亲一辈子经历的很多，对于世界的富贵荣华，名利地位都已经看淡，所以对于自己他们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我这辈子平安喜乐，得偿所愿，别的都不求了。

　　楚醒安想到了的以前，又想到了白荷，眼睛有些红了。

　　殿中守着的人寥寥无几，可都是楚醒安两人的心腹，屋里子落针可闻，远处烛火跳动，竟是将楚清源的脸照的温润无比，一如从前他们还没有回到皇宫的时候。

　　以前的生活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奢华糜费，地位显赫，可是于他们而言，身外之物到底比不上家人在一起来的温馨幸福。

　　不一样了，也回不去了，自从白荷死了以后就说明回不到了以前了。

　　楚醒安松动下来的眼睛逐渐变得坚定乃至于冰冷，她企图再次用冷漠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干涩：“可是不一样了，我不争不抢的话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仍人宰割。”

　　楚清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会保护你。”

　　楚醒安红着眼睛看着他，沉声道：“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也可以保护你，我娘说了，靠人不如靠己，谁都靠不住的。”

　　楚清源不知道是被楚醒安这句话伤到还是白荷这两个字烫到，他眼中流露出受伤低着头没有说话了。

　　两人的这次谈话不合而散，当然这只是楚醒安单方面的生气，楚醒安起身离开了乾清宫，大步离开了。

　　曲安银川跟在了她的身后也明显察觉到了楚醒安情绪的不对劲。

　　屋外雷声轰隆，黑云之中隐隐有紫色闪电抽过，让人心生惧意，不多时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外面瞬间成了一片雨幕。

　　楚醒安踌躇着让人抬着轿子过来还是自己撑着伞离开，就在她拦下犹豫的一会儿的功夫，元安大步跑了过来。

　　元安的个子不是很高，身上穿着繁杂大红的太监服，上面绣着精美花纹，头上戴着纱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只笨重的大狗熊，偏她一边挥手一边喊道殿下，模样瞧着很是滑稽。

　　他是楚清源的贴身太监，据说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主仆情谊深厚，后来楚清源回到了皇宫身边全是异心，只有元安一个人还是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他也是在这皇宫真心对白荷母女的，所以楚醒安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殿下，殿下！”眨眼间元安走到了楚醒安面前。

　　楚醒安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元安手中拿着一把伞递给银川说道：“殿下，天黑路滑，外面又下着大雨，皇上让您不必离开，在乾清宫的偏殿歇上一晚。”

　　楚醒安虽然心里面还是不痛快，但对于面前的元安还是多了几分尊重：“我知道了公公，不过我在未央宫还有事就不歇在这了。”

　　元安知道自己也不能让楚醒安硬在这里歇息，只能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争吵，作为一个下人他没有资格在两人之间说三道四，可是他是真心不希望两人生气伤害了彼此的心。

　　“殿下，皇上是一片苦心，您心中莫要记恨。”元安劝道。

　　楚醒安当然知道楚清源一片苦心为了自己，只是他能不能不要将楚醒安当作一朵娇花，她长大了不可能永远在他的羽翼下躲藏。

　　等轿子来了楚醒安以后转身上了轿，不过她没有回到未央宫，而是在后花园处停了下来，只让银川跟着自己，随后让人全部离开了。

　　雨越发大了，地上泥土开始湿润润滑，弄脏了楚醒安的裙摆。

　　借着廊下微弱的灯光，楚醒安看到了银川被淋湿的半边肩膀，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举着伞看起来很是费力，楚醒安直接抢过她手上的雨伞又拉着她在自己怀中避雨。

　　楚醒安本来就高，在女孩子堆里更是拔尖的存在，有时候一些男的都比她矮上半个头，拉着银川在自己怀中，两人紧紧靠在一处倒是雨淋的少了很多。

　　可是银川不乐意了，她有些惊慌躲开，伸出手想要抢过楚醒安手中的雨伞：“殿下，这不合规矩，奴婢来就行了。”

　　银川本来就比她矮半个头，又要拿灯笼又要举伞看着很是吃力，楚醒安冷冷地看着她，银川瞬间不说话了，老实待在伞下。

　　这一路走的很长，最后两人的鞋袜都湿透了，银川一脚踩下去脚像是踩在沾了水的海面上，就连脚趾缝都透着水。

　　银川抬眼看着出醒安，她面容淡漠，睫毛卷翘，手上灯笼上微亮的烛火映照在她的眼中，像是缀满星子的夜幕，她额前几缕发丝
　　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此时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

　　她沉肃冷静，眼中带着强烈的坚定，仿佛无人能够撼动，银川低下了头为她仔细映照路上的小水洼和石子，避免楚醒安再次摔跤。

　　很快楚醒安就来到了冷宫，不过冷宫并非是叫冷宫，而是皇宫中最偏僻最荒凉的地方。

　　楚醒安站在门前廊下，从银川手中接过灯笼，抬起手看着门匾上的几个字。

　　忘忧门。

　　名字还真是通俗易懂，楚醒安翻过史实自然知道这里，这里曾经也是一座华丽宫殿，玉石铺地，金银为柱，金碧辉煌恍惚神仙宫殿，只是可惜，随着一场大火全部燃烧殆尽，里面的金银财宝也被太后撬出来用在了别处。

　　“公主，您为什么突然要来冷宫呢？”银川有些怕冷死的搓了搓双臂，现在虽然下着大雨，可带了夏夜晚上依旧热气逼人，她这一路走来不仅脚上鞋袜全部湿透，就连身上也起了一层细汗，可是一走到这里，银川居然开始发寒。

　　她走近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荒草生长，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打在了那些枯草之上，她莫名觉得的害怕，就像里面空荡的屋子里面有什么野鬼像是一口要将他们吃掉。

　　楚醒安走到了门前，随手拔下了自己头发上的一根簪子，对着门前的上锁眼插了几下，那把锁瞬间打开，随着楚醒安收回手，那把锁也瞬间掉落在了。

　　银川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有过诧异，张大着一张嘴跟在楚醒安身后不可置信道：“殿下，原来会开锁。”

　　楚醒安微微一笑，模样像是十月晚上开放的昙花，美丽而又清冷，月光洒在上面像是多了几分寂寥。

　　她笑道：“我娘教的。”

　　楚醒安不爱笑，平时也是一副淡漠不管世事的模样，这还是银川第一次见到楚醒安露出的笑意，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苦恼地想：“公主明明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

　　她不知道，只能紧跟在楚醒安身后，看着她修长且孤独的身影，雨水在从边上廊下刷刷而下，越发显得她的身影孤单。

　　看着她，银川没由来的难过，甚至忍不住对着今夜没有出现的月亮许愿：“月神娘娘啊，保佑我家殿下顺遂喜乐，一世无忧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