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别有用心》明月照山茶

12、争锋

　　寿康宫大殿金碧辉煌，脚上青石板被打磨到反光，低头一看甚至能见自己的身影，宫女统一宫装低着头站在了一边，束封的腰带更显窈窕。

　　贺良姻站在前面走着，手臂上搭着的浮尘时不时往宫女胸脯前横扫，宫女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却不敢动上半分，只能强忍着贺良姻离开。

　　进入寝殿内室，太后已经脱下来往日之中精美的长袍，换上了暗色睡袍，就连以往脑袋上一头金饰也摘了个干净，只剩下黑白交错的长发披在身后。

　　兴许是等着无聊，她撑着手臂拿着一把金色香勺在一个四脚狻猊的小香炉上拨动，边上还放着一盏烛台，微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反倒凸显出一种美人迟暮的优雅。

　　楚醒安听说过太后年轻时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生下的三个孩子也是闻名的美男美女，楚醒安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太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了。

　　不过人是没得，内里的心早就黑成了污泥。

　　楚醒安敷衍行了一个礼，淡声道：“太后娘娘。”

　　太后没有说话，依旧拨弄着面前的香料。

　　她没有说起来，楚醒安自然不能站起身，只能维持着这个半蹲的动作，一般人定然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是楚醒安从小练剑，各种复杂困难的动作被白荷抓着做了上千遍，这么轻易的动作楚醒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最后还是太后撑不下去率先开口，她笑道：“醒安当了王爷还真是不一样了，一请二请三请才来，哀家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太后信佛，寝殿之中随处可见的佛像，就连她手上也带着一串白菩提，常年在佛祖面前跪拜太后面相也变得慈悲，不冷下脸来的时候就像一位寻常人家的慈祥老太，忍不住心生好感，此时低声说着这句话还以为是寻常祖孙说话。

　　太后所说每一句都有可能是陷阱，楚醒安不敢放松下丝毫戒备，同时心中也在意着曲安所说的话。

　　太后想下药，楚醒安进来第一个就怀疑上了她手中的熏香，可是这种怀疑很快就被楚醒安打破。

　　第一，太后自己也闻到了，她是不可能自损来达到害楚醒安的目的，第二，楚醒安又不是神人，在这布满香味达到殿中总不能一直憋着气吧。

　　想清楚了以后楚醒安多了几分从容。

　　“太后娘娘严重了，孙女是真的病的起不来身。”楚醒安对于完全不想费一点心神，错漏百出的谎话张嘴就来。

　　太后从上到下打量了楚醒安一遍，楚醒安不闪不躲任由她看，最后太后皮笑肉不笑道：“哀家这不是看你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不起身了。”

　　楚醒安淡声道：“好了。”

　　太后气的胸膛剧烈爱抚，太阳穴凸出几根青筋显然是气的不轻，不过她依旧没有冷下脸来，显然是想到了待会要做的事情。

　　楚醒安看着面前的太后几乎要将那把香勺拜完才将这口气忍下来就想笑，不过她也不会这么明目张党，抿住的嘴巴终于扬起了一丝笑意。

　　好半晌太后才将胸口的这一口浊气咽了下去，她罕见地冲出醒安露出一个慈祥笑容，对着楚醒安招了招手示意楚醒安坐在她的身边。

　　楚醒安厌恶她甚至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房间当然不可能在她身边坐在，阳奉阴违坐到了太后对面，看那架势恨不得离太后十八里地。

　　太后觉得刚才咽下达到那股浊气又涌了上来，她闭了闭眼，心中念着佛经，那股躁动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了。

　　对比太后生着的闷气，楚醒安倒是神清气爽，只要让面前这个老妖婆不痛快她就觉得畅快。

　　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方练使了个眼色，方练瞬间心领神会走到里间拿了一沓册子走了出来，随即方练将那些册子全部摆在了面前。

　　方案上全部被堆满，楚醒安甚至看不到太后了。

　　楚醒安虽然不明就里也绝不会主动开口。

　　太后等了又等就是希望楚醒安主动询问，没想到等了许久也不见楚醒安开口，忍不住透过缝隙看了过去。

　　楚醒安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香勺在拨弄蜡烛中的蜡油，看起来对面前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太后目光一冷，看来软的是不行了。

　　“楚醒安。”

　　略带寒意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这座殿本来就是空空荡荡的，太后又喜静，晚上不许太后人伺候，只留下了方练和几位近身的宫女伺候着。

　　所以一到晚上，整间大殿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气，让人觉得心惊。

　　太后面色一冷，嘴角耷拉下来，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看着不怒自威让人心生畏惧，这是常居高位者日久生长出来的威严。

　　刚跟楚清源回皇宫的时候，楚醒安第一次见这位老太就害怕的不行，直往楚清源的怀中躲，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

　　她就像街上笑容慈祥可是却想用糖果将你抓走的人贩子，楚醒安自然不愿意亲近。

　　事实也如楚醒安害怕的那一样，太后的确不算什么好人，做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要是搁以前楚醒安还会畏惧，可是现在不会了。

　　永远也不会了。

　　大殿之中的气氛仿佛凝固起来了，宫女们噤若寒蝉，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以此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太后身边的老人方练知道太后生气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楚醒安抬起头，正好将太后面无表情的神色收进眼底，她突然笑出了声，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太后娘娘，把我叫过来的目的直接说吧，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可以谈。”楚醒安装都不想装直接撕破了脸皮。

　　太后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咬着牙狠声道：“好啊，那哀家就直说了，这是后宫近两年支出的账簿，本宫要你在这好好算清楚不算清楚不可以离开。”

　　说罢太后拂袖离开，手中的一串佛珠用力摔在地上，白色菩提瞬间四分五裂，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清脆好听。

　　楚醒安脸上依旧是带笑的，看着爽太后怒不可竭的模样更是摇了摇头，这就被气走了，还真是脆弱呢。

　　楚醒安是这么想的，话也是这么说的，站在一边的方练眼角抽抽，忍不住想太后听见这番话又所以另一番模样。

　　太后躺在里间的贵妃软榻上，面前是一个长二十一寸，宽十九寸色，布满蟠螭纹的青铜冰鉴，里面装满了透明冰块，氤氲着冷气，而她身穿还有一名宫女弯着腰拿着蒲扇轻缓地给她扇风，整间大殿凉的犹如来到了冬日。

　　太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或许是觉得冷了又让方练给她盖了一层薄毯，她微微清醒了过来，抬起头透过珠链往外面一看，这个角度正好将楚醒安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见她老老实实在哪里算账，太后心中的那股怒气可算是释去了不少，她对着方练说道：“东西给她吃了没有。”

　　方练站在一边闻言身体一抖，犹豫着说道：“还未。”

　　太后眉间一冷：“还没有，这都多久了，赶紧去。”

　　“是。”方练这才低着头离开。

　　太后撑着脑袋看着外面的楚醒安，睡意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攻势袭来，白日中带着重达十多斤的凤冠已经让她身心俱疲，早就累的不行，可她知道楚醒安生性狡猾，没有看见楚醒安亲自将东西吃下她是不会放心的。

　　直到她看见方练端来了糕点与茶水，看见楚醒安拿起了一块桃花糕放进嘴中她才迷茫闭上了眼，彻底放心睡了过去。

　　楚醒安咬着嘴里面的桃花糕，桃花香味浓郁，入口即化，看起来像是方练新做的。

　　方练站在楚醒安一边，看着她吃的满足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以后才将托盘里面的茶杯一把端起紧紧攥在手中，哪怕是手被烫红了也不愿意放手。

　　楚醒安转头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明白那药就下在了茶水里面。

　　方练见无人注意，快速低声道：“殿下，皇上找您，您快去乾清宫吧。”

　　楚醒安嘴中吃桃花糕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澄澈明亮，仿佛是世间至纯至真之物。

　　方练看见楚醒安的眸子不由自主想到了皇上幼时，太后年轻时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长子身上，对于另外两个孩子自然有所忽略，所以皇上和文惠公主都是寿康宫的几位老人带大的，其中情感旁人难以体会。

　　要她陷害皇上的女儿，无非是把她的心架在火架上反复烘烤，她实在下不了手，也不愿看见皇上悲伤的模样。

　　“殿下，您快去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方练又重复了一遍，对着主子阳奉阴违已经让她分外紧张，一颗心剧烈跳动，额间甚至溢出了一层薄汗。

　　太后年岁渐大，脑子有时候也糊涂的紧，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太后也只是气一顿而已，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情，否则方练也不会有这个胆子阳奉阴违。

　　楚醒安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静静看了她半天，这才开口道：“好啊，那本王就先走了。”

　　说罢转身离开，只是路过殿中央的香薰炉时往里面扔了一个东西。

　　她裙袖宽大，行走时如云海翻涌，动作幅度过小，屋内蜡烛也灭了不少，所以并未有人看见。

　　看着那香薰炉上缓缓升起的薄薄白烟，楚醒安眼中笑意更深了。

　　太后啊太后，你总是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可是常在河边走，那些不湿鞋的，现在你也该好好体验一下个中滋味。

　　楚醒安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逐渐变成了一片寒凉。

　　亥时到，皇宫中的烛火一盏盏逐渐被熄灭，空气中带着冷气，温度直线下降，远远看去像是起了一层薄雾。

　　李瑾不耐烦站在一处偏僻宫门前，右手被白布包裹，上面氤氲出血痕。

　　上一次宫宴上，楚醒安那根簪子直接捅穿了右手掌，现在上面都留着一个窟窿，和他一起过来的府医说他的手能治，但是使用上一定会受影响。

　　他可是皇室血脉，若是他父王登上了皇位，那么他以后就又可能下下任皇帝，可是齐国皇帝候选人不要残疾身体有损的皇子。

　　楚醒安所作所为无疑是将以后的前途打碎，将他隐秘在心中不可言说的期盼撕碎，这怎么可以。

　　李瑾恨透了楚醒安，这些日子也不停地咒骂她，当他哭着给自己父王写信倾诉自己委屈的时候，没想到他父王将他大骂了一顿，还说贺兰边境肖玉已经再次成为统帅，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传报回国。

　　这这些能怪他吗？夏国密令又怎么可能是他能够知道的。

　　在这发泄不了心中怒气，自家父王还将他大骂了一顿，李瑾可谓是憋屈到了极点。

　　肖玉虽然年老，可将心不老，身边又有几名大将，此时和夏国硬打不会得到丝毫的好处，所以齐国的商议就是一个字。

　　等。

　　夏国四大名将之中，霍启，徐微已经死去，肖玉年老也活不了几年，徐邢之是个瘸子再也不能上马杀敌，只要等几年肖玉老死，夏国定然再无能打之人。

　　不然也不会派出沈长亭这个蠢货，做夏国统帅才三个月连丢六座城池，甚至自己还被敌军俘虏，如此败绩足够遗臭万年。

　　而他齐国近几年国富民强，人才辈出，其中就有不少军事才能出众的，只要肖玉死了，那么夏国于齐国而言再无威胁。

　　所以齐国下令让他尽快回国，和亲也不强硬夏国交出金枝玉叶，只要一位宗室女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让两方面子都能过下去罢了。

　　这确实是此时最好的计策，可是，这让受尽委屈的李瑾怎么忍得下去。

　　他是天潢贵胄，是凤子龙孙，她母亲也是齐国名门贵族，出生就被封为了世子，活了二十多年就没吃过苦受过呛，如今在夏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让他怎么忍得下去。

　　他的不忿不甘达到了顶峰，甚至已经花重金请杀手一定要让楚醒安付出代价的时候，太后居然说要将楚醒安许配给她，让她嫁去齐国和亲。

　　那一瞬间，李瑾狂喜到忘乎所以。

　　任凭楚醒安多么豪横，只要嫁给他，搓圆捏扁怎么样还不说他说了算，更何况，楚醒安确实不错，他也肖想了不久她的滋味，如今能够实现他当然愿意。

　　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将楚醒安那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拉下泥潭，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甚至有些期待楚醒安被她压在身下的样子了。

　　看到时候她还怎么神气地起来。

　　等一切成埃落定，把她带回齐国，他定要她做自己府中最下等的侍妾，让她每天只能吃馊饭，穿烂衣服，到时候府中所有人都能够羞辱她。

　　他一定要让楚醒安生不如死，让她终生都后悔自己在宫宴上的所作所为。

　　李瑾的眼中越发冷了，寒意与空气中的冷意逐渐重合，怨毒几乎要冲破禁锢，化为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