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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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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季逝一个人,她也没敢深入睡眠,一是怕做过了站,二是自己本身就极度缺乏完全感。
闭上眼,全是以前水龙头滴水,针表走针的声音,无不在压迫着神经。
阖眼是生活,睁眼是生存,流水线般做着口口声声说“热爱”的工作。
没病成了异类,有病反而成了正常现象。
“b区已到达,请有需求的乘客后面下车,否则,后果自负。”广播尖锐刺耳的声音阵阵回荡。
仅有的一点困意也消失不见了。
季逝睁开眼,余光瞥见血液冒着热气糊住了窗户,她撇头看向窗户,现在公交车在b区停靠,凝固成暗红的血液再次被飞溅喷涌的血液冲刷成鲜红。
b区停靠只有几秒的时间,公交车再次运行起来。
到站不愿下车,只有一种下场——死。
这也是规则。
毫不怀疑现在兜里擦过手的纸掉在地面上,也是这个下场。
这哪是规则啊,这明明是把道德规则化了啊。
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季逝身体都感觉透支了,她把双肩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拿出压缩饼干,乏味地啃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也算是出远门了吧。
“咚咚-”窗户发出敲打的声音。
季逝停止了咀嚼,警惕盯着窗户,攥紧了包带,随时准备出手。
这层如果算不上最高层,也是中上层,更何况公交车各种规则加身,能到窗边绝对是比站台雾主黑影拥有更大权力的黑影。
这要是进来了,没有活的希望。
迅速看了眼下面,不亚于是往未知深海里跳,让人窒息。
季逝抬眸,犀利盯着。
大不了一死了之,不反抗就太憋屈了吧,反抗完再跳也行。
雾面玻璃窗如遇到高温般,融化往下流着黑色液体,凝固的血液沿着缝隙进入,留下一道痕迹,狭窄窗口倏得伸出一只黑色的手。
有点眼熟。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举包正要抡过去,然后往下跳,未融化的窗户上却渐渐浮现出了文字。
【给我饼干,可以换c区潭月楼盘4单元信息。】
季逝一顿,潭月楼,4单元,雾主小区。
【一包饼干。】
他继续抛出鱼饵。
一包饼干就可以换4单元规则,这必然是个超值交易,但对他,可就没那么划算了。
何况这种饼干到处都有买的,除了这是快临期的,和别的压缩饼干没有任何不同。
黑手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
【不违犯公交车规则。】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季逝无语。
她虽然常常幻想天上掉馅饼,还是知道真要掉馅饼了,还是离远点好,掉到地上再去捡,别被砸死了。
给一包饼干换来一个假消息也没什么,但如果这个行为违犯了规则,后果她就承担不起了。
黑手略微焦躁的往里蠕动,缠住她的手腕。
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性,但冰冷湿滑还是让季逝感到不适,皱着眉用力想要挣脱,却感觉手指一痛。
血珠涌出来,触须尽数吸收,松开了手腕。
季逝愣住了,自愿吞血无异于签了服从合同。
吞血那方会受到多重规则限制,其中一条就是不可对献血主说谎,否则会遭到反噬。
这条规则同样适用于雾主和血虾中,不管是雾主吞了血虾的血,还是血虾吞了雾主的血,亦或者是彼此一个阶层互相吞血,都被划分为新的阶层——蜉蝣。
雾都表面上是两个阶层,雾主和血虾,实际上是三个阶层,雾主,血虾,蜉蝣。
这还是她之前找房东交钱,看到有东西在吸血,在她好奇吹捧下,房东多说了两嘴才知道的。
现在做交易都那么真诚的啊,都做到这种份上了,再不信就多少有点不够意思了哈。
季逝先把电子屏掏了出来,再把背包反了过来,用力抖了抖,里面全部饼干都掉了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一个接一个的递到了黑手掌心里,就差把包给他了。
最后只留了两包压缩饼干,这两包还要支撑到做完任务回来呢。
黑手卷起饼干缓缓退去。
玻璃窗恢复的完好如初,仿佛刚刚不过是疾病突发产生的幻觉一样,不过,窗户里面依稀能看出留下的文字痕迹。
【非礼勿视。】
不见,只听,怎么可能找得到潭月楼,不会还有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吧。
季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哪是规则,这分明是想让她有去无回。
“c区已即将到站,请有需要的乘客……”
停靠时间仅有几秒钟,现在从这跳下去估计都要十几秒,也是挺有意思的。
和她以前工作岗位上那些莫名规则一样,守着客观规律的边缘压榨人。
不能做吗,能做,难做。
真是疯了,季逝抿唇,背上包,站了起来。
往下看,腿都在发软,脚悬空时没有的恐惧现在爬进了神经。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摆烂活着,唯独一点,越是被威胁没有生存空间,越想做些胆大的事,简称作死。
季逝想得开,释怀的也快。
没有出路就创造出路呗。
她从容一跃,失重感伴着风声呼啸而过,嘴里灌满了风,甚至能感受到牙齿酸痛,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
服从合同还有一条,就是蜉蝣必须竭尽所有为献血主谋利。
下坠的身体果然在她意料之中的被黑手缠住,托着她缓慢下落。
“想下来,可以寻求我的帮助。”深渊低下传来空洞声音。
季逝没有吭声,规则根本不允许她开口。
正是需要什么,越是限制什么,只能对一方有利。
司机驱动黑手把她放在后门前,再次缠在了扶杆上。
仅需一秒,她就能下去。
“c区已到达,请有需要的乘客后面下车,请勿拥堵,否则,后果自负。”广播说到“请勿拥堵”时甚至到了扭曲的地步。
规则再次加强,更不利于血虾了。
季逝跳了下去,很容易站在了站台上,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劲全力跑到了公交车前门,质问着她的蜉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可终归遗憾了。
只见公交车司机露出半张黑雾的脸,凝实黑雾中多出了似嘴的白影,他裂开嘴角耐人寻味一笑。
转眼,一阵白雾刮过,公交车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底,是为什么。
帮她上车,又刻意告诉潭月楼4单元规则,与她签订服从合同,每件事对他益处都不大,可偏偏他就这么做了。
季逝心脏由于剧烈运动突突直跳,她气喘吁吁,弯腰撑着膝盖休息。
最烦装哥了,有这时间啥话说不出来。早知道啥也问不出来就不往前蹿那么狠了,累死了。
下次,一定要在上车前问明白再上去。
心脏振动感没有那么强烈,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季逝这才有精力打量着c区。
周围仍是雾气缭绕,变化大一点的就是这里血雨下得格外大,外区雨甚至打湿不了一根发丝,而c区的雨,仅站了片刻,粘稠的血雨已经渗透到了大衣里面。
不舒服。
季逝脱下了大衣,抵在了头顶,往深雾里走,她还发现一个细节。
c区会有极个别的黑影穿着西装和皮鞋,还有外区没见过的车,甚至能模糊看出那些黑影有了四肢,这些有特权的八成是雾主黑影。
这就有点惊悚了,外区它们就是一团拥有实质和小部分权力的黑雾,这c区进化也太快了吧。
她有意留心那些小心保持距离的黑影,它们彼此离了十米左右的空间,c区血虾也有了外区血虾没有的基本权力。
就外区血虾混得惨,怪不得a区那鬼区还有那么多血虾挣着往里挤呢,进一个高级区就相当于另一个低级区的雾主,这谁不心动。
哦,除了自己,惜命,该苟苟,该作作。
但问题来了,她不知道c区中心在哪,更不知道潭月楼盘在哪。
一回生二回熟,季逝果断跟在穿西装的雾主黑影身后,小步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像这种精心打扮,手里还拎着公文包,百分之八十不是银行工作人员就是房地产经理,等跟着混进了它们办公地点,自己就是客户了,彼此都要受到规则约束。
一分钱没有那咋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季逝淡定跟着成功混进了市中心的店里,她默不作声,仔细观察。
墙壁雾面黑,中间有一个项目整体沙盘,没有窗户仅有一小盏暗红的灯,里面还装着黑色蠕动的液体,周围持续黯淡发红。
“你好,请问来买房吗?”穿着西装外套的黑影毕恭毕敬的邀请季逝往里面走。
“中意就买,最好是潭月楼小区的房,我听说那绿化好。”季逝背手左右打量,看看这个沙盘,啧一下那个沙盘,硬是给自己演成了老板。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停滞。
黑影逐渐向上蠕动着身子,几乎快撑爆了西装,体内裂开口伸出黑雾,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掐着说:“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潭月楼小区的楼房。”
完蛋,这不露馅了。
也不能怪她,她这种穷鬼售楼大厅这种高端场所压根没去过。
再说这外面连个小区名字都没有,她哪知道是哪的楼。
对,没小区名。疼痛让季逝立马急中生智,冷静说:“外地人买房,你们这里也不挂个小区名,我怎么知道哪是哪,这就是你们售楼的态度?”
这是售楼部的错误,可没哪条规则说外地人不能买房,没挂小区名和联系电话,这是严重失职。
“抱歉。”黑影蠕动的身体僵硬,骤然将黑雾缩了回去变得正常,低头认错。
有用,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让雾主向血虾道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黑雾刚刚还掐她,痛了。
它失职造成的伤害,不薅一笔才怪。
季逝立刻化身不好惹的硬茬,指着黑影的鼻子开骂,“光道歉有什么用啊,你是面条啊,提那么长,还掐我,痛了,精神受委屈了,你得赔偿,知道吧!”
这叫赔偿精神损失费。
管它是不是损失费的,打钱。
被缠上的黑影,罕见的能从它黢黑脸上看出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