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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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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二日,冬至,暴雪。
晨起,翠翠哈出口热气掀帘进屋,“小姐,外头结了许多冰溜子呢?您一会儿要不要出去看看?”
端坐在妆台前的许莳掀起眼睫,双手团于暖袖中,着芰荷色缂丝琵琶襟棉马褂配素白百迭裙,身后小丫鬟小心翼翼替小姐梳着头。
“不必,着人全部清掉。”话毕重新垂下眼睫。
小丫鬟将一支官绿双珠步摇钗入小姐发间,翠玉珠坠搭至耳侧,平添楚楚怜人姿,可惜美人面上此刻皆是寒霜。
翠翠抿唇替小姐支起帘子,心中忧虑重重,希望今日一切顺利。
许府正堂,许老爷、陶氏、许仲林一早便被叫来此处,说是小姐有要事宣布。
管家替几位主子上好茶,侍立在一旁,不多时,许莳来到正堂,进门便行大礼。
“请父亲、嫂嫂、二郎见谅,一直隐瞒之事此时才能坦言告知,实是兹事体大恐不慎泄露会引发骚乱。”
许老爷挥手道:“萝萝坐下说吧,天大事我们心中也有几分预料了。”
许莳闻言并未落座,抬眸面色凝沉道:“隅中兄长将押解几位贪犯入城,其中有秦捕快。”
“秦捕快怎会行贪?”陶氏攥紧帕子满面诧异。
许仲林霍然起身,忧虑道:“姑姑,这……”
许老爷最先冷静下来,“琢明去巡河这段时日,府衙一直在严查贪腐,陆续有官员下狱却讨不出说法来,只怕早便与人积怨,囚车入城恐引暴徒生乱啊。”
许莳:“兄长已安排好一切,午时会在府衙公审,我们能做的便是守好府门,不予有心人可乘之机,今日家中所有铺子关张,各院人皆不得出府门半步。”
管家躬身,“遵小姐吩咐,各处府门、院墙已着可信之人看守,今晨还抓了几只耗子。”
闻言许莳点头,“耗子待兄长归家再做处理,外头的情况也要盯紧了。”
管家:“小姐放心。”
“你下去忙吧。”许莳交代完终于在许老爷下首落座。
许老爷见状掏出腰间系的零食袋子,安心吃起零嘴来。
他们兄妹俩既已安排好内外诸事,陶氏便按耐下心思来,看看悠哉嚼零嘴的家公看看娴静饮茶的小姑子,心说不愧是父女俩,皆是一般德行。
许仲林同样看看祖父看看姑姑,挠挠头凑到小姑姑身边问:“姑姑,这事秦哥知道吗?”
闻言许莳饮茶动作一顿,“你莫要说漏嘴,晚些时候我自会告知。”
许仲林摇头叹息,心说秦哥是真惨,他人在替姑姑卖命,一转头他爹在被姑姑亲哥游街。
陶氏觑眼小儿子,“如今既然暂时无事,二郎便回去念书吧,待你父亲闲下来怕是要考较你的功课。”
听了这话许小公子委屈瘪嘴,家中出这么大事,母亲竟还要叫自己读书,他怎么这么惨!
许老爷幸灾乐祸,“臭小子还不照做去,这可是你最后临时抱佛脚的机会。”
许仲林:……全家都欺负我!小爷早晚要离家出走!许仲林愤愤拂袖而去。
隅中,漎州府城门大开,行商百姓络绎不绝。
突有几位官差打马进了城来,百姓四散躲避,一时引出几处骚乱,这城外来的官差在守城官兵配合下快速张贴出一张盖着府尹官印的鲜红告示。
官差走后四下百姓皆好奇上前围观。
“天爷,这上头是秦捕快的名姓吧?大老爷抓了秦捕快午时要在府衙公审。”
“不阔能吧,秦捕快是个好人啊,捉拿犯人撞坏了摊子都会赔钱嘞。”
“是啊,秦捕快怎会犯事哦,我家丢了娃娃还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嘞。”
“大老爷是抓错人了吧?秦捕快官服都打着补丁怎么可能贪钱哦。”
城门口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城,比瘟疫还要快上几分。
不多时,漎州府尹的仪驾进了城来,后面紧跟着一辆囚车并几个案犯,众人打眼望去囚车中竟果真是秦捕快及其下属,这一消息又如瘟疫般传遍全城。
午时公审,因证据确凿秦捕快当堂认罪随即被压入大牢,几位犯事下属鞭二十停职一月。
“造孽哦,秦捕快还真贪了官家银子。”
“也是没奈何啊,明明是前头那大老爷贪钱,该他们捕快办案的花销,什么治病药钱、遣散费都叫大老爷贪去了,只能自己想法子咯。”
“那他也不能跟着贪啊,谁知道他贪那些银钱都花谁身上了。”
“讲良心我是相信秦捕快的哦,咱们漎州府衙里的捕快退下来的都是他在关照。”
有人从不可置信到质疑,府衙门口吵吵嚷嚷不得停。
午后,许府小姐闺房,袅袅烟气由暖炉逸散,室内一片沉寂。
半晌,许莳抿唇开口:“此事很是对你不住。”
闻言秦焕攥紧手,垂眸回:“此事与小姐无关,父亲他……确是犯了事。”
许莳:“你不必忧心,秦捕快的事我会与兄长说情,如今既然未判重刑就还有转圜余地。”
“小姐信我不知情?”秦护院抬眼望向一旁,眼睫透出几分脆弱,许小姐霎时保护欲爆棚,“知情又如何?秦护院如今是我院里人,即便是兄长也不能动你分毫。”
这霸总语录叫秦焕耳根泛红,“小姐……”
许莳起身走到秦焕身旁,似是想拍抚他肩膀,犹豫半晌还是克制宽慰道:“你别担心,晚些时候我会设法带你去见秦捕快一面。”
秦焕闻言睁大眼,迟疑道:“这……这,父亲如今是重刑犯,会不会太麻烦小姐了?”
“无碍,我自有法子。”许莳信心满满保证。
冬至夜,许府尹归家,陶氏亲手包了饺子,一家人齐聚吃了顿团圆饭。
“不行!监牢重地你一个小女子怎可入内?”许府尹甩袖严辞拒绝。
许莳幽幽看着兄长许藜质问:“小女子怎么了?”她暗自咬牙。
许老爷:默默饮茶ing
许伯良:替母亲倒茶ing
许仲林:给母亲捶肩ing
陶氏:……
许府尹:“……监牢乃凶煞污秽之地,里头关押的都是些恶徒,阿萝为何突然要去探望秦捕快?你与他又无甚交情。”
许老爷撂下茶盏悠悠插话:“话不可这么说,秦捕快的养子前些日还救了萝萝性命,咱们也不好过河拆桥苛待人家养父。”
许府尹卡了壳,半晌呛嘴道:“就算救阿萝性命的是秦捕快本人,法不容情,他犯了罪就需受罚。”
许莳听得火大挪开了视线,“兄长不必问这么多,你只说准不准罢?”
许府尹皱眉道:“阿萝还是莫要以身犯险吧。”
当夜夜深人静时,司莳堂,一小丫鬟恭敬递上府尹腰牌,“姐姐,这腰牌天亮前可千万要还回来。”
“你放心。”翠翠接过腰牌打发了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下半夜,漎州府大狱,一头戴幕篱的小姐领了一黑衣护卫乔装探监,两人因执府尹腰牌一路畅通无阻,漆黑的狱牢深处,因几人到来才点起一盏昏黄油灯。
监牢深处湿潮腐臭难闻,不时有痛吟哀嚎声传出,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生死不知的是多数,偶有抬首者,皆满面脏污眼带薄凉狠意。
“别看这些人现在凄惨可怜,没一个手里不带命案的。”带路的衙役随口道,见身后两人并不搭话就闭了嘴,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一刻钟时间。”衙役交代完上前解开牢门重锁便退下了。
待人走远后两人入内,这才发现监牢内有一架十字形木桩,此刻秦捕快脚尖点地被捆束着双臂脖颈吊在木桩上,身上衣料单薄,早便冻得神志不清了。
“父亲!”秦焕压声凑到秦捕快面前,匆匆取了身后披风替人裹身。
朦胧间似有所感,秦捕快缓慢睁开眼,细辩半晌问:“狗娃子?你怎的来了?”
顾不及回答,秦焕拧眉问:“父亲你怎么样?他们对你用刑了?”
秦捕快扫眼儿子身后戴幕篱的身影,“都招认了还用什么刑?绑着我是为防越狱,这地方我可比外头那些臭小子们熟。”
秦焕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忧心道:“父亲……”
秦捕快打断儿子:“用不着担心,老头子我罪不至死,你与这位好心的小姐速速离开这是非地吧。”
秦焕抿唇迟疑问:“可有什么法子能……”
秦捕快压声斥道:“想什么呢?如今这位大老爷是个清廉好官,我早便料到会有这一日,没甚大不了的,大老爷没叫我还账我就感恩戴德了。”
听了这话秦焕垂下头神色黯淡,是他太没用了。
此时幕篱后的许莳沉声开口:“秦捕快所取若确定是府衙应发,待那边对过账将这笔款项填上,想必您还可获释。”
听了这话秦焕目带希冀回头看向小姐,下垂的狗狗眼乖巧温顺。
秦捕快苦涩笑道:“多谢这位小姐好意宽慰,只是这笔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老头子只怕倾家荡产也难还上。”
秦焕攥紧手保证:“儿子会想办法挣钱的。”
秦捕快无奈道:“傻狗娃,你可知那是多少银子?便是把我们爷俩卖了也凑不出的。”
闻言秦护院眼底立时含了忧郁,见状沉默了半晌的许莳唇角勾出坏笑来。
“要填上这笔银子有何难,只需您答应将儿子卖予我,一辈子供我驱使,这笔账便由我来替您偿还如何?”
“这……”秦捕快一时卡壳,虽说大致猜出了这位小姐身份,只是她这话是何意?视线一转,瞅见傻儿子在昏黄烛光下透红的耳垂,秦捕快沉默了。
秦焕迟疑道:“小姐,属下不值那么多银钱……”
许莳勾唇,“你的价值由本小姐说了算。”
一旁的秦捕快收拾了心情问:“这位小姐,你买我儿子是要作何用?”
许莳抱臂,“要他随时护卫我左右,稍后我家丫鬟会递上契约。”
秦焕眨眨眼凑到秦捕快身边,急道:“父亲快答应了吧。”
秦捕快扫眼满眼迫不及待的傻儿子,总觉得这臭小子最近愈发傻了,“……既如此,便依小姐所言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