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卿》秋来入画

7、一击毙命

　　这几日我闲居在家，偶尔会收到林深致秘密差人送来的信。

　　信中内容说的都是一些书上的学问，时不时会出现问句，像是希望我能对之答复一般。

　　我莞尔，从前他还在我府中的时候，夜里我陪着他读书，倦时会时不时看向他那处，偶有几次便见他眉头紧锁，开口询问才知是遇到了某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好歹也是父亲教出来的，轻轻松松便解答了他的疑问，自那以后，他看我眼神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不曾想，到了现在他还惦念着我能为他解惑啊。

　　春天渐渐过去，转眼到了仲夏时节。

　　我意外地没有被献王刁难，一直都养在府中，不去见人，也不让人拜见。

　　只是我虽无意外扰，却还是有俗事找上了我。

　　“你是说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高将军？”

　　听到春柳禀告的时候，我神情严肃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高佑，曾经是定南王、也就是流云郡主的父亲麾下的一名将领，在定南王在战中牺牲之后，便是由高佑与另一名将领竞争继承定南王在军中的位置，很显然，高佑最终胜出，只因他是沈景川的人。

　　我不禁冷笑出声。

　　高佑本身领军之才并不如何出色，又因本身年轻，无甚么瞩目的攻击，比起另一位将军夏侯澜来可谓是远远不如，能晋升无非是因为沈景川的那道圣旨，因此，在代替定南王统军后，麾下士兵多的是不服气的。

　　而如今的我，亡故定南王膝下遗女，若是嫁于高佑为妻，为其涨威，恐怕能借此平复军中不少异议。

　　沈景川当上皇帝后，不仅疑心加重了，就连算计也布了不少呢！

　　还说什么前世我死后夜夜跑去我寝宫里守着，看来都是装出来的深情啊，实际上脑子可还清醒得很。

　　“郡主，若传闻是真的……”春柳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的想法。

　　“自然是不嫁。”

　　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万一圣上有旨？”春柳又问。

　　“那便以死相逼。”

　　我气哼哼地说：“就算他是皇帝，若是一意孤行逼死了功臣遗女，怕是怎么也遭罪不起，届时一人一个唾沫星子，还怕淹不死他？”

　　“昔日沈随安已经负我一次，他这做皇兄的若是再要勉强，属实是良心喂了狗，如此寒人心，我看他这个皇帝怕是不想做了！”

　　春柳听我说了这大逆不道的话，急忙想要捂住我的嘴，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春柳无奈，终究是习惯到麻木了，一边为我担心，一边对我佩服到说不出话来。

　　很快，沈景川早朝时直接当着众大臣的面谈起我与高佑的婚事，大臣们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令人惊讶的是，沈随安居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支支吾吾半天后，理由便是我的婚事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有传言沈随安舍不得旧情，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才见不得我嫁于旁人。

　　听闻不久之后，因为此事，沈随安与宋宛青还大吵了一架。

　　我在府中听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可笑。

　　“郡主，你说世子他到底是何意啊？”春柳格外不解。

　　我神色冷淡，并不言语。

　　男人啊…果然是没得到的便是最好的。

　　只不过，谢随安何意如今与我并无关系了，不管他是出于不忍曾爱慕自己的谢诗行身不由己地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是出于尚未完全消失的那抹对谢诗行的情愫，才出来反对，都与我无关。

　　如今的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你先前同我说，两个月前，荣妃被刺客刺杀死于冷宫之中？”我问春柳。

　　荣妃是我前世的死对头，说是死对头其实也不太合适，只因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讨厌我、算计我罢了，我刚开始注意到她还是因为爹爹被问斩后，我哀莫大于心死，对沈景川避而不见，而那个恶心的男人便开始频频宠幸荣妃，令得她从一路晋升妃位，盛宠非凡。

　　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荣妃还因为不厌其烦地到我面前示威，我王家虽被满门抄斩，但沈景川尚未废后，而荣妃面对我这个皇后不行礼也便罢了，甚至各种言语讥讽羞辱，想要不记得她实属难事。

　　我没有想到，前世在我死后，荣妃到底也还是死了，她曾经是在宫中陷害我的人之一，甚至给我下过毒，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那么快就失去了沈景川的宠爱，并且那么快就死于非命。

　　“是，听说是被一击毙命，动手的人怕是个高手。”春柳被我问话，回过神来，压低声音了声音道。

　　她是定南王特意挑选给谢诗行的婢女，见识自然与寻常婢女不同，说出来的话也是精准。

　　“在那之后，献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徐随就被抓了起来，原因是有人怀疑是他动的手，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圣上对荣妃始终还是有些感情，自然大怒，便下旨把人给打入了大牢，如今还关着呢！”

　　我听着这些，低头摩挲着手指，心下沉吟。

　　沈景川当上皇帝之后，多少得了一些掌权者的通病，那便是刚愎自用、唯我独尊，即便是一个弃妃，到底也是他曾经的女人，在他主宰的皇宫里被人暗杀了，还找不到什么线索，他的面子实在是过不去了，所以才会如此发怒，不过也不排除那是因为他本身就疯了这种可能。

　　“听说献王的那个贴身侍卫是个极厉害的武功高手，莫非便是因为这个？” 我想起从前的某些事，猜测道。

　　“没错！虽然奴婢并未见过徐侍卫出手，但宫内宫外的传言，都是对他的武功极为称道，所以圣上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春柳思索着解释道。

　　我沉默了。

　　且不说沈景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旨抓徐随此举实在荒谬，从另一个方面看，徐随是献王极为器重的人，在献王府里的待遇可差不了，若非如此，凭借徐随的本事也不会甘愿当一个小小的侍卫。

　　而就是这样一个相当于献王左膀右臂的人，却不明不白就被抓了，以献王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答应？

　　不仅如此，徐随是献王府的人，沈景川如此作为，岂非就是将刺杀后妃的帽子扣在了献王的头上？如此一来，往深了说去，那可就是谋逆的大罪啊！

　　看来沈景川已经看他这个哥哥不顺眼了啊！

　　不过这正合我的意。

　　献王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懒得犯人’的原则，想必如今该是很恼火吧！只不过，对方居然是自己曾经有过奇怪情愫的皇帝弟弟，献王心里不知该做何感想。

　　“春柳，你觉得献王会怎么做？”

　　我冷笑了声，只觉得我想要的大戏原来很早就暗暗开始了。

　　春柳皱了皱眉，“听闻近来献王府倒是安静，不见有什么动作，上朝的时候献王也并未发现，也不知他是否要救徐侍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献王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沈景川到底目的何在，无非是想要打压一下他，让他认清楚谁才是这个大燕的主人。

　　事实上，只要献王在沈景川示弱一分，稍微妥协让步，都极有可能劝动沈景川将徐随救回，但这并不符合他张扬任性的行事作风，所以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无非有两种，一是双方谈拢条件，二是双方彻底翻脸。

　　我自然是倾向于第二种。

　　只是，此事若仅与沈景川、献王二人有关，那也便罢了，偏偏徐随被牵扯了进来。

　　我忽的回忆起当年有过一段缘分的那个少年，那时我还是丞相府的地小姐，初见他时还是在一个破落的巷子里，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衣衫褴褛地翻着垃圾，发现我之后，他看了过来，即便是落魄至极却也无法掩盖住他长相的干净与清澈。

　　我自问没有世家小姐惯有的娇蛮与高傲，却也不算是多么良善、乐善好施之人，遇到这样的事我原本只会着人打发少年一些银两，只是这一次我却格外地心软，将那时的徐随接回了府。

　　只不过徐随在我府中只待了不过十日，便被我送去了献王府当差。

　　故而我与徐随可以说是并非有多深的交情，即便是熟识都不太算不上，他常年跟在献王身边，我也就在宴会上看见过他，便朝他微笑示意，却多次被他避开目光。

　　当时想来，我只觉得那是因为少年羞涩，亦或者是因为我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所以他才想要避开我。

　　我忽然想去见见他。

　　“听闻徐侍卫虽常年习武，但却偏偏长了一张可人的脸，我……想要去瞧瞧。”

　　春柳一愣，明白了我的意思，无奈地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