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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的卿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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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建在山上,山上清寒。
一夜过后,我终于熬过了春药的药效,却也被好生一顿折磨,做了无数个梦,惊梦又醒,醒过又梦,本来春药导致燥热,但这禅房却又寒凉,我这素来体弱的身体哪里还受得了,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
春柳赶紧去找大夫,这太常寺的僧人素来讲究修身养性、强健体魄,极少生病,自然不会请有大夫在这寺中,但所幸,高太妃常居寺里,身边自然要有会治病之人,她听闻我发了高烧,便让跟随自己身旁的女大夫过去给我看病。
女大夫为我把脉,接着找人去给我熬药,但却还是叹着气说道:“王妃本便身体虚亏,此番突发此疾,还需好生休息医治,这太常寺太寒不宜王妃再居住下去,并且此处并无合适的药材,我方才着人去熬的药只能是暂缓王妃的病情,若要治好,怕是极难。”
“依我之见,王妃最好还是回到王府,寻太医医治。”
春柳一听,吓得都要哭了,忙道:“只是回府之路遥远,山路又颠簸,王妃身子如此虚弱,如何能经此奔波?”
“但若是一直住在寺中,王妃的病情不仅不会好,怕是还会加重啊,假以时日,以王妃这般柔弱的身子,怕是……”女大夫叹了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谁都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我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不,不会的!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春柳泪流满面,接着转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徐随,道:“徐侍卫,你能不能去请王爷,请王爷来……”
她话都未说完,徐随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我,转身便走,“我去请王爷,你们照看好王妃!”
……
徐随的速度何其之快,骑了最快的马前往献王府报信,同一日,沈忻州便立即带着太医和药材快马加鞭赶来太常寺。
太常寺中乱成一团。
我始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于是,我房门的院子里便战战兢兢地跪了一片的人,沈忻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布了一层寒霜,他自来到太常寺后便没有休息,始终一言不发,但光是一个眼神便足以吓得底下人纷纷请罪求饶。
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而这背后的原因,只能是因为昏迷中的我。
一直到沈忻州被高太妃召去,院子里的人才松了口气。
“你一来就二话不说带着人挤满了我这太常寺,接着更是气势汹汹地命人去找寺里的僧人一一问话,我只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高太妃坐在高位,对着站在前方堂中一身锦衣却风尘仆仆模样的沈忻州厉声询问。
此时的沈忻州显然有些憔悴,往日里的气度不凡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太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遇着事儿便会是这股子倔到死的模样,脸上怒气更甚,“你来此未曾提前向我请示,来到了更是没有第一时间向我请安,一整晚都守在那个女人床边,自己都未曾休息,你就这么爱她?”
沈忻州身形一震,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瞳渐渐凝聚了起来,他的嗓音略微低沉,带着疲惫,还有着浓浓的担忧,“她身体不好,高烧不退,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你该知道,谢家的这个郡主原本就是个病秧子,你在决意娶她的时候就该提前预知到会有这么一天。”高太妃劝道。
沈忻州却始终不愿意松口,更不愿意让步,在关于我的这件事情上,不知为何,他似乎比谁都倔,“我要救她,母亲……儿臣已经不能再失去她了。”
“难道你当真爱上她了吗?”高太妃惊讶道。
沈忻州忽然露出一副近乎破碎的神情,这是从未有过的,他看上去好似就要哭出来一样,“她很像她,仿佛根本就是一个人。”
“像谁?”高太妃猜到了他的意思,但却还是想要确认一番。
沈忻州眼中有泪光流落,“卿卿…我的卿卿。”
……
这一次高烧来势汹汹,我沉沉陷入梦中,恍惚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像极了当年在后宫里渐渐死去的前世,无人搭理,无人关心,只能孤独的凋零,身边亲友不是死了便是散去,前路茫茫黑暗,没有一丝光明。
我昏迷了好些天,身体里的难受渐渐散去,迷糊之间似乎听到沈忻州唤我,卿卿、卿卿……但这怎么可能呢?他每每遇见我便是称呼王小姐,在我当上皇后之后更是只称呼我为娘娘了,他不会唤我卿卿。
不知今夕是何夕,我朦朦胧胧地自久梦中苏醒,在见到床边的沈忻州的那一刻,尚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亦不知前世与今生,这一觉像是睡了万年那么久,久到我浑身疲惫,已无力去思考曾经萦绕在心头的那些沉重的恩怨情仇。
沈忻州见我醒来,俊逸又憔悴的脸上尽是惊喜,黯然的双眸里像是在寂静的夜里点起了一盏灯般瞬间明亮起来,他又是笑,又是含泪不言,这般模样,当真是我前所未见,令得我一时间以为这是某个前世的我期许已久的美梦。
梦里,我还活着,我们还是朋友。
“沈忻州,你来看我了?”我看着他虚弱地笑。
沈忻州连忙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会就此撒手人寰,“我来看你了。”
他的手上有一些粗茧,是常年习武导致的,我未曾见过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失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柔柔地闭上眼睛感叹道:“活着真好啊……王爷,臣妾听闻李小姐的父亲李大人年事已高,做起事来总是力不从心,想来若是能有机会休息一番,想来会很高兴。”
我素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尤其李蕴因那肮脏的手段居然算到了我的头上,更是令得我染上重病,险些醒不过来,这般亏,我怎么都不可能吃得下去。
我话锋转的太过,令得沈忻州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何其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刚醒来尚未说些什么,便提起了李蕴因有关的事,这其中关联,显然已十分明朗。
“本王明白了。”
沈忻州松开了我的手,缓缓起身,纵神色疲惫,衣裳也显露出不整齐的褶皱来,但他收敛神情站在那里的时候,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尊贵之气,以及某种自然平静又胜券在握的睥睨之感,他带着想要极力遮掩的怜惜之意看着我,接着偏过头,淡淡开口。
“不出一日,她便会亲自登门道歉,不出三日,李大人便会自请告老还乡。”
他没有追问缘由,甚至是没有思考、没有迟疑,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么一个承诺,他的语气平淡无澜,但却有一种能让人相信他就是可以做到的信服力,而我知道,他若是想玩弄权势,整个朝中,无人可当他的对手。
我仰头看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众人皆心服口服的三皇子,他本便该是这般耀眼之人,纵使如今沈景川称帝,也遮掩不了他半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