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卿》秋来入画

17、有一说一

　　不出我所料，高太妃很快召见了我，但却遣散了周围侍奉的人，单独见我。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

　　高太妃笑意不及眼底，她虽已非青春年华，脸上已生了些许细纹，但却依旧能从中看出几分昔日的美貌，她一身普通的蓝灰色衣裳，端庄地坐在上位，在朴素简陋的禅房里尽显威仪，如同当年尚是尊贵又聪慧的后妃时那样，犹记当年先帝尚未立后，她便是宫中最受宠，也是最尊贵的女人。

　　我已许久未曾见到她，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保持平静，乖巧地行礼。

　　“听说陛下觉得你与先皇后相像，并有意让你入宫为妃，这可是真的？”高太妃饮了口茶，有意无意地提起。

　　看来她属实不太满意我，不然也不会一句不问我的状况便问其他的事，我摇头，“儿媳不知。”

　　都说高太妃一心理佛，无心外事，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她所提及之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更不可能传出去，那么，她之所以会知道，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献王告知，二是她一直都在静静观察朝中局势，从未想过真的就此隐居。

　　只不过，她怎会关心这些？

　　“告诉我你的目的。”高太妃打量着我，脸上神色泛着冷情，眉梢尽显不喜，道：“先是与恭亲王府世子纠缠不清，后来又吸引我儿子的注意，让他请旨娶你也便罢了，如今又勾引陛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被这话噎住，沉默了。

　　有一说一，这顶帽子扣得我属实无辜。

　　但我又转念一想，在旁人看来似乎确实如高太妃所言，加上我先前收集美男的行径传遍京城，我在高太妃眼中的形象变成这样似乎也格外的合情合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高太妃似乎并不知道沈忻州与容嫔之间的关系，以及二人之间发生的事，她更不知道沈忻州娶我是被逼无奈。

　　我不禁在想，她的消息到底是如何而来，怎么都只知道一半一半？亦或者说是，京城大多数她都可以打听到，偏偏这其中隐秘而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她却不知，那么便说明，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却还是受限于沈忻州的有意隐瞒。

　　也就是说，沈忻州并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被牵连入朝中乱事，但也不希望她过得太过无聊？

　　“这可太冤枉了。”我好似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娘娘实在误会，诗行姿色平平，学识浅薄又蠢笨，怎么会有本事迷惑王爷和陛下？”

　　话罢，高太妃不自禁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目光瞥我一眼，接着神色微肃，带着嘲弄冷笑道：“你觉得本宫是个傻子？你送的那些书里，不是史册经集，便是讲述朝政军事的，可没有一本是闺中女子该读的，会送这些书的人，怎么可能学识浅薄？”

　　“太妃明鉴！臣妾只是听闻先皇后聪慧过人、学富五车，便打听了她平日会读的书籍，想效仿一二！”我行礼诚恳道。

　　我此行可不仅仅是要让高太妃记住我的，还要试探她对昔日王家的态度！

　　“效仿？怎么，你想效仿一个死人？”高太妃连连冷笑，但莫名的，语气里又似乎有着叹惋之情，“如你所说，先皇后何其出色，但那又如何呢？那样的她还不是被锁在了深宫大院，不得善终？”

　　提起前世我的死，她不知为何格外地动容。

　　我皱起了眉，衣袖中的手不禁缓缓握紧，“听闻太妃娘娘当年颇为赏识先皇后，我虽比不上先皇后，但也还是想让娘娘满意我这一个儿媳。”

　　“我对你没有什么满不满意的，你不是卿儿，你也不需要和她比，好好讨王爷的欢心最重要，明白吗？”高太妃冷静下来，听上去是因回忆了往事让她感到有些累了，连连摆手，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我尚未试探出她的准确态度，心有不甘，但知道她不喜胡搅蛮缠之人，也只能作罢，行礼告退。

　　……

　　回到房中，我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在后天回王府之前，写下一封信让高太妃看到。

　　在我与高太妃谈话之前，我便暗示春柳去打探一番有关高太妃平日里的作息与习惯，知道了寺中有一间专供太妃抄写经书的禅房，并且不许其他人进入，里面架子里摆满了经书，而高太妃每日都会依据一定的顺序拿出经书来抄写，我只需找个时间偷偷进入其中，将信夹在经书里，等待高太妃看到信便可。

　　当然，我需要有个可信的人帮忙，于是，我让春柳叫徐随进来。

　　“王妃找我可是因为李小姐的事？”徐随冷着一张俊脸，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小姐？”我不解道：“她找你麻烦了？”

　　徐随不言。

　　好好好，装哑巴是吧？

　　我问了问春柳，结果她却说李蕴因趁我先前不在，去徐随面前对他一顿夸赞，还说什么他会是我喜欢的类型，并给他送了许多礼，虽然是被婉拒了，但…

　　“她有病？”我忍不住说道。

　　春柳不敢说话，徐随装作不会说话。

　　我叹了口气，捂着额头颇觉头疼，心想，这李中蔚行事古板、墨守成规，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出格的女儿？向徐随说道：“不要听她的，她…口无遮拦、行为放肆。”

　　听到这话，徐随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约是在他眼里，我比李蕴因放肆得多了，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我又问。

　　徐随低下头，还是一副清冷寡言的模样，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无他，只又送了些吃食。”

　　“她倒是想跟你打好关系，莫名其妙。”我摇摇头，只觉得李蕴因实在是有些麻烦，她接触徐随怕也是因为徐随是沈忻州信任的人，所以才去套近乎，算了，不管她。

　　我再次看向徐随，沉吟着，他对沈忻州很是忠诚，若我让他帮我送信，此事难免会被他透露到沈忻州那里，但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那间书房，又非他不可，思索片刻，我轻咳两声，道：“我之前送给太妃的书里，不小心夹错了一本我读书时手写的摘录，但那本摘录如今已经在太妃的书房里，我想去拿回来，所以……”

　　徐随似乎猜到了我的意图，不冷不热地道：“既然如此，王妃大可与太妃娘娘讲明原因，请求将摘录返还便是了。”

　　“若事情这般简单，我便不会如此为难了。”

　　我表现出一脸的无奈，斟酌地道：“只是那般摘录里，有一些字句放不上台面，我怕特意点明，会被太妃察觉，届时怕是会影响我的名声。”

　　此话一出，春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徐随微微挑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大致猜到了他们如今的想法，在他们眼中，我喜好美男，更招揽了不少美男入郡主府，而我口中‘放不上台面’的东西，恐怕与我这般行径有关，因而……

　　唉……

　　我都不敢去看他们两个人如今的眼神，只是低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很好，我这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徐随好歹知道我口中那所谓的摘录不能被别人看见，不得已应下，“今夜属下潜去书房把那本摘录拿回来便是了，王妃不必忧心。”

　　我微笑点头，道：“徐侍卫只需带我潜入，我去找便可，你守在外头替我放风。”

　　“也好。”

　　徐随点头，凭借他的武功，在这守卫并不算太过森严的太常寺中，悄悄进入某个地方而不被人知晓可谓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