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卿》秋来入画

16、太常寺中

　　我万万没有想到沈忻州派来护送我的人是徐随，或许是因为徐随武功最高并且最值得信任，但他不是还受着伤吗？不好好养伤也就算了，还被派出来护送我？

　　我近来都休息不好，心绪又沉重，还在计划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脑中一团浆糊，如今又给我增添了这样的负担，我愈发感到心累。

　　终究是心中不忍，我便命春柳找人招呼徐随与我们一同乘坐马车。

　　不出所料，这个提议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毕竟这很不合规矩，侍卫与主子乘坐马车也就算了，更遑论还有男女之别，这成何体统？

　　我才意识到并不合适，但心里担忧他，一时昏了头。

　　队伍从简，轻装上阵。

　　太常寺较为偏远，马车行驶了半天，最终才驶到通往太常寺的山道台阶下。

　　春柳扶着我下马车，一阵春风扑面袭来，我拨开眼前飘乱的发丝，不经意之间回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一袭嫩色素雅的衣裳，由侍女搀扶着，面容秀丽，带着端庄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知书达理。

　　“没想到李蕴因也来了，王妃你看…”春柳在我身边轻声说道。

　　我不解，自问对那名女子毫无印象，“李蕴因？是谁？”

　　“便是先前跟王妃说过的，自降身份进入王府当通房丫鬟，但是王爷始终无动于衷的那位李家小姐。”春柳才发现我在王府里似乎没有与李蕴因碰面，不认识也属实正常。

　　我眯眼瞥了瞥一袭素衣的李蕴因，在嫁入王府后，虽知道府中有这么一位小姐在，但我与她几乎没有接触，自然也不会特意去注意她，只是今日我要来太常寺，她却也跟着来了，所谓何意？

　　这是李蕴因款款走来向我行礼，笑着道：“见过王妃。”

　　我点点头，“李小姐不必多礼。”

　　“臣女因许久未来向太妃娘娘请安，也听闻太常寺里的桃花近日开了许多，煞是好看，便带了人拜访太妃娘娘，顺道赏赏花，不知王妃来此是为了？”李蕴因仪态端庄，言语举止挑不出错处。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有何目的，但这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一个普通的闺中小姐而已，即便有些心思又能掀起什么波浪呢？

　　“与你一般，我也是来请安的。”

　　李蕴因闻言面露欢喜之色，便上前挽过我的手，“既这般巧，王妃便与我结伴而行可好？”

　　前世我无论是相府小姐还是宫中皇后，约莫是我的性子清冷，又不喜故意对人假以辞色、委曲求全，故而周围的女子都不大与我亲近，如今见她动作亲昵，我略微挑眉，但也不说什么，只道：“也好。”

　　我与李蕴因一行人同上太常寺，沿途树树桃花，落英纷飞，煞是好看。

　　因来时花费了时间，这个时辰高太妃已经用完午膳睡下，我不好打扰，便请侍奉高太妃的嬷嬷待人醒了告知我一声。

　　“听闻太妃娘娘今年早春时染了些风寒，虽治好了些，但身子依旧不大舒适，还需注意休息才是，为此，蕴因也特意带了些滋补物品前来，想必有助于太妃娘娘身体康健。”李蕴因倒是懂事，如此关心道。

　　“李小姐倒是好意。” 嬷嬷似对她十分相熟，点头笑道，与此同时，她还似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比较些什么。

　　我很无言，如此明争暗比之事我已许久未曾遇见，属实不太愿意参与，只不过，我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纵不需要多么刻意讨好高太妃，却也至少要让她对我刮目相看才是。

　　“王爷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来探望太妃，知晓我来请安，便多嘱咐了几句，让我带了些太妃娘娘喜爱的点心膳食以及珍贵的药材，另有今年新打的柔软被褥，另外我带了些解闷的书籍，王爷说是太妃喜欢读书，便带了来给太妃解闷。”

　　高太妃爱子深切，若要拉近与她之间的关系，最好是从沈忻州入手，试问天下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多关心自己呢？

　　嬷嬷听到我的话显然很是意外，她原以为我与李蕴因一同出现是为了争宠，却没想到我竟是这般懂事，便欢喜道：“原是王爷嘱咐，实在是辛苦王妃了，王妃一路上累了吧，休息用的禅房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还请挪步。”

　　“多谢嬷嬷！”

　　……

　　来到禅房后，春柳上上下下都仔细收拾了一番，说什么我身子弱，要打理好才睡，不然生病了就不好了。

　　我坐在软垫铺着的椅子上看着书，不一会，便响起了敲门声。

　　是李蕴因。

　　她趁着先前的功夫命人去做了些吃食，带过来说要与我同吃，并笑着道：“都是些寻常饭菜，比不上王府里的山珍海味，王妃应当不会嫌弃吧？”

　　闻言，我神色微妙，看着一道又一道摆放在桌子上的菜肴，只觉得李蕴因对我未免太过热切了些，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想让我给她和沈忻州牵线？让她得偿所愿？

　　“我与李小姐此前并无接触，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李小姐这般是为何？”对于这些小事，我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王妃说笑了，往后说不得便是一家人了，生分了可就不好了。”李蕴因一笑。

　　她这话不禁令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沈忻州不欢喜她，也从未临幸过她，她便想通过我得到他的喜爱？

　　我摇头，并不想与她有更多的接触，便直截了当回绝道：“若李小姐想得王爷垂怜，那便不该来我这，王爷也不大喜欢我。”

　　“这…王妃说笑了，前段时间王妃卧病在床，王爷日日都去看望，并找人置办了大量新衣首饰，说是给王妃的补偿，希望王妃能开心起来呢！”李蕴因笑着感叹，脸上不掩落寞之色，继续道：“整个京城都听说了，王爷对王妃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话我隐约记得从春柳那听过，但那时我心思不在那上面，一时便抛之脑后了。

　　如今听李蕴因提起，便又不禁猜测起沈忻州举止之意图，莫非是从我身上看到了先皇后的影子，心中生出了愧疚之心，所以才要补偿？只是补偿我又有什么用呢？他真正要补偿的人已经死了。

　　更何况，我也不认为他欠我什么。

　　我感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爷最是信任徐侍卫，如今派他前来护送王妃，如此可见对王妃的珍重之意，说起来，徐侍卫相貌英俊，就连当初的先皇后娘娘都曾夸赞过他呢！”李蕴因给我夹了些菜，状似有意无意地提起。

　　类似于先皇后夸赞此类话语，令得我又不禁想起当初的那一句‘衣容翩翩’，属实是有些阴影，喝了口茶，讷讷不语。

　　“如徐侍卫这般相貌风姿，又武功高强，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之倾心，愿意自降身份下嫁给他呢！”李蕴因看了一眼门口候着的面无表情的徐随，不知出于何意又道。

　　“下嫁？”

　　我挑眉，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总是谈起徐随，但这话可就不大好听了。

　　阿随纵出身低微，但曾是我认的弟弟，前世我还是先皇后的时候甚至提起过要给他一个官职，就连沈忻州都曾有意赐些家宅田地给他，顺道也在朝中寻个差事，若是他当初接受了那些，自然而然配的上一个好婚事，别的大家闺秀嫁给他怎么就是下嫁了？

　　李蕴因不解我意，疑惑地看着我。

　　“无事，李小姐继续。”我摇摇头。

　　“说起来，倒是听闻王妃身为流云郡主，在尚未嫁进王府之前，便喜欢…这等相貌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蕴因踌躇地问道。

　　哎呀，这是来挑错来的啊？

　　李蕴因问的意图收敛，但我却能看出来，不就是想明里暗里地说我品行不端吗？我喝了口茶，瞥了她一眼笑着坦然道：“我确实喜欢美男子，越是好看的便越是喜欢。”

　　这太常寺上下都有王爷和高太妃的眼线，我与李蕴因之间的对话不可能传不到高太妃的耳中，我算是明白了，这李小姐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提起我从前的事，不就是想借以提醒高太妃我曾经是一个不守规矩、甚至不知廉耻的人吗？

　　既然如此，便如她所愿好了。

　　多大点事啊。

　　只希望她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我笑容灿烂，没有一点愧疚之色，李蕴因看了看我，像是没有想到这番对话竟然会这般顺利。

　　旁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春柳已经放弃提醒我，暗自叹了口气，她家王妃乱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劝是劝不了了，而门口的徐随也听到了我的话，忍不住眯眼看了我一眼。

　　我回他一个眼神，笑着点头，他又很快将视线挪开了。

　　“王妃…可要慎言啊。”许是我太过肆无忌惮，李蕴因都忍不住提醒我了。

　　我并不在意，“李小姐应该知道，我身体不好，加上去年生了场大病，因而幡然醒悟，人生在世还是要及早行乐才是。”

　　“只是王妃已经不是当初的流云郡主了，身为王妃应该注意言行才是。”这给李蕴因整不会了，大感疑惑，怎么会有这种女子？

　　我点头，笑道：“李小姐说的在理，故而我也只是喜欢罢了，可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

　　敢想但是不敢做是吧？

　　李蕴因面色尴尬，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简单吃了饭，她便快快告辞了。

　　“王妃你看你给人吓的...”春柳见人走得快，忍不住叹气。

　　我悠然靠在椅子上，并不想在意李蕴因这个人，包括她的想法，淡淡道：“再过一两个时辰，太妃娘娘便该召见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