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原则》星若碎粒

3、内乱

　　窗外枝桠疯长，蝉嘶声长鸣，阳光在叶子的间隙中，在地面投下光斑，热量透过玻璃窗投至桌面，没一会儿便烤得暖洋洋的。

　　临祁风起笔勾上最后一空答案，停笔轻呼了口气，不及他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班里人又一阵骚动。

　　听他们议论的内容，似乎是我班篮球队与隔壁班在场地使用权上起了争执，此刻，正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

　　临祁风淡淡收回视线，他习惯了游离人群之外，恪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对除己以外任何人或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人过激情绪反应免疫到了几近麻木的地步。

　　即使如此，耳朵仍避免不了各种国粹的叨扰：

　　“莫岩我操你大爷，你们能要点脸吗？”

　　名为莫岩的寸头不甘示弱的反击：

　　“放屁！谁说大课间使用权归你们了？年级主任应允的？还是校长亲自盖了章的？说是归你们总得拿出点证据让人服气吧？不然你们口说无凭，怎么让人依言照做？”

　　“你这是胡搅蛮缠！”

　　“就算是胡搅蛮缠又怎样？”莫岩咧嘴微笑，透出一种刁蛮，“这么耗下去，谁都别想打。”

　　对班一位比较冷静的人向前一步，沉默半晌问：“那你想怎样？”

　　莫岩闻言勾了勾唇角，“很简单，下次风云篮球决赛故意败给我们。”

　　“做梦！”

　　五班人集体由激转怒，各种脏话张口就来：

　　“篮球比赛向来公平公正，你们却以操场的使用权来威胁我们，不觉得无耻吗？”

　　“大爷的，莫岩你不要脸就捐给贫困山区好么？”

　　“踏马的，我们凭本事赢来的特权，分一半给你们已经是退让了，你们别给点不要脸！”

　　饶是脸皮厚比城墙莫岩听到这话，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

　　“操场使用权可以让给你们。”一个名为柳景初的人定定看着莫岩，掷地有声道：“但在比赛上作假的事绝对不可能！”

　　一语终了，莫言的脸一下子黑到底。

　　“行了。”一直坐在桌上吃瓜的段松弦终于出声，“别总靠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达取目的，同是四班人，你不要脸，我要。”

　　莫岩表情顿时更黑了，段松弦这话比五班人更让人屈辱，除却他是同班人，却给他拆台。

　　察言观色谁都懂，再作下去就不是作死，而是找死了。

　　他若不想日后在学校寸步难行，就该聪明点，适可而止。

　　莫言咽下这口气，愤愤瞪了柳景初为首的人一眼，甩脸离开。

　　“非常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四班指定的善后人选纪俞走上前，语气诚恳，“作为赔偿，下庙风云决赛，我们主动弃权。”

　　柳景初抽了下眉毛，不及开口，四班篮球队的人先此起彼伏地大叫起来：

　　“什么？！”
　　“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操，纪俞你他妈到底是哪边的？弃哪门子的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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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凌哲手指节倒扣在桌面，冷冷盯着这群人，他的嗓音本就低沉，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更是平添了几分凉薄，他道：“嚷嚷什么？连弦哥——主力队员都没有异议，你们又在瞎几把叫唤什么？是你们先用操场使用权欺压五班在先。纵使道歉，也得表示几分诚意吧？”

　　“何况，”凌哲嘲弄一笑，语气冷到极致，“祸是你们闯的，有我们垫了后，你们还想怎样？在想群潮起义之前，先过下脑子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别仗着你们是学校篮球队，就肆意为所欲为，在以往的战绩中也不见得有多出色。”

　　凌哲这话说得可谓露骨，毫不留情面。

　　其他队员气得集体喉阻哽，一下子没了声。

　　五班球员亲眼见证他们由狂妄张扬到霜打了般的茄子，从天掉到地上的凄惨过程，虽然都一本正经的绷着脸，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弃赛倒不必。”柳景初与己方队员相视一眼，侧首看他们，道：“比赛的胜负心而已，我们没放在心上。”

　　段松弦忽而勾唇一笑，眉心郁结的阴霾一扫而空，像是看到了什么赏心悦目的珍藏品，连声音都带着笑意，“我叫段松弦，能否有幸认识你？”

　　说着，他伸出手。

　　周遭围着的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看到眼前这一幕满是不可置信——

　　这意味着什么？这这意味着，段少爷认可了柳景初，然而，有多少人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勾搭上他，都没能成功，结果柳景初几句话就获得了认可，你怎么叫人不嫉妒？

　　凌哲等人颇为不解地看向段松弦，这很明显将所有矛头都引向了柳景初，搞不好还会因此受到影响，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此时又不方便解问，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

　　柳景初眉梢微微扬起，眸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握上他的手，“幸会，我是柳景初，前景的景，初心的初。”

　　而后松开手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啊？”纪俞不屈不挠的追问，“柳景初看着挺顺眼的。”

　　段松弦哼笑一声，并不理会，只丢下一句“自己想”便抓过书呼啦一下随便翻看，留下纪俞一个人在原地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凌哲看着猴，啊不纪俞一人苦着脸思考人生，不由轻笑一声，熟络勾住他脖子，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笨啊你，平时看你那么精，怎么在人情世故上就缺根筋？”

　　纪俞眨巴了下眼睛，茫然看他。

　　“你想啊，这次事件后，柳景初定是招惹上了莫岩等人，而莫岩这人一向睚眦必报，定不会这么轻饶了他们。而弦哥与柳景初结交相当于昭告所有人，柳景初是他要罩的人，莫岩他们也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下手。”

　　纪俞顿时恍然，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面。

　　不知何时一直持续关注这边的临祁风默默收回视线，虽然段松弦表面不近人情，心思还挺周到缜密。

　　况且，临祁风回想起方才在走廊上他展颜的那一笑，确实……也没那么差。

　　-

　　“下节什么课？”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段松弦嗓音带了些哑意。

　　凌哲一边逗着纪俞，一边顺势朝桌上贴着的课程表瞥了一眼，分出一丝心神回答：“是川鬼面的课。”

　　随即，挪揄笑道：“看来你修身养性的计划得泡汤了。”

　　“泡个毛，我要睡觉跟他上课两者有什么冲突？”段松弦按动指关节，发出咔地一下轻微声响，起床气几乎从脸上肉眼可见的烦躁中溢出来。

　　“段老大，”凌哲一手闲不住的薅着纪俞蓬松的头发，一边开着玩笑，“你昨晚是去哪个店过夜生活了？今儿这么困？”

　　“夜生活吗？”段松弦语气淡漠，“只是被故秋上的课催眠了而已。”

　　半晌又哂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考虑去出书？”

　　“你这想法不错，”凌哲正色回答：“实不相瞒，我确实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向。”

　　段松弦哑然一瞬，表情难以言状的看着他，少顷才挤出几个字，“……是吗？”

　　“他要是能出书，我都能嫁给他。”纪俞记着刚才的仇，只想拆他的台。

　　凌哲几不可闻的呼吸一滞，半响才好笑的问：“小鱼，你知道flag不能随便立吗？”

　　“这有什么啊？”纪俞把方才被凌哲弄乱的发型给薅了回来，不以为意：“咱俩都是男的，这辈子都没可能好吗？”

　　凌哲眸色一暗，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应道：“也是。”

　　段松弦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凌哲身上，又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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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课铃声响起，杨进一如既往的夹着教案，右手端着一瓶泡开的枸杞水进来，又动作娴熟的放在讲台的中心位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习惯性抬头环视了下全班同学，见没有空位后，眉眼松动，肃然的表情柔和下来。与带着黑色细框眼镜，此刻正侧首支着头的段松弦四目相对。

　　还施舍般的冲他挑了下眉。

　　杨进：“……”

　　他真是费尽毕生涵养才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国粹给咽了回去，一想到待会还要上课，赶紧把火气降了下去。

　　刚在办公室与李老师分享的计划决定付诸行动，他才35岁，还年轻，绝对不能栽在段松弦身上。

　　至于临祁风父母所提出的不情之请，他还是决定无视，说到底还是学生的心理健康重要。

　　思索片刻，下了决定。

　　“段松弦，下课后你搬到临祁风旁边去。”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抬头，段松弦倒是觉得没什么，坐哪都一样。临祁风桌下的手却攥的死紧，眸底止不住流露出惊恐，惶然无助，甚至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顶着众人灼灼的视线，硬着头皮，极力控制着发着颤的声调，致使让人听来不觉得怪异，“为、为什么？”

　　杨进顿觉奇怪，若是段松弦拒绝，他倒可以理解，可祁风怎么……

　　不及他多想，目光一直落在临祁风身上的段松弦收回视线，语调分明无甚波澜，却无端给听的人一种不容置疑感，“他不愿意就算了，换不换都无所无所谓。”

　　也只能这样了。杨青点了点头，亏他还做好了与段松弦的战斗准备，没料到对象出了差错。

　　自己第一次构思的宏伟蓝图还未执行，就惨遭铁滑卢，说甘心都是假的。

　　但人家孩子明显表情绪不太对头，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

　　杨进轻叹一声，很快调整心态，翻开教案，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