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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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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碰我!”
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一瞬,倏而又轰然响起杂七杂八的议论声。
“又来了?”
“可不是嘛,你说一个男生怎么这么娘们唧唧的,让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啧,以为自己国家级珍宝呢,矫气。”
“哎呀,人家害羞,别碰人家嘛。”
“哈哈哈!彭垒你闭嘴吧!”
……
同学们互相打着趣,看向临祁风时的目光带着轻蔑,话里话外不乏残忍的讥讽和恶意。
段松弦表情也不大好,伸出的手滞在空中,这倒也罢了,还被这个刚睡醒,不知发哪门子的起床气的人死死攥着手腕,生疼。
他刚从办公室老杨的怒骂中逃过一劫,正心浮气躁,又被英语老师拉过去谈了几分钟人生,叫他顺道把临祁风落在这里的作业拿回去。
段松弦一进教室就看见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人,虽然只看到一截脑袋。
在临祁风桌前顿住脚步,心情十分复杂。一是因为这人是班里出了名的怪人,脾气时好时坏,碰一下靠太近都会被他避开,累积了种种异于常人不解行为的他,很快被全班人心照不宣地孤立视为异类。二是因为眼下他趴在桌上,几乎占据整个桌面的位置,作业哪都放不了。
段松弦烦得不行,心想:每天大白天睡觉,昨晚干嘛去了?赶紧把他拍醒来,老拿着异类的书也真晦气。
他刚想付诸实际行动,结果手掌刚要搭上他的肩,临祁风竟抢先他一步攥住他手腕,‘别碰我’三字脱口而出。
待班上议论的轰然余波消下去,段松弦有些气笑,他就不信有这种巧合,睡着还能察觉来人,怕不是一直在装睡?
料到这个的可能性,他顿时更不爽了,一直醒着还让老子像个傻逼一样在这里站了几分钟。
段松弦心里暗骂了一句艹,这种事情换谁来都得骂衔,秉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文明二字,按下了心底涌起的躁意,压着火气说:“放开。”
班里其他同学都无声看过来,觉得颇有意思,一个是丢在人堆里格格不入,无论怎么看都违和的恶魔异类临祁风,一个是众所周知谁都惹不起的大佬,但又时常锄强扶弱刀子嘴豆腐心的天使段松弦。
甚至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暗搓搓的在桌上画了道三八线,在两边分别写上二人的名字,下起了赌注。
然后竟真的有人在桌上丢了几包零食,其他同学见了,也纷纷围过来,挤眉弄眼地掇撺他们下注。
不到两分钟,胜负已定成局,段松弦这边的零食堆成了山,而临祁风这边干净的地只能看见光溜的木色桌面。
而后,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两人身上,好奇于两人如该如何收场。
众目睽睽下,只见临祁风松开手,微微偏头刻意屏蔽周遭人的目光,轻咬了下嘴唇,声音很低的道了句对不起。
段松弦收回手,搓了搓被握得通红的手腕,没吭声。
就在众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后续情节的时候,段松弦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回到座位。
临祁风也有些微愣,关于段松弦的风言风语,他也无意中听过一些,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一个愿劝哭泣小孩而蹲下身安慰,一个外表披着狼的伪装,实际上却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不过传闻使然,他也不尽信。毕竟这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临祁风垂下眼,抬手翻开方才段松弦给他的英语作业本。
像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节奏。如抛弃搁置在墙角枯萎的花,不被期许,无人在意。
不过这样也好,他心想:反正已经习惯了。
“弦哥,刚才怎么回事啊?”几个和段松弦关系很铁的哥们凑了上来,一个名为凌哲的开玩笑道:“弦哥,你该不会是要动手的时怂了吧?”
其他人闻言笑骂:
“怂个屁,凌哲,你怕不是安逸了几日又特么皮痒了?”
“就是啊,难不成你还想回忆下先前被打断腿住院的难忘经历么?”
“难忘个鬼!”凌哲抄起一本书就砸向那个嘴欠的,“那腿是我自己不小心下楼梯崴到的,哪个混账又造谣?还有你老子我他妈没断腿。”
几个男生被他逗的笑成一团。
段松弦嘴角微微上挑,也带了几分笑意。
“所以弦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人不死心问,看来要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没什么。”段松弦翘起长腿,晃了晃椅子,颇为漫不经心的道:“只是看他可怜,不忍心下手。”
“哎呦,松弦哥也有不忍心的时候啊?”
“有一句至理名言,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过?”那个少年吊足了胃口,这才缓缓道来,“人的动摇始于第一次心软——当你心软的时候,(科学)表明你的爱情来了。”
以为他要说正经话的众人:“…………”
空气凝固了半晌,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又哄笑起来:
“天晴了,纪俞你胆又肥了。”
“哈哈哈,爱情,小鱼,真亏你说的出来。”
“小鱼,你看弦哥这样,像是娶得回媳妇的人吗?”
这回,段松弦眼底已经毫无笑意,冷得如空中被冰冻的乌云,黑沉而又凛冽。
若他刚才没看错,临祁风衣领露出的锁骨处有几道明显至极的青紫色淤痕,又疑似鞭痕。
段松弦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却总在脑海挥之不去。
那家伙性格那么怪,难道是家暴导致的?
啧,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与其想这么多没用的,倒不如直接去问他。
铃声响起,嘈杂的议论声随之褪去。
非常巧的,第一节就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人送外号‘川鬼面’杨进的课。
川指川剧变脸,鬼面意为恐怖的脸。多为夸好学生时能快速调整面部表情,转头就能狰狞的去骂一日不气他不痛快的搞事头目。
据说,自从段松弦转班来到高二四班后,杨进生气的频率更是直线上升,不过最近倒是收敛了点。至少相比之前,现在也只是犯些无关痛痒学习上的小事,尽管也时常被他态度气的七窍生烟,一天要吃好几次速效救心丸,不至于上医院就是了。
如此想着,杨进竟无端心生些许欣慰,虽然是混了点,但也不坏的彻底,说了虽然他表面不屑一顾,但也会听。这也应了他一直坚守的那句话“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负责任的老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杨进脸上带了几分喜色,笑容挂了没一分钟,转眼就看见,他一直重点关注对象此刻正趴在桌面,明目张胆的睡觉。
杨进:“……”
发展个屁。
凌哲等人都非常汗颜,两眼都死命瞅着这边,但碍于杨进的死亡射线落在这边,不敢出声。若实视线能实质化,此刻定将桌上趴得安详的段松弦给射个对穿。
纪俞等人当然知道段松弦没有真的睡着,只是单纯想报复一下川鬼面而已。几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奈。
偏生段松弦是一代影帝,连熟睡的呼吸频率和胸廓起伏都把控得当,惟妙惟肖。
十分具有演员的敬业精神,感动了不少迷妹,可惜感动不了杨进。
不仅没有感动到他,还有种把黑板擦往他头上招呼的冲动。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杨进默念了几遍,好歹把火气消了下去。
杨进逼自己挪开视线,看着靠窗的最后一排时,眉头登时松动。
他看的是临祁风,关于他的事,杨进也有所耳闻——
只知道他与班上同学的关系不是很好,性格敏感又怪异,他也曾找这位面谈过,询问过其原因,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他怀疑可能是家庭原因,但见到他家长一副温文尔雅,气质不凡,书香门第的模样时,又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但无意中对他的关注总是多些,对于临祁风的学习方面,他完全不担心,除了语文差了点火候,其他科目都接近满分。
即使如此,仍有其他科目老师建议他转班,缘由各异,无非是看不惯他这种性格,及一天到晚摆着一张给人扫墓的冷脸。
杨进却不这样想,把除了语文,英语以外的老师谈了长至一个礼拜的话后,把转班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语文故秋老师是有意引导他走出这种看不见压抑的生活状态,英语老师是欣赏他在外语上天赋异禀的造诣,时常邀他一起讨论竞赛问题。
可是,本来就这么一个内向过头的学生,还被家里人特意提议自己一个人坐……
杨进蹙起眉,真的不能理解他家里人的用意。
……
现在正值盛夏,天气温度之高不必言说。
户外阳光亮得刺眼,一打开窗户,定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空气中躁动的热分子无声涌动,把本就热得坐不住学生的负面情绪推至高潮——
“我真是服了,这鬼学校拿咱们当催债户呢,空调这事还能不能有个准话了?!”
“就是啊,今天推明天,今年推明年,循环往复,推个几把啊,不是想耗到咱们毕业,留给下一庙新生吧?”
“啧!你是不知道,我刚洗完的头发,踏马地没几分钟就油了,把我给气得啊,险些把宿舍的床给掀了。”
……
临祁风恍若未闻,额角沁出汗珠顺着鼻尖淌至鼻尖,又在即将坠落时,被一张纯白的卫生纸吸收。
他将整张纸摊开,平放掌心后,自上而下地擦拭了一下脸上黏糊糊的汗水,起身丢进垃圾桶,正欲返回座位继续写作业时,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