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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沧州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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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初与她对视了一眼,想到往事心中难免又是一阵伤感,他抬头看向了院外的竹林,仿佛那里就有他想要见到的人,他慢慢地说起了沧州之事。
“我父亲是沧州刺史曹正元,与你的义父是多年的同窗好友。”
原来如此。如意心中了然,故人蒙难,义父他岂能置之不顾?更何况他一向见不得人间疾苦,身为朝廷命官,他又如何能对这起冤案视而不见呢?
“数月前,我父亲意外发现沧州以南一处名为苍穹山的地界上有人私铸铁矿,他便悄悄遣人前去探查,发现那铁矿产量巨大且不知运往了何处,那行人做事有条不紊,行踪诡异,心狠手辣,他们时常夜间出入,凡途中所见之人皆惨遭毒手,一个不留。”
曹文初说道此处,眼神变得哀伤,叹息一声道:“父亲他深感不妙,能做出此事的人必定是朝廷中位高权重者,这些人如此大胆行事,其背后真实的目的让人不寒而栗。大雍不过才安定十余年,父亲他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愿再见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所以他不顾一切亲自前往探查,希望能查出这背后之人。”
“然而……”曹文初顿了顿,“没想到这身后之人居然是定远侯,其中恐怕还牵扯到了当朝的太子!父亲为此辗转难眠,他自知人微言轻,与权贵之人无法抗衡,大哥也曾劝他就此罢手,以免累及家人,那一个月,父亲的头发变得花白,仿佛苍老了十岁……”
曹文初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意心中也涌起一丝酸涩,曹大人定是一名极好的地方父母官,他身陷两难,想必最终还是选择了公而忘私,恪尽职守,所以曹家才会摊上那样的祸事。
曹文初慢悠悠地说道:“父亲费尽心思才拿到了一本账簿,那账簿桩桩件件皆指向了定远侯,父亲连夜撰写文书,想要上报朝廷,但定远侯的人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竟连夜杀上门来。我曹家三十七口人全部丧命,就连我那还不到一岁的小侄儿也没逃过!大哥最后为保我的性命,更是孤身一人抵挡刺客,曝尸荒野……”
想到此处,曹文初浑身颤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他无法忘记那一日的惨烈,沧州本地的大部分官员早已被定远侯的人收买,人人都对他曹家的遭遇视若无睹,竟无一人相助。
大哥拼死将他带出曹府,一路潜逃,谁知才出了沧州地界,他们就再次遭遇了伏杀,大哥将受伤的他扔上了马,决绝地说道:“二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我曹家报仇雪恨!”说罢,他奋力将马匹驱逐,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把利剑就穿透了他的肺部,他痛苦地看着那柄长剑,忍着剧痛生生将剑折断,转身继续厮杀,只为了给他的弟弟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曹文初最后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很快他就在马匹上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已经躺在了一处山谷之中,马匹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跛着腿,身无分文,一路上乔装打扮,形同乞丐般的躲躲藏藏,最后他混入一群商队中打杂干粗活,这才兜兜转转来到了京都。
如意自是能明白这份苦楚,他们都在一夕之间痛失至亲,那种切肤之痛岂能轻易忘却,她心中涌出无限恨意,要报仇的心思也愈发地坚定,即使那人权侵朝野,也别想一手遮天!
她忍不住有些心痛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身为家中的幼子,父母长兄将他视若珍宝,受尽宠爱,他原本应当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现如今却被深深地束缚在那段回忆之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茫然。她伸出手摸了摸他低垂的头,说道:“义父既然将你交托于我,日后便由我来照顾你。你放心,定不会再让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曹文初吓了一跳,他抬头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往日在家中,只有大哥才会如此摸他的头,他还不能适应旁人与他如此亲近,更何况还是个女子,虽然长他三四岁,但到底还是个女子!他又低下了头,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手。
如意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倒是个脸皮薄的主儿。她叹息了一声,问道:“那些人位高权重,你可会害怕?”
“不!”曹文初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如意,“只要能为曹家报仇,在所不惜!”
“呵~”如意嗤笑一声,“你倒像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血海深仇,如何能忘?若心中还想着苟且偷生,又何以为人?”曹文初坚定地说,他的眼中包含着深深地恨意。
如意看着他,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只是还如此年少,却已被恨意包裹,只希望将来大仇得报后,他能恢复如初,可是……如意在心中自嘲,即便是自己,这一生恐怕也无法释怀!
“说得好!男子就该有男子的担当!”身后突然响起了云鹤的声音,曹文初连忙站了起来,如意却纹丝未动,只是侧过头看着他,只见他慢悠悠地走过来,亳不温柔地一把将如意拽了起来,说道:“刚能下地就胡作非为!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没事。”如意答道。
“嗯,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云鹤将如意上下打量了一遍,揣着手说道:“走吧,到屋里去聊聊!”
曹文初拨弄了屋内的炭火盆,又添了一些新炭进去,将炉上的热茶端了过来,给如意和云鹤一一倒上,这才坐了下来。云鹤看了看曹文初,赞赏地说道:“嗯,倒是个体贴的人。”
“今日朝廷已对夏府之事有了决议。”云鹤说道,端起热茶饮了一口。
“怎么说?”如意急切地问道。
“哼,那刑部上书说夏府是因天干火烛,奴仆用火不慎导致的走水,因是夜间,未曾察觉,所以才无一人逃出。”
如意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她问道:“圣上呢?他信了?”
云鹤无奈地点了点头:“圣上并未多说,刑部就以此结了案。这圣上的心思岂是轻易能看明白的,就是也不知他到底清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只是夏大人此生恪尽职守,忠心伺君,如今遭此横祸,竟无一人替他说话!”
如意心中窜起一阵怒火,夏家十几口人的性命竟然就如此草草了事!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能说理的地方吗?这朝堂之上,现如今竟然已经如此污浊不堪?难道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眼瞎耳盲之辈吗?她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情急之下她咳嗽了起来,一张小脸被涨得通红。
“师妹,切莫激动!”云鹤安抚道,“先要保重身体,这样我们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如意端起茶饮了一大口,好半响,她深吸一口气,这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些,师兄说得对,要想给他们报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她还不能倒下。
“一个是定远侯,一个是太子,朝中那些人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罢了。”云鹤叹息道,“他们也是怕成为下一个夏大人。”
这样的道理如意自然是懂的,谁又愿意冒着风险去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呢?太子是储君,一朝不慎,将来一旦登基继位恐怕会牵连整个家族!她并不会真的去怪罪那些沉默不语的人,只是她的心中难免不平,她的义父是那样忠心耿耿,公正无私的人,如今却……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难过。她看见坐在对面的曹文初也同样眼眶泛红,或许是感同身受,想起了他的父亲。
“师兄,曹大人身为沧州刺史,满门被灭,为何朝廷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如意问道。
“说到此事,”云鹤看了看曹文初,又看向如意,说道,“原本我与师父去沧州是为了寻一位故人,在那里待了月余,沧州风平浪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后来你传来了书信,我遣人去细细地查了一番,这才得知那曹府有一日夜里闹得动静甚大,但街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听说是闹了盗贼,已被官府抓住了。后面我亲自去查看了一番,那曹府守卫森严,门口皆有人把手,那沧州刺史也是每日按时上衙下衙,看上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按时间来看,那时候曹家早就出事了,这‘沧州刺史’又是怎么回事?”如意看了看曹文初,曹文初闷声不说话,但双眉微微拧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他的样子或许是心中在猜测些什么。
“没错,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一个刺史府中竟然有这么多人把手,并且那些人看上去并不像是普通的家丁,倒是严谨得让人觉得更像是士兵!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趁着月黑风高摸进了曹府。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云鹤来回地看着他们,半响说道:“在那书房之中,那‘沧州刺史’竟摘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身前,那男子看不清面目,只听见他叫那‘沧州刺史’陈瑜。”
“陈!瑜!”曹文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他盯着云鹤的眼睛,再次问道:“你说他叫陈瑜?”
“没错,”云鹤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听得一清二楚,他的主子还说了,若不是看在他透露消息的份上,这沧州刺史还轮不到他,说待日后彻底解决了麻烦,再找个由头让他重见天日,让他能堂堂正正地做那个‘沧州刺史’!”
曹文初双眼通红,他咬着牙猛地站了起来,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水被震得洒了满桌,他哭喊道:“那个混蛋!竟然是他出卖了父亲!我父亲待他如同手足!他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人啊!我们叫了他那么多年的陈叔,他竟然出卖了我们!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能这么做!”
如意拍了拍他握紧的拳头上,本想要安慰他,却发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这寥寥几句又怎么能宽慰他此刻的心情呢!曹文初双目赤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真恨不得立即杀了那人!
如意和云鹤互视了一眼,这少年一夜之间,父母兄弟皆被屠戮殆尽,他也从集万千宠爱的小少爷落魄成街头流民,惨遭追杀,可最让人心寒的是被亲近信赖之人出卖,犹如锥心之痛。
“那些日子沧州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我发现不止是我的人在围绕在曹府周围,还有另一伙人,我与那其中一人打了个照面,他身手了得,看身形倒与那日在林中的那名黑衣男子甚为相似。”
“想必就是叶南风了,之前在书房曾听陈管家说过,他也去了沧州。”如意说道。
“再后面,我查到了铁矿之事,这才理清其中的来弄去脉。那沧州实则早就是定远侯的地盘,当年的沧州便是定远侯征战停留的驻扎之地,那里的守城将领王成便是他的心腹。”
“原来如此,看来这定远侯是早有图谋。师兄,你可查到那些铁器都被送去了哪里?”如意问道。
云鹤摇了摇头,说:“暂未得知,你突然叫我查沧州的事,我担心夏府会和此事有牵扯,担心那些人会对你们下手,就匆忙赶了回来,谁知在途中,便收到贾掌柜的来信,说你出了事。”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带回来了一个人。”
“谁?”如意连忙问道,曹文初也是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陈瑜。”云鹤看着两人继续说道,“临走之时,我顺手将他抓来了。”
“他在哪儿?”曹文初咬牙道,“我要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