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23、卷12 她是天敌2

　　这林子很深，很密，难辨清方向。玉环举目望了望，风从枝叶间穿过，带出簌簌的声响和凌乱的影子，她吓得低头缩成一团。

　　“来人啊！”

　　“——救命！”

　　等了很久，她又大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心中惶恐之极，几乎要哭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想到这里，她捡起地上的树枝，紧紧握住，对抗着周围紧张的气氛。突然地，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她连忙抬起头，将手中的树枝抓得更牢了。

　　打从小时候，她就害怕黑夜和孤独，怕多手多脚、光不溜秋的虫，怕鬼。一个人寄居在叔叔家里，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她就用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密封在被子里，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此时，心跳声一阵阵的令她几乎晕厥过去。

　　“玉环？玉环？”

　　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去，见李隆基骑着马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我在这里！”她惊喜的大叫，挥挥手，生怕他看不见，手上的伤口被牵动，刺骨地疼。

　　“玉环！”李隆基下马奔过来，伏在她面前，“对不起，是朕不好，不该让你骑马的。”玉环知道自己得救了，抓住他的手，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流泪了，虽然只有一串。

　　“没事了，没事了，别担心……”李隆基喃喃安慰她。

　　“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在这里等到天亮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傻瓜，怎么会呢？朕一定会找到你的。”

　　“嗯。”

　　玉环含泪点点头，花容失色的样子轻易唤起了李隆基那种大男人呵护弱小的情怀，不由拢过她。“让我看看你的伤。”

　　黑暗中他的眼睛带着蛊惑，玉环一时失了神，李隆基抬起头来，看到失神的她，自己也愣住了。静谧的夜，黑色的氛围，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要亲吻这个流露出胆怯和脆弱的女子，慢慢把头凑近，等到玉环缓过神来，唇边已落下他温柔的吻。

　　清浅的一吻，蕴含着尊重和怜惜，却不得不说，这举动令李隆基也感到惊慌，她是他的儿媳妇啊，可看到那样的她，就被情绪唆使了，被她迷惑了。

　　“你的伤，没事吧？”李隆基离开她的气息，气氛有些尴尬，他不禁将目光转移到她腿上的伤上。

　　玉环微微竖起脚，“只是划破了口子，现在没那么疼了。”

　　“你别动，还在流血呢！”李隆基扯住衣袍前襟，撕下一块绸子，绕在伤口处为她包扎。随后，又扯下一段，为她把胳膊上的伤口也缠上。

　　她只是静静的，任由他摆布。

　　此时，尾随的侍卫到了。

　　悬起的灯笼照亮李隆基的脸，他低调温厚的表情让玉环感到安然，厚厚的嘴唇下下颔圆润，据说这样的人，善良而心软。

　　“陛下谢谢您，这些伤等回去再叫太医打理吧。”

　　“那好，我们走。”

　　李隆基搀起她，将她扶到自己马上，然后自己也跃了上来。从她身前拉过疆绳，“朕带着你，这样就安全了。”

　　侍卫将找到的白马牵了过来，李隆基问：“怎么回事？它不是已经被驯服了吗？”

　　侍卫说道：“回禀陛下，今天在球场上它随您连战六局，超过了马球马不战五局以上的上限，或许是发脾气了。并且，王妃身上的脂粉味让它不太舒服，所以性情失常。”

　　“原来如此。玉环，看来你还是有脾气的哦！”

　　李隆基轻佻地看向白马。这时，杨玉环的肚子很不真气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你也有脾气么？”

　　玉环红着脸，说：“是我饿了。”

　　“哈哈，朕也饿了，收队吧。”

　　一顶描金小轿停在木兰殿外，雁儿撩开帘子，采萍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对上李隆基载着玉环从马场过来。

　　她一脸困惑。

　　马上，两人狼狈的神色在昏暗的火光中浮动，姿态却闲散，暧昧。为何会是她？

　　那个在湖心岛上遇到的女人——寿王妃！

　　现在的她负了伤，看起来是无害的，然而天生的美貌和聪慧令采萍隐隐觉出危险的气息。但此时如何也想不出，此后她们之间会有更多的牵扯。

　　“参加陛下。”采萍率宫人们行礼。

　　李隆基下马，又小心将玉环扶了下来。她见到梅妃，正准备施礼，李隆基略微扶了下，说道：“你受伤了，就不必多礼了。”

　　“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玉环坚持拜了一拜，“让梅妃娘娘见笑了。”

　　李隆基俯耳道：“原来你也挺懂礼貌的。”逗得玉环回眸一笑。

　　“咳咳。”也许是看出采萍的尴尬，高力士假装咳嗽了几声，相请道：“陛下，晚宴已经准备就绪，就请您和梅妃娘娘入席吧。”

　　“等等，寿王妃受伤了，你吩咐开筵吧，朕得陪她去趟太医院。”

　　高力士犹豫道：“王子们没见您来，谁敢开筵啊，要不，您先进去，老奴送寿王妃去看大夫？”

　　“陛下，有高公公陪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采萍走过去，将目光引向轿子，“寿王妃可以做臣妾的轿子去，这样会方便很多。”

　　李隆基看看玉环，犹豫再三，问她：“要朕陪着吗？”

　　“不用了，我想寿王还在那里，有他陪着就行了。”

　　是啊，她身边已经有他了……

　　“力士，你就陪寿王妃走一趟吧。”说完，他拉过采萍的手，在转身的刹那又回过头来看了玉环一眼。

　　她冲他调皮地摆摆手。好像忘却了刚才的恐惧。

　　他亦笑笑。

　　采萍盯着丈夫扬起的嘴角，陌生而熟悉。他好像从未有过那样自得的表情，像一个小孩子，充满童真。

　　晚上。

　　经历过爱欲缠绵的李隆基在身边沉沉睡去，采萍谨慎地翻了个身，对上他凝重的睡颜。这个骄傲的天子，半生为朝政奔波，在阴谋算计中打滚，而今连睡觉时也习惯性的蹙起眉头，依稀令人心疼。

　　采萍伸手，为他抚平眉心。

　　他嘴唇忽然起合，说道：“有朕在，不用怕。”

　　有你在，我自然不用怕。

　　采萍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他也反射性地握住，念道：“玉环。”

　　这个名字令她一愣，浑然一怔。也恰在这时，李隆基醒了，似乎是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句梦话，问道：“朕好像说梦话了，是吧？”

　　“是，您说了。”

　　“朕说了什么？”

　　“您说……玉环。”

　　他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转身，仰面躺在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纳闷地想，我怎么会叫她呢？明明是把她当做女儿一样宠爱……

　　“玉环，是寿王妃么？”采萍问。

　　“不是，是朕的马，朕的那匹贡马就叫玉环。”

　　“陛下深夜怎么会唤马名呢，白天的球赛是否太辛苦了？”

　　“是啊，朕累了，早些睡吧。”

　　他搪塞地拢了拢被子，闭上眼睛。

　　之后的许多天，玉环偶尔进宫学习琵琶，她同李隆基合奏的《凉州曲》传遍宫闱的每一个角落，乐师们争相模仿，虽说在一定程度上有些相似，却没有二人的水乳交融。

　　皇家花园里，玉环信手弹拨，李隆基一双好看的手在笛管上灵活跳动……

　　他们二人，皆属乐观之人，外表装作稳重，很少令人窥见内心的隐痛。而痛苦，使内心丰富；乐观，使他们对于世间之情，之美好，已有了更无私更大气的体悟。大概是这些共性造就了他们的默契吧，但那时两人并不觉，这种相遇，结合，让他们寻到了知己。如同是找到了失散的另一半。以至于没被理解过的伤痛终有一天得到了抚慰，达到了心灵上的真正舒悦。此时，二人合奏的乐曲在空气里交缠，他们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每每合完一个作品总是意犹未尽，难分难舍。竟然，还一些天雷勾动地火之感。但他们，都不敢将这份感受袒露出来，说出来。

　　坐在梅阁回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曲声，采萍也失了神。她比不过，她打心眼儿里知道自己比不过玉环和李隆基的默契。既佩服，又欣赏，也嫉妒。可是嫉妒什么呢？是嫉妒这份默契，还是嫉妒玄宗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儿媳的宠溺？

　　她摇摇头。

　　自己也分不清楚。

　　雁儿捧来一柄琵琶，她试着弹奏，也许是性格问题，她弹的曲调没有玉环的玲珑剔透，总显得单薄清冷，都说高超的音乐家是要与乐器天人合一的，这么看来，她更适合弹古琴。正好用她的那份平静去驾驭琴声的超然。

　　“刘才人到。”

　　内监小声通禀。便见刘姝大步走了过来。

　　“你也在学琵琶吗？”刘姝笑了笑，开门见山的问。

　　她用了“也”，“难道你也在学？”

　　“不是，不过真有不少宫女才人在学呢，寿王妃一首《凉州曲》动宫闱，当真是绕梁三日。”她伫立在风中，朝声源处望去。

　　那天在湖心岛上，她初见玉环，就知道她是个对音乐认真的人，在采萍到来时，也未起身行礼，而是等到一曲弹完才起身问候。这样的人，心机单纯，热情而不拘小节，怕是很得玄宗喜欢吧。

　　“你猜，陛下会不会爱上她？”刘姝转过身，忽然问道。

　　“你说笑的吧？”采萍的目光定了几秒，“他们只是音乐之交。”

　　刘姝在回廊上落座，淡淡说：“以她的倾城之貌，和艺术禀赋，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占有这样一个女人吧？更别说陛下是一个占有欲如此强烈之人。说起来，你和她倒有几分相似，势均力敌，只是风格不同。若都进宫侍主，或许是‘天生敌手’！”

　　“你的假设太荒谬了。”采萍低头拨了拨琵琶，“听说她和寿王很恩爱。寿王至今未纳偏妃。”

　　刘姝敛去裙子上的花瓣，轻笑道：“如此美人，换做是我，也不会再立偏妃。正如陛下现在专宠你一样，不过，等他遇到更出色的女人，这份爱就不知会如何了？”

　　采萍手中的动作很自然地停了下来，她想到了玉环的花容月貌，竟有几分不自信。莫非，这个女人，真是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