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启明星》宁捉刀

9、私生

　　谷丰的电话很快接通了，他似乎是没意识到陆黎会突然来电，声音透着古怪的恍惚：“谁啊？”
　　“陆黎。”陆黎看着房间的紧闭的门，心头生出些无端的焦躁，像是阳光下的柏油，滋滋地冒出黑色的汁液，若是陆黎不了解谷丰，他大概会以为有什么台本给他或者是像其他综艺惯有的幕后操作，让他给柏钦沨让咖，但这一切都止步于假设，他和谷丰是前些年他还在拍戏的时候认识的，谷丰是个有钱又闲的富家公子，仗着家世庇护和个人才华，喜欢在他自己的综艺上捉弄艺人，但他一向有分寸，从来不在私底下刁难人，口碑也一向不错。
　　当时谷丰是想套他和“绯闻对象”的消息的，却被他反将一军，顺势澄清了那不靠谱的绯闻，保住了他的清白。谷丰喜欢热度，可良好的家教让他从来不干歪曲事实的事情，在搞清楚是个炒作后也在台下给他赔了个不是，两个人算是有了些交集。
　　后来他病重，这人也跟着忙前忙后，交情才渐渐深了起来。
　　正是有了这样一个接触，他并不觉得谷丰会有那个功夫找他，
　　“什么事啊，不是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开始呢么。”年轻的谷导演搁置了他的台本，手指轻轻点在纸页上，略带蒙圈的夹着手机，看着台上的忙前忙后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陆黎皱着眉快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谷丰的神情渐渐严肃，他刚想说些什么，房间里忽然传出哐当的响声，陆黎没再犹豫，把他们所在的休息室位置报了后，立刻挂断了电话前去查看。
　　陆黎推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有些严重却不是他想的那样，本来在他料想中会被胁迫的柏钦沨虽然脖颈处有殷红的液体缓缓渗出，却是神情淡漠地掐着先前闯入那人的脖颈把人死死地按在梳妆台的镜子上，桌上的杂物被带倒在地，那人抓着禁锢在他脖颈上的手，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脸上满是一种病态的狂热。
　　一把水果刀掉在地上，刀尖上沾了点血，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只是一眼，一种熟悉感就冲击上陆黎的大脑，他捂着脑袋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的蜷缩。
　　注意到他异样的柏钦沨微微松开了手，似是想要上前搀扶他却又放不开已经落到手上的歹人，犹疑间被禁锢住的人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只是一刹那就突破了本就松弛下来的牢笼，那人视线灼热的黏在刀刃上，瞬间弯下腰，刚想把刀捡起来却被陆黎踩住了手。
　　陆黎垂下眼睛，在柏钦沨看不到的角度冷冷的看着男人，很快大概了解详情的谷丰喊人就来了，那些场务七手八脚的把人控住了拿道具捆在房间里，接着接到谷丰报警电话的警察匆匆赶到了现场，到把男人抓走了，刀子被作为证物收走了，两个人也被请去警察局喝了口茶，和陆黎最初预料的一样，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工作人员，而是个私生饭，看样子似乎精神也不是很正常，听说柏钦沨和男人炒作就坐不住了，像是要用同归于尽来证明他的爱意，直到被抓走的那一刻，男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
　　经过这一遭，原定的拍摄计划被迫延后了一些，陆黎沉默地坐在警局等着最后的结果，他接过后勤人员送过来的医疗箱，一点一点给柏钦沨的上药，他的伤口本就不深，又是好一阵折腾甚至已经凝固了大半，只是划的口子大了些，血珠凝固在白皙的脖颈上看起来有些瘆人，陆黎能够想到就光是这一幕放到微博上整个节目组连带着剧组都得被他心疼的脑残粉冲的七荤八素。
　　陆黎的动作娴熟的紧，柏钦沨盯着他动作的手，喉头微微滚动，他知道这次是有点大意了，他的身后是一个家族，这一路被保护的很好，从来不必担心这些，自然不如陆黎这样从草根摸爬滚打上来的谨慎，这是若是放在以前，恐怕也不会有人这么关心，柏钦沨突然感觉有些庆幸。
　　他忍着疼，小心翼翼地偷着看看陆黎。陆黎的头疼还没好，刚刚那一幕像是一把钝刀磋磨着他的脑神经，他擦擦额角因为疼痛和紧张沁出的细汗，重新眯起眼打量着柏钦沨。
　　眼神交错，那张脸愈发的清晰，记忆里那张脸还是有些稚嫩的模样，眼睛不像现在那么鲜亮，而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死寂的，给人一种非人的妖异感，男生锁着小混混的喉，唇角是被打出来的血渍，他毫无反应的看着对着他怒骂不止的人，模样看起来有一些困惑。
　　强烈的无法辨识的复杂情感在那个瞬间席卷了陆黎的大脑，一瞬间就让他失了神。
　　忽然陆黎掐住了柏钦沨的脸，像是梦游一样凑近了细细打量，呼吸交错，柏钦沨屏住呼吸，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里头满满当当盛满了身前之人的影子，柏钦沨轻轻拽过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陆黎的眼睛像是漂亮的空心玻璃球，他的脸就像是那浮在球面上的浮萍，又像是被刻在他眼底的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想要靠近陆黎却又怕被彻底推开，只得不远不近的呆在那里，按耐住心绪，像只等待主人垂怜的小狗，委屈巴巴的夹着尾巴。
　　陆黎很快缓过了神，他看着那块欲盖弥彰的创可贴，怎么想怎么难受，记忆里的画面不似作伪，柏钦沨出道的时间比他出事都要晚几个月，他们并不可能在出道期间有过交集，而他很确定他见过的柏钦沨，有且仅有为了角色染过白发的柏钦沨，而记忆里那个像冰块一样的黑发小男孩并不会是他依照现实给自己整出来的幻觉，即使他给自己编织过的幻觉很多，但陆黎还是很清晰的感知到了他自己本真的想法，那不是假的，他确实曾经认识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曾经非常熟络。
　　柏钦沨并不知道陆黎的想法，他安静地呆在原地，有些困惑地看着陆黎变幻莫测的脸色，他有些担忧陆黎之前的头疼，却又找不出任何借口去询问，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面对面坐着，却谁都没有先吐出半个字。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被送回了酒店，因为这件事情热搜上炸了锅，也是柏钦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大多数理智粉还是围绕着信息泄露说事，也有些人指出了节目组的安保不全问题，却被炒作声压倒，最后在柏钦沨的安抚性文案中这次“刺客”事件就这么被轻轻揭过，节目组在公开道歉并给出了相应的赔偿后也收获了不少的热度。
　　话说回节目本身，《演员有话说》是谷丰闲着没事特意给演员剧宣创立的一个综艺节目，以访谈和游戏为主，节目本身是为了他自家旗下艺人宣传用了，却没想到因为他本人的说话犀利和粉丝明星之间无剧本的互动火出了圈，再加上谷丰作为资深观众本人眼光毒辣，很少请烂剧剧组，现在该综艺几乎是每个爆火的影视剧和电影必须经历的一道坎。
　　拍摄大抵分为三个环节，第一部分是现场直播的实时问答，这也是提前造势的一趴，一般问题由导演和观众来问，问题有的稀奇古怪，有的坦率直白，大多会围绕着剧组氛围和演员本人来问答，这次也毫不例外。
　　只可惜回答的两位主人公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一个刚一出现就因为脖子上的创口贴被网友狠狠刷了一波心疼，现在更是只要没有问到他就正大光明的发着呆，被问到了就看着问题一本正经的答，答案直白简练却让人抓不到错处，即使是有些过分的问题回答的也是波澜不惊，另一个更是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人，他虽然和这一届的观众不太熟悉却依旧能圆滑的将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有时甚至能把问题反抛给主持人。
　　接下来的问题开始变的有点棘手，主持人的笑容得体中带着揶揄的热切，却又不显得过分热络：“下一个问题是网友喵呜呜呜给陆黎老师的。”
　　他顿了一下，读出了题词卡上的句子：“陆哥和柏老师私底下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换个人可能会易于回答，但回答的人是陆黎，陆黎略微思考了一瞬间，没忍住回头看了柏钦沨一眼，柏钦沨本来在发愣，接受到他的目光有些懵懵然的抬头，电光火石，两个人默默错开了眼，直播里的粉丝吱哇乱叫的刷了屏，陆黎默默的收回了视线，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太好定义，他们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更不能不太确定，那一小段记忆和之前的梦境叠合，他不能确定等他的那个人是不是柏钦沨。
　　“是朋友。”柏钦沨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青年的声音像是冰凉的水珠，一点点浇灭了陆黎心头的焦虑，却让一些隐秘的思绪从心底蔓长。
　　“很久之前就是了。”顶着陆黎略带思考的神情，柏钦沨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笑，那笑意很淡，却足够引起粉丝的欢呼雀跃，随着狂欢舔屏潮而来的是闻着味儿来的cp粉们。
　　先是扣糖专家在线造谣，糖不要钱似的狂甩，接着屏幕上各色的猜测有理有据的层出不穷，再往后唯粉和cp粉在屏幕上掐了起来，一时间弹幕飞速的刷过，但所有人都默契的对这个“很久之前”的说法保持了沉默，一个是寂静很久的演员，另一个是新生代的流量小生，一个彻底无影无踪之时另一个还没准备出现，这个很久以前究竟是多久之前呢，没有人比柏钦沨自己更清楚。
　　柏钦沨盯着自己的鞋面，像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想，那是几千个日月的煎熬与守候，他会在所有可以休息的时间回到那个街道，他对那个地方本没有留恋，但坐在对方坐过的地方，看着太阳彻底坠落，就像是要在他本无波澜的心底划下一道赤红的痕迹。
　　时间回到现在，下一个问题向他们袭来，问他们两位主演最喜欢对方的地方，提问者看样子是个cp粉，在场的其他人都在起哄打闹，等主持人打趣着平息了场面后，还是柏钦沨先开了口，他定定地思考了一会儿，看向摄像头，模样无比真诚：“他表演的时候像在发光。”
　　业内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评价，但陆黎觉得他们说的并不是一件事情，但他并不能从对方眼里读出多余的意思，也只能作罢。
　　“他……”陆黎回忆了一下他与柏钦沨的接触，柏钦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最喜欢对方哪点呢，那阵熟悉的疼痛像重锤落在后脑，他微微蹙起眉，倏尔又强迫自己舒展开，“最喜欢他高兴时微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