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启明星》宁捉刀

10、回忆（二）

　　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直播的屏幕就被粉丝“哟哟哟”的弹幕字样占了个彻底，于此同时一栋关于两人之间纠葛的超级高楼在论坛盖了起来，“知情人”造谣与爆料齐飞，粉黑互掐，cp粉与唯粉互相挤兑，好不热闹。
　　而两位飓风中央的主人公这里是一派春和景明的假象，陆黎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柏钦沨是会微笑不假，但他的笑容也多是公司教导的标准微笑，像是一个句子里最普通的逗号，分割他人为他准备的调侃和关心，半点看不出人的愉悦与嘲讽，只是浅淡的表示他在听，大多时候也因此显得太过无所谓，像是他本就不存在过多的情绪波动一样。
　　陆黎却说他喜欢柏钦沨高兴时的笑，这在众人耳朵里相当于不打自招的熟稔，听到他话的柏钦沨却是略带探究的看着他，好像想扒开那层皮囊，抽出那层芯子来看看是不是那个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主持人自觉炒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哈哈就过渡到了第二部分，又是好一阵忙碌，在唐绒融和乐珏两个女配角默契的超绝辣舞和两位男主角贡献的对视三十秒柏钦沨耳朵红透的热搜中，节目画上了句号。
　　回去的车上陆黎没再和柏钦沨坐一起，越来越多的莫名情绪拥堵在他的心头，当时和柏钦沨对视的时候他就开始感到不对劲，青年红的想要滴血的耳垂和故作镇定的神态清晰的像是要刻在他的心底，他一直压抑着的东西似乎就要突破那层药物铸就的堡垒，他好不了的，陆黎一直知道的，只要他还在这里一天他就永远好不了，但他舍不得这片舞台，更不能舍弃记忆里那个等待他的身影。
　　这一切几乎要成为他的执念了。
　　柏钦沨倚靠着并不舒适的椅背，不动声色的和坐在他身边不断想要和他搭话的女人拉开距离，他并不想陆黎以外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的瓜葛，他进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为了陆黎，眼下虽然陆黎把他忘了，但他已经让陆黎看到了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柏钦沨不想在离开之前和人产生过多的纠葛。
　　他最后看了陆黎座位的方向一眼，摸摸还有些发烫的耳朵，陆黎的眼睛像是最为醇厚的蜜糖，要牵连着他，黏住他的翅翼，将他凝固成琥珀中最微小的藏品，他是乐意的，柏钦沨想，他对陆黎给予的一切都甘之如饴。
　　对视的时候，心脏像是被蜜水灌满，鼓胀的想要裂开，柏钦沨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柏钦沨伸手摸摸心口的位置，那里的频率似乎还没有恢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子微微的颠簸，像是夜色里漂泊的小舟，将梦境引向过往。
　　“吃个苹果？”梦里的男人伸出手，手里是一个卖相还算不错的苹果，陆黎生活拮据，绞尽脑汁的节衣缩食，攒钱去买教材和书籍，如今却要给他一个苹果，在小镇上这个苹果的价格快要抵得上他一顿饭，柏钦沨不记得当时自己怎么想的了。
　　但他还是接过了那颗红艳艳的禁果，像是在向心里的毒蛇昭告自己爱的真相。
　　同在一个空间的陆黎也在做梦，他手里拿着个苹果，半是诱哄半是逗弄的把它递给眼前的少年，少年的脸还是模糊不清的样子，却恍惚着给人一种板着脸的严肃感，那马赛克脸的少年用一种审视一样的目光看了他许久才缓缓接过了他手里的苹果。
　　陆黎记得那是他第一部参演的导演看他时给他带的，看那人揣着的篮子水果，他的第一个感觉却是窘迫的，一向不擅长和他人交流陆黎并不知道他应该给予对方什么样的反应，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并不允许他拥有过多的自主交友的时间和财富，除了柏钦沨他似乎并没有交往过密的朋友，而柏钦沨又是个不爱交流的怪小孩，紧接着就是蔓长的分享欲，这里的人都不算富裕，更是离市区偏远，水果并不是经常能吃的到的东西，在与导演交流完一切将人送走后，他也前后脚的出了门，被包装的有些靡艳苹果被他揣在兜里，像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礼物。
　　记得这段时光的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当时也刚刚走出学校，拉到投资不久的赵飞。
　　当时来采风拍自己的第一部文艺片的赵飞看中了他们小镇的风光，那种遗世独立的质朴，要用当地拍电影在当地人看来算是件稀罕事，但出租几天门面就能换来半年都赚不来的钱，他们并不会傻到放弃这样的机会。
　　在小镇上打转的时候，赵飞遇到了正在和柏钦沨对戏的陆黎，面无表情的青年坐在石凳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台词，他的对面，那个背对着赵飞的青年演绎着他心目中的拉山德，青年的声音低沉磁性，即使还略显稚嫩也足够魅惑人心，他肆意的对答着他的“爱人”，像是要在这个仲夏夜种下一个迷幻的美梦。
　　赵飞站在那里几乎是听完了全程，他鼓掌叫好，并与陆黎结识。
　　时至今日已经赵飞仍然记得那个高挑的青年，他回过头，夜色温柔的撩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对琥珀色的眸子，一张张扬肆意的脸上却满是温和的笑意，却丝毫没有维和。
　　浑然天成的帅哥他见过很多，要知道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即使是长得不那么出色的人，聚光灯一打，ps一做，没有谁不是“纯天然”的俊男靓女，但他需要的不是这样的人，他需要的是那种与剧本契合的人。
　　只是一眼，他已经为陆黎物色好了角色，一个困于深巷的人，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溺亡，决绝的与幻想中的无限自由告别的配角，赵飞想，如果他足够出色，配角不会变成他头顶上的重压，他会比主角更加出色。
　　事实证明陆黎也做到了，他凭借着这部电影一炮而红，仅仅是作为一个配角，他的才华被媒体吹捧，那张带有攻击性的俊脸更是引得一众女粉丝尖叫不止。接着作为背景的乡镇也红火了起来，如今已经成为一个略具规模的农家乐体验基地。
　　命运的丝线缠缚，陆黎歪歪斜斜地走上了他自己路，柏钦沨却留在了原地，握着那些随时会消散的回忆，那些夏夜，像是记忆杜撰出来的美丽绮梦。
　　苹果留在房间里，直到发烂发臭，直到被人丢进垃圾桶，陆黎走了，赵飞的影片带走了他，又或者说他们都知道，陆黎本就不该停留在此，夜晚被曙光驱散，漫长的白昼降临，柏钦沨背起了包，他要去上学了。
　　下车时旁边有人把柏钦沨摇醒了，他朦朦胧胧的抬眼，不是陆黎，柏钦沨本就蹙着的眉微微加深，却是顺从的跟在人群后头，他回过头，陆黎跟在人群后头，像是离群索居的孤狼，整个人散发着他们刚刚相遇时的那种孤寂。
　　柏钦沨不喜欢他这个样子，陆黎应该是高兴的，众星捧月的站在舞台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唐的模样。
　　陆黎半梦半醒的下了车，半推半就的前进，那些梦境主宰了他的意识，他好像被架空了肢体的管控，亦步亦趋的跟着人流，他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但是他似乎收不住自己的动作，直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淡淡的烟草混着洗衣液的味道倾入鼻腔，柏钦沨撞进了陆黎的怀里，头因为惯性的作用几乎要深埋进那人脖颈，陆黎毫无感知一般抱着他，那个瞬间陆黎像是与全世界失联一般，只有紧紧抓着怀里的人才能找到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被当成落水者的枯木的柏钦沨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
　　心中的巨石骤然落了地，却将他砸在了那个深坑里。
　　陆黎暂时离开了剧组，对外就说是因为私生饭留下的后遗症，事实是怎样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可陆黎沉浸在那个被编织的梦境里，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
　　他躺在病床上，抬头看着墙皮都有些剥落的天花板，恍惚间他以为他还没有离开那个地方。
　　不会的，他明明记得……
　　记得他已经见到了那个人，那个等他的小孩还在等他，他们重逢，相见，相谈甚欢，他白色的碎发遮住了半张面孔……
　　不，他怎么会是白发，他明明应该是……
　　混乱的回忆碎片虚化了幻想与现实的边界，陆黎沉默的看着床头，那里不知道谁送了一个果篮，包装精美更甚记忆里的那个，陆黎从床上费力地爬起来，那具躯壳并不像是他的，他只是在和那个躯体的魂灵争夺着控制权。
　　终于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个果篮，一颗圆润的苹果落在掌心，他垂下头看着物什，紧皱的眉心几不可察的松开一些，苹果散发的清香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陆黎挨着床，视线没有焦点的落在窗外，渐渐的困意像是细密的蛛丝网将他网罗其中，他陷入了睡眠。
　　柏钦沨找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惨白色的被单上英俊的男人躺在床沿，高大的身躯微微向内蜷缩，病号服衬出他有些消瘦的容颜，他的手里握着一颗圆滚滚的苹果，薄薄的眼皮轻轻的颤动，像是被哄骗着吃下了毒苹果的公主，陷入了一场永远不会完结的噩梦。
　　柏钦沨从他掌心取出了那只苹果，若无其事一般将圆滚滚的物体塞进了衣兜，他站在那里有些焦躁的踱了两步，似乎想要在多待一会儿，可不断作响的手机不断提示着有人来找的事实，柏钦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顺从心意地俯下身，轻轻在陆黎的眼皮上落下一吻，他按耐住有些躁动的心情，打开了手机，找出一个人的电话后转身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