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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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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冲府书房内,王先让与一人正执棋对弈。
对面之人久久未落下棋子。
王先让也不急,从容地端着茶盏,将杯盖在边缘缓缓滑了几下,细细地品了一口。
等到对面落下白子,他紧跟其后,而后抬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二郎今日这是怎么了,许久不来我这就算了,这棋艺也似有所退,总不能是专程来寻我下棋的吧?”
王先让说完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已日近黄昏,该是什么事才使得这难得才能见上一面的特意来找他?
外面的光照不进来,屋门未开,屋内也未点上烛火,只有棋盘边一小簇火苗若隐若现,整个书房如同一间暗室。
那二郎的面容就这样隐于墨色中,时不时照得一边清冷的容色染上绯色。
他未做思考落下一子,淡淡道:“不过是在想旁的事。”
“是吗?”
“听说二郎在寻一人,都派人找上我折冲府来了。”
“确有其事。”二郎丝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二郎要什么人没有,谁能让二郎如此大费周章?”
“王先让,”他冷冷地直呼其名,警告他不要僭越了。
“是我失礼了,太子殿下。”
与折冲都尉王先让对弈的正是太子梁文瑛。
王先让知他秉性,起身装模作样地向他作了一揖,不待他说什么又自如坐了下来。
梁文瑛将手中棋子扔入面前的棋笥中。
他于太子府等赵令和等了许久,一直不见人上门,又碰上政务繁忙的时候,一时难以抽身,本想着近日京师突生事端,程江水应是会拘着她不让她出门,是以她未来找他也是正理,他便专心忙于政务。
今日他稍稍得了闲,想召青书前来问话。
玄册早已等在屋外,见他召青书,上前禀道:“青书托属下启禀殿下,事发突然,他已追踪赵娘子出了城,看方向应是桑云。”
玄册不辨自家殿下的神色,心下顿时产生一阵惶恐,说道:“属下担心扰了殿下处理正事,这才候在外头等殿下出来。”
梁文瑛静静听完,只道:“无碍。”
他倒是没想到赵令和会不听庄荀礼的话,擅自去了折冲府。本以为她谨遵师命,再加上他回京复命前,跟庄荀礼说届时如果赵令和到了京师,他会多加帮衬的,两两相加,赵令和来寻他一事应是板上钉钉了。
梁文瑛勾起嘴角,他怎么忘了赵令和就是离经叛道之人,不若他前世怎么都看不穿她,她还能在王桢那个同样离经叛道的人身边如鱼得水。
他不应以常理去想她,在他还未真正得手之前。
他走到镜湖边,湖中的鱼儿游得欢快,湖面上飘着的是刚投下的鱼食,它们摇着鱼尾争相游来,想是除了吃再无其他了。
池鱼痴愚,不论是谁来投喂都是一般效果,没有谁对它们是特别的,养得再久也学不会认主,梁文瑛看了一会,顿觉无趣。
梁文瑛仔细思索一番,桑云与京师相隔不远,他们骑马来回,若脚程快的话,还是能赶在宵禁前回到太子府的。
于是梁文瑛出了城,没有让多余的人随侍,只带了一个玄册。
到了桑云,梁文瑛将整个过程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找上了王先让。
王先让自幼被送入东宫中,做太子伴读,与梁文瑛相识已久。但自从他回了桑云,两人也是有许久未联系了,但话虽如此,他们的关系没有因此淡漠。
前世梁文瑛能顺利发动政变,逼得王桢退位也有王先让的一臂之力。
王先让这人虽是出身王氏,却不是正经的,他是周国公收养来的,早些时候总受王屏等正经王氏子弟的欺凌,做不好后还得面对周国公的责难,日子没那么好过,直到被选为太子伴读,这样的日子才远离了些。
而后凭着自己的努力,让周国公另眼相看,如今王屏也不敢肆意在他面前逞凶。
王先让看梁文瑛投棋,说道:“怎么不接着下了?”
“你府兵之中有人冒名顶替。”
“哦,太子殿下原是查我失职来的,”王先让故作讶异道。
“那人如今唤作幸承宣,你将人移交金吾卫。”梁文瑛没接他的话茬,淡淡道。
是他啊,王先让今日唯一有些印象的,人看着有些虎,不仅招惹了王屏,在桑云还不惧王氏。
王屏被教训地嗷嗷直叫,那幸承宣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当时他瞧幸承宣一副信誓旦旦、不怕对峙的模样,应是有把握不叫人发现,再加上王屏从来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他便没去追究幸承宣的罪责。
王先让甚至想着好生培养那幸承宣,这样的性格多加磨砺,是将才的好苗子。
只是这一天都还没过完呢,就被告知这人要交出去了,还是顶替别人进的折冲府,多少让他面上有些难堪。
“既是顶替了进来,那便归我折冲府了,殿下若是要去了,我这缺掉的一个空谁来补上?”王先让哪有那么容易答应,他随即再问道:“殿下别是要走了人后再办我一个处事不利之罪?”
“我自会派人来将你这缺空填上,你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王先让觑了一眼,见他意已决,自己是怎么说都无用了,只好为自己多谋取道:“我这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来的,殿下要给也该给青书玄册那般量级的。”
“你倒是会想,给你的人会让你满意的。”
“有殿下这话,人让殿下带走就是了。”
*
赵令和跟在长史身后,折冲府的地形稍显复杂,越往里走后,她回头看他们走过的路,似有变阵。
这样一个小的折冲府也藏有玄妙,这都尉又是怎么样的人,赵令和暗自感叹道。
长史走上去敲了几下门后,说道:“都尉,幸承宣带到了。”
“进来。”
长史推开门,又回头对赵令和道:“进去吧。”
赵令和小心踏过门槛,她步子走得小,时刻留心着周围,以免发生什么变故她来不及躲避。
屋内还是一片昏暗,只是赵令和进来时没带上门,漏进来了一扇门的光,这也让王先让将她一举一动看得清楚,他还当这幸承宣有多莽撞无畏呢,看来他也是谨慎的。
他出声说道:“找你来不是为王屏一事,不用如此畏首畏尾。”
早说呀,非要看她走得束手束脚的才开心嘛,赵令和撇撇嘴,忍不住腹诽。
“你帮我把这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上,黄昏快尽了。”
赵令和任劳任怨地一一点上,其中一处在清荷纹样的屏风前,当烛光在她眼前亮起时,似有一个人影闪过。
她疑惑地去看王先让,王先让也看着她这处,但是面上毫无反应,难不成是她看花眼了。
“你是谁?”王先让突然问道。
“都尉在说什么?我就是幸承宣啊。”赵令和背对着王先让,她顿了一下,冷静回道。
王先让这一问,不仅让赵令和猜测自己是哪里暴露了,也让那个躲在暗处的太子殿下想揍他。
梁文瑛对赵令和就是有所图谋,现在就暴露在她面前过早了些,他后面的计划还这么实施。
王先让悄悄看了一眼暗处,笑着说道:“今日我那不成器的小弟虽有些胡闹了,但毕竟是王氏,你是如何做到半点不惧?”
原来还是为这事,赵令和一派坦荡:“我并没有碰到王郎君,又有何惧。”
这时,所有的烛火都燃上了,屋内瞬时亮堂了许多。
“好了,过来吧,”王先让说,“找你过来只为一事,京师近日不太太平,金吾卫日夜巡警的人手不够用,要从我们折冲府抽调人前去相帮。”
赵令和眉头一皱,她跑出来又不是为了再回去守京师的,问道:“只我一人?”
“自然不是,另外还有几人同你一起。”王先让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胡诌的,金吾卫那确实来了消息,他也拟定了前去京师的人员,现下不过是再加一个赵令和罢了。
“至于为什么单独找你,还是因为你今日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赵令和半信半疑,王先让说到底,还是记仇,要不然这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去,毕竟那金吾卫哪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还是刚出了事的京师。
还有今日那个“怀安”,她还没有接触过,他到底是不是给爹爹写信的那个人。
但事已至此,都尉都决定好了的事,她有什么能力改变,只得应下,至于怀安,她明日走之前要找机会弄明白。
“那你下去收拾收拾,明日启程京师。”
“是。”赵令和带上门离去。
梁文瑛从阴影里走出,目光从赵令和一点点走远的背影转向王先让,一言不发。
王先让双手举起,示弱道:“我也是为殿下心切,这样一个顶替人进折冲府的人,不知背地里在谋算什么,我过去为太子伴读,身为太子的臣下,如何能让一个居心不净之人……”
梁文瑛摆摆手,戳穿他道:“不用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多管闲事。”
说完,梁文瑛转身欲走,王先让说:“不下完这盘棋再走?”
“跟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没劲。”
王先让看着梁文瑛消失,吐槽道:找我有事就不介意我棋臭,就有劲的很。
梁文瑛走密道出了折冲府,玄册与青书就等在外头。
青书上前一步,像只快乐的小狗,他问:“殿下可还顺利?”
看梁文瑛点头,青书顿时放下心来,接下去他应该不用再时刻盯着赵小娘子了,就说殿下早该把人看顾在身边了,哪还有什么别的事。
想到之后的好日子,青书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梁文瑛毫不留情地说道:“青书留在桑云,去折冲府里找王先让报道吧。”
“诶,属下留在桑云?”青书笑容僵住,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
“你将人给我看丢了,让她跑来了桑云还进了折冲府,眼下向人家把人要走,难道我不要给一个人出去?”
“再说,王先让很久之前就跟我讨要过你,你就在这待段时间,免得王先让时不时提一嘴,惹得我心烦。”
玄册在一旁幸灾乐祸,只是他的脸一向冷冰冰的,不怎么瞧得出来。
梁文瑛不再说话,翻身上马,马蹄扬沙嗒嗒而去。
玄册拍了拍青书的肩膀,道:“你在桑云跟着王都尉好好操练,我在京师等你学成归来。”
青书幽怨地看着玄册,推了他一下道:“你快走吧,废话真多!”
玄册也不再跟青书说了,别了他后驱马快跑,赶上殿下。
*
月上枝头,
赵令和躺在大通铺的末尾,旁边躺着的就是怀安。
他闭着眼背对着赵令和,赵令和心里装了事,怀安就躺在她面前,她按耐不住想知道上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怀安知道他身后是谁,但是只睁开了眼睛却没回头。
赵令和以为他睡熟了,便不再打扰他了。